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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46節(jié)

    可如今情勢終究不同了。

    聽說淮陽王臨行前,喬國舅曾親自登門謝罪,過后敬國公府設(shè)宴款待淮陽王夫婦,極為恭敬。近來京中又盛傳當初敬國公夫人仗勢欺人,肆意往鐘家女身上潑臟水,如今愧疚臥床,閉門不出,足見淮陽王起復(fù)后的本事。

    數(shù)月之間,風(fēng)向早已改變。

    陸家、喬家都得罪不起的人物,豈是她能招惹的?

    朱夫人看了眼鐘玉嬙,又瞥向華服麗色的玉嫵,終是沒膽量徑直駁回,便只含笑作難道:“其實咱們兩家離得近,嬙兒若有意照顧,回去住上兩日便可,倒用不著半月。叫外人瞧著,像是小夫妻鬧別扭了似的……”

    話音未落,便被鐘玉嬙打斷——

    “母親說得沒錯,確實鬧了別扭?!?/br>
    朱夫人的笑霎時僵在了臉上。

    鐘玉嬙也不遮掩,起身微微屈膝,“兒媳直言,還望母親勿怪。前陣子家中遭了波折,我與他確實鬧過許多不愉快,母親都是知道的。如今家父抱恙,我回家住一陣子,既是為照料病情,也是想讓心緒寬暢些,免得心存怨懟再起爭執(zhí)。”

    “你——”朱夫人未料她如此直白,面色微變。

    朱逸之亦覺尷尬,忙扯著她衣袖,賠笑低聲道:“母親跟前胡說什么呢,先前我有疏漏之處,回頭定會好生彌補。岳父既抱恙,我陪你同去探望,也可盡盡女婿的孝心。何必鬧著要回娘家?”

    “是不是胡說,有什么要緊?”玉嫵捻著茶盅適時開口,抬眉望向他,“姐夫若有塊壘,自有外頭的廣闊天地,能呼朋引伴,喝酒暢懷。jiejie沒這般福氣,就只是想回府住幾日,難道也不行嗎?”

    語氣清冷,迥異于尋常的柔和甜軟。

    那雙清澈眼眸里,甚至隱有薄怒。

    朱逸之到底不愿招惹王府,只好尷尬笑道:“是我大意了,既是如此,我送嬙兒去吧。”

    “不用?!辩娪駤跃芙^。

    朱逸之噎住,面色更僵。

    三言兩語之間,原先強顏歡笑的氛圍徹底化為冷清。

    再坐下去就只剩尷尬而已。

    韓氏沒多逗留,攜一雙女兒辭行,鐘玉嬙連屋子都沒回,只帶了兩位貼身伺候的丫鬟仆婦與玉嫵一道出門,登車同乘。

    直到馬車轆轆駛遠,鐘玉嬙才低聲開口。

    “母親怎么忽然提起這事?”

    “是她的意思。”韓氏點了點玉嫵的手,面露微笑,“朱家先前欺人太甚,如今你獨自回去住半月,也不算理虧。何況,廂房里那婦人鬼鬼祟祟的,朱家母子分明在隱瞞什么,你若留在那兒,他們定會提防。不如先回家住,再讓人留意著,還能讓他們露出馬腳?!?/br>
    “那人確實古怪。我說呢,好端端的戳我做什么,險些沒反應(yīng)過來。鬼靈精!”

    鐘玉嬙說著,屈指敲meimei眉心。

    玉嫵忙往母親懷里躲,口中笑道:“好在jiejie說得痛快,省了許多唇舌?!?/br>
    剩下的就是瞧瞧那婦人身上的古怪了。

    *

    沒過多久,這事兒就探清了虛實。

    原來那日玉嫵等人離開后,婦人便被朱夫人拽到了屋里,連同朱逸之一道,嘰嘰咕咕地閉門說了好半天話,期間隱隱還有爭吵之聲。后來屋門打開,朱夫人出來時臉色極為難看,那婦人手里夾了個包袱,匆匆走了。

    當天晚上,朱逸之便被他父親狠狠教訓(xùn)了一頓。

    后來婦人就未再登門。

    鐘玉嬙的陪嫁丫鬟設(shè)法打聽過,府里沒人知道有這門親戚,以前也從未露過面,很可能是朱逸之胡謅的。

    而據(jù)玉嫵留下的眼線所報,那婦人出了朱家門后,便七彎八繞回了住處,是城南花枝巷的一處小宅子。據(jù)周遭街坊鄰居所言,那宅子里頭住了孤女寡母,外加一位做粗活的仆婦,三月前搬到這里來,平素除了仆婦外甚少出門,也不怎么跟周遭打交道。

