向陽 第81節(jié)
玻璃反光,樓層太高,他什么也沒看清,拉開車門上了車。 俯視著車輛緩緩離開,陳博濤背著手,心頭無比沉重,理智上他很清楚性向很難改變,但在情感上他依舊無法接受。 這是他唯一的兒子。 他們夫妻倆到底做錯了什么?老天要跟他們開一個這樣的玩笑? 接受完父親審查的陳洲先回了公司,公司里極光星的人霸占了一間會議室,不分晝夜地查驗、開會,時不時還要搞突擊,幾個財務苦不堪言,公司中高層以上的人都被整得焦頭爛額,從上到下幾乎都是不得安寧。 陳洲一回去就被叫去開會,中途休息,他招了下屬問:“他們的頭呢?” “走了,5點鐘就走了?!?/br> 陳洲看了眼表,“我出去打個電話?!?/br> 回了辦公室,陳洲拿手機撥了個號碼。 電話馬上接通。 三言兩語,對面就簡單地把情況說明了。 陳洲眉頭緊皺,“接著盯?!彼麙炝穗娫捰执螂娫捊o張向陽,張向陽也馬上接了。 “下班了嗎?”陳洲道。 “嗯,剛下班,”張向陽的語氣聽著很稀松平常,“陳工你呢?” 陳洲回頭看了一眼辦公室門,“馬上?!?/br> “那我先回家做飯?!?/br> “好?!?/br> 掛了電話,陳洲出去,對下屬道:“極光星那邊你應付一下,我走了。” 下屬道:“這……萬一極光星的人問起來,我不知道怎么交待啊?!?/br> 陳洲道:“你就跟他們這樣說,要他們夠資格的人再來請我去開那些無聊的會?!?/br> 陳洲抓了鑰匙直接走人。 一路風馳電掣,竟是趕在張向陽之前到了。 家里空蕩蕩的沒人,陳洲在家里踱了兩圈,重新?lián)Q上鞋下了樓。 小區(qū)里人流稀少,陳洲一路也沒碰上幾個人,一直走到了小區(qū)門口,門口的保安便向他問好,陳洲在崗位亭有一句沒一句地與他們閑聊,直到不遠處背著包提著紙袋的人映入他的視線,他眼神一凝,目光中有了神采。 張向陽也看見了他,慢悠悠走的人立刻跑了起來,跑動的時候才想起手上提著兩杯咖啡,連忙站住了把咖啡抱在懷里,又向陳洲跑去,跑到陳洲面前,呼吸都沒喘勻就道:“陳工,你怎么在這兒?” 保安搶答:“陳先生在等你呢?!?/br> 陳洲沒有反駁,回首與他們揮了揮手,隨即單手摟過張向陽的肩膀,張向陽吃了一驚,陳洲深深地看他一眼,張向陽看出他眼神中的意味深長,于是沒有抗拒,柔順地由陳洲摟著往里走,而目睹這一切的保安們都是一臉平常,毫無異色。 兩人相攜著走出幾百米,陳洲才把手放了下來,“你今天回來得好像有點晚?!?/br> 張向陽默默抱著咖啡,慢悠悠地走在柔軟的草石路上,他稍作猶豫,道:“今天賀乘風來找我了?!?/br> 陳洲心里一松,悄悄地從胸腹呼出一口氣。 “是嗎?”陳洲道,“怎么回事?” “說了點莫名其妙的話,沒什么,還是那一套?!?/br> “他要挾你了?” “他現(xiàn)在沒什么可要挾我的,”張向陽轉過臉,陳洲也正在看他,他對陳洲笑了笑,“我一點也不怕他?!?/br> 陳洲也對他笑了笑,笑容很欣慰,他低下頭,微微靠近張向陽一點,“他正派人跟蹤監(jiān)視你?!?/br> “我猜到了,”張向陽頓了頓,道,“他那樣卑鄙無恥的人作出跟蹤的事一點也不奇怪?!?/br> 不然怎么剛好他去出差,賀乘風就跟上,他下班,賀乘風就等著,他也不是傻子,很清楚自己這樣頑強的抵抗或許已經(jīng)徹底惹惱了賀乘風,原本攥在手心里的玩意失控如斯,不知他還有怎樣源源不斷的手段來對付他,那些手段或許是針對他這個人,也或許是針對他的心。 只是無論如何,張向陽都不會有絲毫的動搖。 人活一世,或許就是要這樣面對無窮無盡的風雨,而人也必將在這些風雨中成長歷練,成為全新的自己。 張向陽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發(fā)現(xiàn)陳洲臉上一閃而過的異樣。 陳洲將手背在身后,悄悄攥了攥,“門口我摟你……” “我明白?!?/br> 張向陽立即打斷了他,“你是做給監(jiān)視的人看?!?/br> 陳洲也想這么解釋,他也確實是出于這樣的意圖,只是聽到張向陽這樣說,心里還是有那么一絲無言的遺憾。 如果他與張向陽是一對真情侶,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對付賀乘風,將他所有的手段都使出來,好好地替張向陽那段時間所受的苦來出一口惡氣。 只是朋友的身份實在太局限了,他如果做得太多太明顯,即使是像張向陽這么遲鈍的人也會有所察覺。 如果張向陽察覺到他并非出自友誼,而是出于這樣的心思,張向陽會怎么做呢?這一點,即使連非常喜歡做預案的陳洲也不愿去假設。 