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1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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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英馳心一緊,解釋道:“我就是去看看?!?/br> “嗯?!?/br> 兒子的語氣似乎不太在意,讓她稍稍松了口氣。 “他說我們長得很像?!?/br> 周英馳的眼睛忽得一酸,她笑道:“你還是像你爸多一點?!?/br> “眼睛,他說我的眼睛像你?!?/br> 周英馳不知怎么,五十多歲的人了,大庭廣眾公共場合,跟兒子說兩句話,眼淚莫名其妙的止也止不住。 “洲洲,”她抓了兒子的衣袖,難受道,“先回家吧?!?/br> 老弄堂里免不了碰見許多鄰居,周英馳一路收拾好了臉色,與鄰居們高高興興地打招呼,兒子回來了,難免要比平常要表現(xiàn)得更喜氣洋洋。 家里干干凈凈的,地板上一點灰塵都沒有,往哪看,哪都是收拾得井井有條。 “你說你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都沒買什么菜,你想吃什么,我出去買?!?/br> “不用,”陳洲走到廚房,拉開冰箱看了看,里面放著兩碟剩飯剩菜,一些瓜果蔬菜,他關(guān)了冰箱,道,“有什么吃什么吧,”周英馳已經(jīng)跟著進了廚房,陳洲對她道:“又不是招待客人。” 周英馳愣住了。 她靠在門框,手腕壓了下眼睛,“那就隨便吃點?!?/br> 飯桌上很安靜,期間陳洲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周英馳看他拿了手機,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快速地回了信息。 時間很短,可能也就半分鐘的時間,周英馳卻感覺自己從那半分鐘里看出了不同。 一定是那個男孩子。 她想起下午與張向陽面對面說話。 那男孩子長得真好,一臉正氣,看著就是個心好的孩子。 為什么是個男孩子呢? 如果他是個女孩,那該有多好。 飯吃完了,陳洲收拾洗碗,從廚房出來,他對周英馳道:“媽,我先走了?!?/br> 周英馳叫住了他,“真的不能改嗎?” “改不了?!?/br> 周英馳的心都要碎了。 她低著頭,對兒子藏住了眼淚。 陳洲站在門口,他看著自己的母親低頭。 走吧,沒辦法解決的。 今天的場景,不早有預(yù)料嗎? 陳洲的腳步黏在門口,他沒走,總想起張向陽,執(zhí)拗得磕破頭也不回頭的傻氣,他不知道后果嗎?他不知道他有可能會因為個陌生女孩而攪亂自己平靜的生活嗎? 他都知道。 可他還是要去做。 這就是張向陽。 陳洲走回去,他低聲道:“媽,別哭了。” 周英馳肩膀一顫,卻是眼淚掉得更兇。 “洲洲,mama真的不希望你走這條彎路,這條路太難走了,真的太難了……” 陳洲站著,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蜷起,良久,他抬起手臂,將瘦小的母親抱入懷中。 周英馳抓著兒子的衣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她想起兒子剛生下來時,那么小的一個,抱在她的臂彎里都生怕他掉下去,而現(xiàn)在,他長大了,長成了個胸膛寬闊的男子漢。 懷孩子的時候,她也憧憬過未來她的兒子會長成什么樣,她幻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性,他會不會像丈夫一樣當(dāng)一個醫(yī)生?他會不會不太喜歡讀書,更擅長運動?亦或者他會頑皮搗蛋,搞得她頭疼得要死? 想到最后,她摸著肚子,心想,算了,不貪心了,以后只要他健康、快樂就好了。 “洲洲,mama擔(dān)心你,mama真的好擔(dān)心你……” 頭頂?shù)跎取爸ㄑ街ㄑ健钡剞D(zhuǎn)著,周英馳平靜下來,她坐在沙發(fā)上,眼睛紅紅地拉著兒子的手,“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呀,是不是很早就發(fā)現(xiàn)了?” 