    只有位男子偶爾過來,年輕俊美。

    這些消息陸續(xù)報到跟前,玉嫵疑竇叢生。

    因關(guān)乎jiejie的終身大事,這日后晌,她便改了裝扮,與鐘玉嬙同乘輛不起眼的青帷馬車到花枝巷去瞧。

    巷中門戶林立,那宅子門扇緊閉,悄無聲息。

    在拐角處等了約莫兩炷香的功夫,才見門扇推開,做粗活的仆婦走了出來。

    玉嫵遞個眼色,檀香很快將人叫到跟前。

    這仆婦姓周,原是喪夫寡居后尋了個洗衣裳的差事謀生,后來隨那對母女進了這院子,因與周遭人都不認識,口風(fēng)頗嚴,甚少透露院里的消息。不過只要給足了銀錢,想打探院里的消息,卻不算太難。

    檀香依著玉嫵的叮囑詢問,周氏的回答便清晰傳入車廂里——

    “里頭住的是位姓白的姑娘,原是家里落難無依無靠投奔到京城來的,被親戚厭棄,也沒個著落。后來碰著有緣人,租了這院子給她娘兒倆住,吃穿都不用發(fā)愁,也算是有福氣了?!?/br>
    “那位白姑娘長得如何?”

    “長得自然是水靈的,不然哪能讓人白養(yǎng)著呢?!?/br>
    “這樣說來,她是沒名分的了?”

    “哎喲,這話我可不敢亂說??倸w是有福氣,等孩子生下來,名分自然就有了,誰還能讓自家血脈流落在外不成。”周氏被白花花的銀錢撬開嘴,口風(fēng)早已松了。

    車廂里鐘玉嬙聞言,猛地掀起側(cè)簾。

    “你說她有身孕了?”

    周氏聽見動靜抬頭,隱約看到似是個婦人的側(cè)臉,她自知說到了要害,臉色微變。旁邊檀香忙將備好的一塊金子塞到她手里,低聲道:“放心,咱們不會宣揚?!?/br>
    見周氏猶自遲疑,忙又塞了一大塊金錠。

    這兩塊遞過去,別說抵過做粗活的工錢,都夠周氏兩三年的營生了。

    周氏頓時眉開眼笑,“是啊,上月初診出的身孕,如今正保胎呢?!?/br>
    她說得滿臉奉承,鐘玉嬙卻面色驟白。

    玉嫵也被雷劈了似的不可置信,察覺手被jiejie捏得生疼,強忍著沒出聲,只向檀香吩咐道:“給她看看畫像?!?/br>
    檀香應(yīng)命,取了畫卷給周氏看。

    周氏看罷,雖沒出聲兒,但看其驚愕神情,分明是認得畫上的男子——鐘玉嬙親手畫的朱逸之,神形具備,分毫不錯。

    事已至此,就已十分清楚了。

    玉嫵沒再逗留,命人驅(qū)車離開。

    鐘玉嬙則始終緊緊抿著唇,半個字也沒說,握著玉嫵的那只手越捏越緊,勒出深深的白痕。直到馬車遠離花枝巷,進了喧嚷鬧市,她才似如夢初醒。

    一滴淚順著臉頰滾落,悄無聲息。

    她仰起頭,竭力將滿眼的模糊淚水逼回去,只等心頭那股nongnong的悲酸被壓下去,才長長舒了口氣。

    而后,她低頭,看到玉嫵那只被捏得泛白的可憐小手。

    “弄疼你了吧?”她輕聲問。

    “我沒事?!庇駤硴u頭,只擔憂地瞧著jiejie。

    來花枝巷的路上,姐妹倆不是沒猜測過那里住著的很可能是朱逸之養(yǎng)的外室。鐘玉嬙甚至笑著調(diào)侃,說若果真如此,她倒無需再費力氣去尋朱逸之的把柄,只這一條便足以她踹開朱家。

