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意眼眶一熱，再忍不住流下眼淚，他一邊啜泣一邊道：“如愿，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爹爹尋了你好多年，若家中知曉此事，定會十分開心，太好了……”

    顧如愿情緒激動，嘴中不住喃道太好了，眼見自家爹爹淚流不止，李言走上前兩步扯住爹爹衣袖，擔(dān)憂的看向爹爹。

    “爹爹沒事，爹爹只是太激動了?！鳖櫲缫獗鹋畠捍掖夷税蜒蹨I，抬頭便瞧見齊影對他遞過來的帕子。

    齊影聲音微啞，“……擦一下吧?！?/br>
    顧如意抬手接過時，看見齊影掩在衣衫下微挺的小腹，不由一愣道：“如愿，你懷孕了？”

    先前只顧著看齊影樣貌，顧如意是生養(yǎng)過的，自然能一眼察覺他的異樣，看弧度至少四五個月了。

    齊影沒想到他能一眼看出，頓了頓才應(yīng)了聲是，于是顧如意呼吸一窒，立刻轉(zhuǎn)頭看向曲雁。

    “曲大夫，你昨日娶的人不是如愿嗎？”

    曲雁輕攬住齊影腰身，溫聲道：“自然是他。”

    “這……”他驚愕瞪大雙眼，不知該說什么好。

    在顧如意的印象中，先成親再同房，而后生育，這步驟萬萬不能錯一，李言抬起小手無言替爹爹擦著眼淚，而顧如意只盯著齊影小腹，輕喃了句。

    “這怎可以啊……”

    曲雁眉頭微蹙又松開，“顧主君，齊影身子不適，此處風(fēng)涼，我們還是回屋再談吧?！?/br>
    一行人回到屋內(nèi)，顧如意想與齊影單獨談話，曲雁本欲阻止，可齊影竟搖搖頭。

    “妻主，我自己便好?！?/br>
    曲雁只好捏了捏男人掌心，安慰他莫要緊張，便替二人將門扇合攏。

    屋內(nèi)靜悄悄的，二人無言相視，顧如意見此連忙道：“你身子重，快坐下歇著?！?/br>
    顧如意本欲扶著齊影入座，可剛碰到他的衣袖，對方便下意識避開他，他不由一愣。

    齊影面色也是一愣，他只是下意識不習(xí)慣別人觸碰，局促道：“我并非故意?！?/br>
    顧如意只好縮回手說無事，兩人沉默半響，還是顧如意輕聲開口，他看向齊影，剛哭過的眼睛有些紅腫。

    “如愿，我是你同胞哥哥，我叫顧如意。我先前還不敢信，以為只是碰巧有人與我有幾分相似而已，方才一見你，我便知曉你就是如愿?！?/br>
    “這些妻主都曾告訴過我。”齊影頓了頓又說，“你還是叫我齊影吧?！?/br>
    “好，齊影?！鳖櫲缫恻c點頭，可隨后眉頭便蹙起，“這是誰給你起的名字，可是你的養(yǎng)母父？”

    “算是?！饼R影垂下眼眸，抬手習(xí)慣性護在小腹前。

    顧如意看向他手掌，眼底逐漸染上心疼，齊影的手并不想他一樣白嫩細膩，反而有層繭子，可見是吃了不少苦的。二十年前世道太亂，如愿還活在世上已是意外之喜，又能奢求他被什么好人家養(yǎng)大。

    顧如意與齊影說了些旁的，他這才意識到，他這個弟弟不太愛說話，總是緘默不語，是否還在怨他們，可怨也是對的。

    “如、齊影，你莫怪娘和爹，當(dāng)年娘爹在翻遍臨州都未尋到你，這才誤以為你已不在，他們真的很想你。娘去年便走了，獨留爹一人每日以淚洗面，這十幾年里，爹念叨的最多的便是你的名字。如今我們一家終于能團圓，爹若是知曉你尚在世上，定會十分激動。”

    顧如意說著又紅了眼眶，他又繼續(xù)道：“你這身子應(yīng)有五月了吧，此時不易舟車勞頓，待你出了月子，阿兄便帶你回家歸籍?！?/br>
    聞言，齊影抬眸看向顧如意，艱澀開口道：“……我從未怪過她們，如今知道這世上并非我一人，我已經(jīng)十分滿足，只是我不跟你回顧家?！?/br>
    顧如意不解，如愿這是何意，如今他們兄弟團圓已是不易，帶他回祖家歸籍是再合理不過的事?？蔀楹稳缭覆幌牖厝ィ櫲缫庀肓讼?，眉頭一皺輕聲開口。

    “是你養(yǎng)母父不同意？還是曲大夫不同意？你莫怕，我是你親兄長，我?guī)湍阃齻冋f?！?/br>
    曲雁從未對此有過干涉，若是齊影想認(rèn)回顧家，她應(yīng)會親自陪他去嶺南，可是他不想。當(dāng)初在得知自己并非棄嬰時，齊影是真的開心過，可他并非是顧家的顧如愿，他只是齊影而已。