陳洲“嗯”了一聲。 “沈軒走的時候……” “嗯?!?/br> 周英馳心痛地閉了閉眼,她的手已經(jīng)老了,很用勁地抓著兒子的手,“我……我不是要替你沈叔叔他們開脫……沈軒這么走極端,他們也沒想到……” “我不會走極端?!标愔薜?。 周英馳心臟猛地一跳,她更緊地抓住了陳洲的手,問他:“你想過走極端?” “沒有,”陳洲堅決道,“從來沒有?!?/br> 周英馳心臟還是怦怦亂跳。 “不要走極端,”她低聲道,“事情總可以解決的。” 陳洲沒答話。 無解的題,彼此心知肚明,只能暫且粉飾太平,粉飾的太平也是太平,所以陳洲說要走時,周英馳沒再哭,只說工作不忙就多回家看看。 陳洲開車去張向陽公司接人。 張向陽還沒下班,他在樓下等,上了樓怕張向陽工作分心。 一直到9點半,張向陽下來了,他樣子急匆匆的,顯然還是受了陳洲影響,拉開車門跳上車,道:“對不起啊,等急了吧?!?/br> “還好?!?/br> 張向陽系好安全帶,觀察了下陳洲的臉色,“怎么樣?” 陳洲側(cè)過身,讓張向陽看他的襯衣。 襯衣上很明顯的水漬。 張向陽微微睜大眼,隨即神色黯淡下來,“她還是很傷心?!?/br> 陳洲發(fā)動車,“她說不希望我走這條彎路?!?/br> 父母都不希望孩子走彎路。 尤其是他們沒走過的路。 那條路上有什么,他們不知道,所以更加恐懼。 張向陽背靠在座椅上,望著前面尾燈閃爍的車,他低低道:“可我們沒的選?!?/br> 這樣略顯喪氣的話,從張向陽嘴里說出來,有些憂郁。 車內(nèi)氣氛下墜。 張向陽抿了抿唇,“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很倒霉?!?/br> “大家都喜歡女孩子,為什么我喜歡男孩子,為什么我跟別人不一樣,常常這么想,覺得自己很倒霉,如果我也喜歡女孩子就好了,跟大家一樣就輕松了,”張向陽臉上帶著笑,他看向陳洲,“真的,我真是這么想的?!?/br> “我沒有這么想過。”陳洲道。 張向陽道:“我猜也是,陳工你看著就是那種人格特別獨立強大自信的類型?!?/br> 陳洲勾了勾唇,他余光掃了一眼張向陽,“哄我?” “真的,”張向陽滿臉老實,“我從來不欺騙顧客?!?/br> 他難得開個玩笑,陳洲捧場地淡淡一笑。 張向陽也對他笑了笑。 “后來,我想通了?!?/br> “其實每個人跟別人都不一樣。” “我在為性向苦惱的時候,別人也會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煩惱?!?/br> “不夠聰明、不夠開朗、不夠漂亮、不夠瘦、不夠高、不夠有錢……太多太多了。” 張向陽想起離開的袁靖。 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老家還好嗎? “要接受一個不完美的自己,需要很漫長的過程?!?/br> “所以陳工你從來沒有產(chǎn)生過這個念頭,你真的很厲害,”張向陽沖他豎大拇指,“真棒。” 陳洲微一側(cè)頭,“謝謝張老師的夸獎?!?/br> 張向陽臉紅,他大著膽子不客氣地在陳洲頭發(fā)上揉了一下,“嗯嗯,乖?!?/br> 陳洲坐直,余光似笑非笑地瞥他,好像在笑他的大膽,又好像是計劃著要懲罰他的大膽,把張向陽看得臉紅心跳,都快要不好意思。 氣氛輕松下來,張向陽把考慮好的話說出來,“國慶回家,我還是想跟我媽說?!?/br> 陳洲道:“我說了,你不需要有壓力?!?/br> 張向陽道:“不是的,我只是覺得我媽有權(quán)利知道?!?/br> 欺騙、隱瞞沒有任何意義。 “我想好好去面對,”張向陽道,“不管她接不接受,我都想讓她知道,努力去爭取。” 這就是張向陽,陳洲心想,雖千萬人吾往矣,無論做什么,都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回到家,兩人很溫情地做了,陳洲親在他的肋骨,張向陽癢得想笑,在他懷里活魚一樣躲,兩人忽然像孩子一樣幼稚地去撓對方的癢,在被子里鬧成一團。 仿佛是被偷走的青春期重新回到了他們身上。 那些壓抑的、逼仄的、恐懼的都被抹去,這才露出斑斕的底色。 鬧著鬧著,性質(zhì)又變了,后來,張向陽疲憊又昏沉地睡了過去,他睡得很香,靠在愛人的臂膀上,嘴角都仍帶著笑。 陳洲摟著他,在靜謐的夜中凝視著張向陽柔軟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