    然而真的印證后,卻仍有撕心裂肺之痛。

    尤其是那外室于月前診出了身孕。

    鐘玉嬙靠著廂壁,凄然笑了笑。

    “朱家剛翻臉的那陣子,婆婆就常拿孩子說事,嫌我嫁進朱家后腹中一直沒動靜,未能添上一男半女。那會兒我甚至想過,該不該求個讓人受孕的偏方,若是懷上孩子,家里就能和睦些?!?/br>
    “后來看清朱逸之的嘴臉,我打消了這念頭。”

    “前陣子淮陽王病愈后帶你去珠璣街,朱家忽然轉(zhuǎn)了態(tài)度,我以為是趨炎附勢、捧高踩低的緣故,卻原來還有這隱情?!?/br>
    “他母子倆應(yīng)該很高興吧,畢竟是能添子嗣的喜事。朱逸之見天的討好賠笑臉,恐怕不止是為之前的翻臉無情,也是想有朝一日孩子落地,我能讓這外室母子進朱家的門,好延續(xù)他家香火?!?/br>
    “我真傻,從前竟以為他品行端方?!?/br>
    “原來他是如些卑劣?!?/br>
    鐘玉嬙喃喃自語,想起那張曾令她怦然心動,讓她牽腸掛肚的臉,想起夫妻同衾共榻時的甜言蜜語,只覺一陣惡心。

    私養(yǎng)外室還暗結(jié)珠胎,著實令她不齒。

    那個曾被她視如溫柔朝陽的男人,如今已無半點可取之處。

    鐘玉嬙雙手微握,眼底的痛苦漸漸轉(zhuǎn)為厭憎。

    玉嫵伸手抱住了她,溫柔而親近。

    “他既是如此品行,咱們更不必再顧念舊情。”她心里難過又疼惜,想著jiejie能借此脫離苦海,又隱隱覺得輕松。小手兒輕拍jiejie后背,滿含寬慰地道:“原就家中不睦,再添上個外室和孩子,朱家身后就算有再大的靠山,也得答應(yīng)和離。到時候,jiejie就不必再委曲求全了。”

    “可如果那樣,未免太便宜他?!?/br>
    鐘玉嬙的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

    玉嫵抬眉,看到她眼底被辜負后的憤恨。

    那股恨,藏在鐘家每個人的心底。

    馬車轆轆而行,漸漸靠近鐘府。

    玉嫵沉思過后也有了主意,“若只是和離,確實太便宜他。朱逸之無情無義,當初花那么多心思騙娶jiejie,無非是想借機攀上陸家,謀個前程。咱們?nèi)粝虢逃?xùn)他,就得狠狠踩在他最看重的事情上?!?/br>
    “官聲和前程?”

    “私養(yǎng)外室于理有虧,何況jiejie婚后并無半分錯處,這事說到哪兒都是他朱家不對。jiejie若執(zhí)意不放這外室進門,甚至張揚鬧開,對朱家父子官聲有損。這事上,jiejie有足夠的籌碼拿捏他?!?/br>
    “再則,淮陽王起復(fù)后,你猜朱家作何感想?”

    鐘玉嬙被她一問,頓時恍然。

    “潘氏承認了當初污蔑欺壓于你的罪行,足見她畏懼淮陽王的權(quán)勢,不敢明著做對。朱家父子又不傻,哪敢得罪于他?何況,潘氏原就不喜陸凝跟朱家往來,是朱逸之上趕著投誠辦事表忠心,還沒落著好處?;搓柾醪∮螅麄冃乃蓟罱j(luò)起來,聽婆母近來的話音,恐怕還在妄想能借你孺人的身份,攀上王府這棵大樹?!?/br>
    畢竟玉嫵與陸凝退婚后,朱家與信國公府就成了不尷不尬的遠親,甚至遭了潘氏的厭棄。

    而與淮陽王,卻是貨真價實的姻親。

    朱家會想另攀高枝,再正常不過了。

    鐘玉嬙想到這里,已然明白了玉嫵的打算,“你的意思是拿攀附王府當誘餌,讓朱家投向王府?陸家跟喬家走得近,喬家與淮陽王又是死對頭,朱家為攀高枝,總得背棄陸家,拿出些誠意才是。到時候等他們走到半途再拆了這橋,就當真是雞飛蛋打,兩頭落空了!”

    說到此處,鐘玉嬙目光微亮。

    玉嫵的眼底藏了幾分狡黠,“只要jiejie沉得住氣,他們定會入彀?!?/br>
    片刻安靜,鐘玉嬙目光漸漸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