而且陳洲也擔心張向陽會發(fā)現(xiàn)其實他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盡善盡美,他也有陰暗卑鄙的一面,也會用那些張向陽覺得不光彩的手段。 而另一邊的張向陽也正極力說服著自己,陳洲的犧牲已經(jīng)很大了,他再這樣沒完沒了、抑制不住地對陳洲的一舉一動心猿意馬,這樣豈不是太無恥了嗎? 也許在陳洲看來,這只是普通朋友之間的摟抱,男人之間這是很正常的,況且陳洲又說的那么明白,這只是做戲,是假的,他又為何要對虛假的親昵而心蕩神搖呢? 張向陽,還能不能要點臉? 張向陽羞愧難當,切菜的時候心神不寧,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他短促地“啊”了一聲,從浴室里出來的陳洲正巧聽到這一聲,轉角走出來就看到張向陽握著鮮血直流的手,他忙上前道:“受傷了?” 張向陽抽了紙按住傷口,“沒事,小傷?!?/br> 鮮紅滲透了紙巾,陳洲一時心疼,臉上又不能表現(xiàn)太過,“沖一下吧?!?/br> 張向陽到一邊洗手,陳洲去拿了醫(yī)藥箱,等張向陽洗完,毛巾紗布剪刀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陳洲一句話都沒說,拉過張向陽的手為他包扎。 他神情專注,低垂著眼睫,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張向陽不敢直接看他,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白色的紗布輕柔地繞過傷口,陳洲的手時不時地碰到他的指尖,手上的溫度強烈地傳遞到了張向陽的手指,張向陽只覺得自己手指的溫度也變得異常了,甚至有些忍不住發(fā)顫。 “很疼?” “……還好?!?/br> 張向陽很艱難道。 陳洲眼眸微抬,余光掃過去,發(fā)覺張向陽的耳朵紅了。 陳洲放下手,心想張向陽還是不太適應。 “去休息吧,我來就行?!?/br> “陳工你來?” 張向陽看著陳洲拿起菜刀,一看陳洲的手勢他就笑了。 “還是我來吧,一點小傷?!睆埾蜿柕?。 “我來吧,”陳洲低著頭切菜,動作很生疏笨拙,“我不太會,你別笑我就行?!?/br> 張向陽不想爭來奪去的誤傷,于是站在一邊低聲提醒陳洲,怎么握刀,怎么按菜,怎么把握角度。 陳洲切了幾下,抬頭對張向陽笑了笑,“你還是去沙發(fā)那坐著吧。” 張向陽不好意思道:“我話太多了?!?/br> 開車的人最煩副駕駛的指指點點,這點道理張向陽還是懂的。 陳洲沒否認,胳膊肘屈了屈,意思還是趕他走。 張向陽到一邊去打兩個雞蛋在碗里“哐哐哐”地攪,準備等會兒炒西葫蘆用。 陳洲把西葫蘆切好,裝進籃里,放在水下沖洗,嘩嘩的水流聲與打雞蛋的聲音交織在一塊兒,陳洲心里既安靜又熱鬧,一股一股的沖動與理智相互打著,手掌翻了兩下切好的西葫蘆,道:“你在我旁邊說話,我心亂?!?/br> 打雞蛋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洲扭過臉,張向陽人像是僵住了,一動不動。 見他這副模樣,陳洲一怔,道:“我說的太過了嗎?” 張向陽慢慢低下頭,良久,他手拿著筷子往隨身的方向放了放,筷子滴溜溜地轉出聲,他的心思也跟著轉了一圈。 要說的,還是要說,他答應陳洲不隱瞞。 張向陽頓了頓,道:“陳工,我是gay?!彼p咽了咽唾沫,心想自己就算暴露不要臉的心思也得把話說明白了,不能這么不清不楚地壞了他與陳洲的友情,他緩緩道:“……我會誤會?!?/br> 水流聲嘩嘩不停,像是直接澆在了陳洲臉上、心上。 他會誤會? 張向陽會誤會? 誤會什么? 陳洲看著張向陽,他看到張向陽的耳朵是紅的,當然,包扎傷口的時候張向陽的耳朵就紅了,因為張向陽不習慣別人碰他…… 陳洲想,他喜歡上的是根木頭。 無論他如何傾瀉愛意,都不會有什么結果。 所以他才這樣自私地將兩人之間的距離一再拉近。 他很沖動,他太沖動,那股沖動在肅市、在那個賓館的房間里就已經(jīng)快要按捺不住。 做任何事都要想后果,做任何決定都要考慮未來該怎么走,會不會有好結果?能不能有未來?有沒有信心去建立一段充滿了懷疑、偏執(zhí)、困難重重的他根本無法相信的親密關系? 以上,都沒有答案。 陳洲胸膛微涌,水珠順著他的指尖一點一點滴落。 “張向陽。” 別說,沒有信心去做的事情別說出口。 “你沒有誤會?!?/br> ……可他情難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