    他未打算改過名字，‘影落齊燕白，光連天地寒‘，齊影這個名字聽起來也不錯。

    “我沒有養(yǎng)母父，只有一個師父，妻主亦從未干涉過，是我自己不想。”齊影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這回輪到顧如愿愣在原地，如愿都已愿意與他見面，又為何不想歸籍。

    “你不想見咱爹爹嗎？爹爹這么多年一提到你便哭，如今眼睛已經(jīng)不大好使，如愿，爹爹他是真的很想你?！?/br>
    有些陌生的字眼令齊影身軀微僵，他從未喚過這個字，對于顧如意所言，他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下意識感到無措。

    二十年里，他從未喚過一句爹爹，更沒有體會過所謂父愛。

    顧如意眼中濕潤，他柔聲勸慰道：“你也是馬上當(dāng)?shù)娜?，誰會希望身上掉下的血rou離自己而去呢，言兒那么小，我都想日日抱著呢?！?/br>
    顧如意還在旁輕啜，齊影則掌心一動，他垂眸看向自己小腹，半響沒有言語，見齊影如此，顧如意也沒有再勸。

    這不怪如愿，他被弄丟二十年，對于顧家的認(rèn)知怕是極為陌生。

    那日過后，顧如意傳信回了嶺南，他則與幼女暫且留在谷內(nèi)。他有許多話想對如愿說。

    谷內(nèi)人也逐漸知曉師姐夫有個同胞兄長一事，只是不知為何，他們看起來并不熟稔，甚至連姓氏都不一樣，但這是人家的家事，她們也不好瞎猜。

    這日，顧如意領(lǐng)著女兒到齊影身前，李言生的可愛，谷內(nèi)人見了總愛逗一逗，可自從知曉這女孩有患有呆癥后，眼神中或多或少有些憐憫。

    齊影撫著小腹，垂眸看向他的外甥女，李言一眨不眨的看向他，半響后又看了看自家爹爹，眼中有幾分好奇。

    看著女兒難得有些神情，顧如意連忙道：“言兒，這是小舅，是不是和爹爹長得很像。”

    李言自然沒有回答，她漆黑的眼睛又看向齊影，準(zhǔn)確的來說，她看的是齊影小腹。

    似乎知曉那里有個小生命般，李言走上前兩步，當(dāng)著齊影與顧如意不解的目光，她抬手輕放在齊影小腹上。

    第四十章

    顧如意嚇了一跳, 連忙伸手想把女兒抱回來，他怕小孩子下手沒輕重。

    “言兒，小舅肚子有寶寶, 不許亂摸！”

    “無事, 讓她摸吧?！?/br>
    齊影輕聲開口, 李言的動作很輕, 只是虛貼在衣衫上而已，這是除了曲雁外, 第一次有人摸他的小腹。

    他垂眸看向小女孩, 再看向自己的小腹，唇角輕勾起弧度, 若自己腹中是個女孩的話, 應(yīng)也十分可愛吧。都說女孩像爹，男孩像娘，若是個生的像曲雁的男孩，那也極好。

    顧如意提心吊膽看著女兒，生怕她手下亂使力，李言很少對人或事產(chǎn)生興趣，最大的反應(yīng)也只是砸東西。

    如今看著女兒小心翼翼觸碰齊影肚子的模樣, 顧如意也跟著屏住呼吸, 輕聲問道：“言兒，你喜歡小舅與小舅的寶寶對不對, 再過上一陣, 你就有meimei或是弟弟了?！?/br>
    與此同時門外踏進一人, 看著屋內(nèi)的景象挑了挑眉, 齊影霎時抬起頭。

    “妻主。”

    “曲大夫。”

    曲雁笑道：“我可是來的不是時候, 擾了你與她玩。”

    “沒有, 她只是摸了我的肚子?！?/br>
    齊影語調(diào)不自覺放軟，扶著椅子站起身，如今他身子重了，久坐或久站都會腰酸，只能隔一會便換個姿勢。

    顧如意與言兒在谷內(nèi)住了近一月，他偶爾會提起顧家，但齊影一直沒有要與他回去的意思。

    他是生養(yǎng)過的，也將自己的經(jīng)驗告訴過齊影，他每次也聽的極為認(rèn)真。只是每次顧如意看他肚子，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齊影問他怎么了，顧如意又搖搖頭不言語，只道他若是受了委屈，定要告訴自己。

    齊影不知曉為何顧如意會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但見他堅持如此，也只點頭應(yīng)好。

    曲雁揉了揉齊影的腰身，待他腰身不僵硬后才垂眸看向女孩，顧如意想起剛才那幕，又想起曲大夫的醫(yī)囑，猶豫開口。

    “曲大夫，言兒似乎很喜歡她小舅，您說要尋言兒感興趣的東西，是否言兒與齊影在一起也可緩解病癥。”

    被點名的齊影一怔，看了看言兒，又看了看曲雁，后者莞爾一笑道：“孩子靈敏，她應(yīng)是感受到了齊影腹中生命，你可先試著讓她接觸些動物幼崽，看看她是否有反應(yīng)?！?/br>
    顧如意立即點頭，“我知曉了，多謝曲大夫。”

    曲雁禮貌一笑，“既是一家人，便無需多言謝?！?/br>
    齊影被曲雁領(lǐng)回去午休，可兩人剛踏入屋子，任玲便敲響了門。

    “大師姐，師母尋你過去一趟?！?/br>
    曲雁瞥了眼探頭探腦的小師妹，她分明是還有話要講，“還有呢？”

    任玲這才跑進屋里，將藏在身后的一籃果子放在桌上，咧開笑臉對齊影道：“師姐夫，師姐說您喜歡吃酸的，這是我在后山剛摘青棗，特別酸，可以當(dāng)零嘴吃。”

    任玲怕齊影不信，說著塞了一個進嘴，下一瞬便齜牙咧嘴道：“真的酸！”

    齊影驚詫看向曲雁，他從未說過自己喜酸，可妻主竟看出來了，他忍住臉頰緋色，對任玲道：“多謝?！?/br>
    任玲咽下果rou嘻嘻一笑，臉上嬰兒肥更明顯些，喜氣的模樣令齊影勾了勾唇角。

    在任玲走后，曲雁捏了把齊影臉頰軟rou，俯在他耳側(cè)陰測測道：“我怎覺得，你最近對這群小崽子們笑的越來越勤了?！?/br>
    癢意令齊影垂下頭，他指尖無意識捏住衣角，輕聲道：“我是在想，我們的孩子會不會也有嬰兒肥?！?/br>
    曲雁沉默一瞬，從他身后圈住男人腰身，齊影身子已有六月，精心養(yǎng)了這么久，結(jié)果男人除了肚子哪都沒有胖，可真是愁人的緊。都是初次為人娘爹，曲雁心間除了期待亦有擔(dān)憂。

    “有沒有的，等孩子出生就知曉了?！?/br>
    齊影褪了外衫午休，他腰下墊了軟墊，是曲雁特意給他塞的。以前習(xí)武時身子輕便，如今月份大了便十分難受，他來回翻了幾趟身子，只憩了一炷香便醒了。

    這幾日曲雁夜夜都會倚在床頭看書，卻從未告訴過他看的是什么，如今那醫(yī)書就放在枕下，齊影將它摸索出來，準(zhǔn)備看看這繁雜難懂醫(yī)書，興許能有些困意。

    他指尖翻過幾頁，神情愈發(fā)嚴(yán)肅。這書是講孕夫如何生產(chǎn)的，以及產(chǎn)中各種情況應(yīng)如何處理，醫(yī)句拗口，可圖畫直白。

    光是看著，都覺得血腥可怖。

    曲雁是要為他接生。

    男子生產(chǎn)從來都是在鬼門關(guān)走一圈，半響過后，齊影放下醫(yī)書，將手輕覆在小腹上，孩子最近勤鬧他，時不時便會踢一踢肚子。

    “你娘與爹爹都很喜歡你，你一定要平安出生?！饼R影垂眸輕喃，他平日從不會與孩子對話，若叫曲雁聽見這句定會驚詫，可他說完后，腹中孩子好像聽懂一般，竟輕輕動了一下。

    另一邊，曲雁走到黃逸的書房，才發(fā)現(xiàn)魏鈺與梁紀(jì)倩的身影早在屋內(nèi)，此刻見她姍姍來遲，黃逸非得沒有訓(xùn)斥，反而對她笑了笑。曲雁心中莫名，待走近才發(fā)覺另外倆人都喪著張臉。

    “師母。”曲雁出聲道。

    黃逸嗯了聲，目光又移到垂頭喪氣的二人身上，繼續(xù)訓(xùn)道：“還有，你們?nèi)齻€年歲皆差不多大，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你師姐馬上都要當(dāng)娘了，你倆何時才能給我領(lǐng)個徒婿回來?！?/br>
    合著是在說這事，曲雁唇角掛起淺笑。

    梁紀(jì)倩目光呆滯正在神游，魏鈺瞥了師姐一眼，開口道：“師母，你要想抱徒女徒孫，就讓我?guī)熃惴蚨嗌鷰讉€，到時候你挨個抱，有你忙的?！?/br>
    “胡鬧！”黃逸一拍桌子，魏鈺立馬板起身子不再言語，“就你玩心最重，最不令我省心，以后把酒給我戒了，若無要事也不得出谷！”

    魏鈺頓時垂頭喪氣，不死心犟道：“師母，戒酒倒好說，您不是要我尋夫郎嗎，我不去外面怎么尋呀。”

    “谷內(nèi)許多師弟還未離去，大半都是未婚配的，幾年前同你表達心意的陳師弟也在，你不妨與他再續(xù)前緣?！鼻愫Φ穆曇繇懫?，魏鈺咬牙了半響，只憋出一句。

    “師姐真是好記性。等等……”魏鈺一頓，眸子霎時一亮，她抬頭看向師母道：“男大當(dāng)嫁，許粽兒他都十八了還沒嫁出去呢，我不過二十有二，論急還是他急，師母該cao心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