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花看清那人的面孔，瞳孔一縮，尖聲道：“大人，他和張時是一伙的，肯定是在賭坊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認識的，他說的話不能信?！?/br>
    張時打量著為自己作證的“同伙”，詫異地張大了嘴巴。

    衛(wèi)衡勾出笑意，他總算明白關(guān)捕頭的自信和陳知府的怒氣從何而來了。

    陳知府皮笑rou不笑：“你覺得本官這府衙和賭場一樣，都是不三不四的地方？”

    怎么會扯到衙門？

    李春花又驚又恐：“民婦不是那個意思……”

    陳知府繼續(xù)道：“他是本官派去查案的捕快，你覺得他是在哪里認識張時的？”

    “不可能！”李春花癱在地上，嗓音顫抖：“他不是說，他是替張時來探望我的，怎么會是捕快呢，他沒有穿官服啊……”

    第一次錄口供的時候，張時并未提及治病的事，花光了就不會去追繳了。

    依照辦案的流程，關(guān)捕頭只需拿著供詞去李春花家討回銀兩即可。

    一行人趕到張家村后，照例先找到里正協(xié)助辦案。彼時，張家正在辦喜宴，給張昊娶媳婦，里正指著一位紅光滿面，忙里忙外的老婦人告訴關(guān)捕頭，她就是李春花。

    關(guān)捕頭身在衙門里，一年到頭經(jīng)手的案子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有數(shù)百件，聽過衛(wèi)衡的話，再結(jié)合此情此景，立刻意識到這件事比預想中的更麻煩。

    可他當著手下人的面對衛(wèi)衡打過包票，他不要面子的嗎！

    由此，他多花了幾分心思。

    他帶著兩個捕快回到里正家里住了一晚，第二日，他問里正借了一身衣服，讓其中一位新招來的捕快換上，裝作是受張時之托，前去探望李春花。

    李春花見他是外面的人，也不擔心被拆穿，故技重施，裝可憐討銀錢。

    捕快順水推舟，套出口供之后，給了她一兩銀子，從她手里要了一支木簪，理由是作為答復張時的信物。

    一支破木簪就能換一兩銀子，多劃算的買賣，李春花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捕快從懷里摸出那支木簪：“大人，這是證物。”

    好嘛，這天底下有幾個這么“能干”的捕頭和捕快，自己把人證、物證都補上了。

    陳知府袖擺一揮，將整個簽筒掃到地上，紅色的令簽“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他暴跳如雷：“把剛剛在本官面前胡說八道的刁民全都拖下去，給本官狠狠地打！”

    細說一下就是李春花并兩個兒子和一個孫子，一個都不少。

    頓了頓，他指著李春花：“這個老貨先前說，在公堂上胡說八道會被打板子，可見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翻倍！”

    李春花又哭又喊：“大人吶，民婦知錯了，民婦年紀大了，經(jīng)不起打啊。”

    “她身體好著呢，每日都能下地干活，比我還能干！”剛剛被李春花編排的小姑娘的爹，趁機落井下石。

    李春花面色一白，吃了人參可不有勁兒嘛，不過那是為了證明自己沒生病，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能扛板子。

    陳知府怒不可遏地補了一句：“打完之后送到靈溪縣去，讓靈溪縣的縣尊看看，他管轄的人都敢跑到本官的地盤上撒野了，順便告訴他，他這個官要是不想做了，本官可以成全他！”

    若非手底下的人能干，當場查明了真相，他連審都不會審，直接打回靈溪縣。

    除此之外，他還想借此機會敲打一番下頭的幾個知縣。

    山高路遠，他管不了太細，可出了事，他這個上峰卻是要一并擔責。

    衛(wèi)衡心道，縣尊怕是寧可倒貼兩百兩銀子也不愿因此事得罪了頂頭上峰。

    可想而知，李春花一家落到他手里會有什么下場。

    張時兩輩子的委屈和怨恨算是連本帶利一并討回來了。

    張時喜極而泣，連連叩首：“小人謝過青天大老爺，謝過諸位官爺，謝過諸位同鄉(xiāng)?！?/br>
    單憑他自己，除了喊冤什么也做不到。

    接下來就是對張時量刑的問題了。

    “啪?！标愔蚁麦@堂木，力道較之前輕快不少：“本官問你，你可有悔過？”

    張時眉開眼笑：“小人知錯，小人絕不再犯！小人出獄后會做工償還東家?！?/br>
    陳知府一眾官差＆圍觀百姓：“……”

    就沒見過哪個要下大獄的人這么高興，令人忍俊不禁，有人直接笑出聲來。

    衛(wèi)衡委托守在門口的捕快將賬目的事傳進去。

    傳到陳知府耳中，他面上一怔：“傳俞家酒肆的小東家進來?！?/br>
    張時也算激靈，翻供之后沒有供出衛(wèi)衡，只說那十兩銀子是從賭坊贏來的，然后哭天搶地地賣慘。

    關(guān)捕頭登時這個氣啊，小小刁民居然敢利用他，若非因著此事辦得漂亮，得到了知府的褒獎，俞家又想保人，他定要把張時也一并扔回靈溪縣去。

    不過一頓板子還是免不了。

    ……

    俞家酒肆，眾人都在等待判決結(jié)果。

    青薈沖進客院，大門一推，氣喘吁吁，激動得舌頭打結(jié)。

    俞靜宜問道：“張時放出來了嗎？”

    “放出來了，就是打了板子?！鼻嗨C點點頭，露出笑容。

    又了卻了一樁心事，俞靜宜眼神亮了亮。

    青薈喜轉(zhuǎn)憂，繞到俞靜宜身后推著輪椅：“娘子，快回房里看看姑爺，姑爺被人抬回來了?！?/br>
    俞靜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衛(wèi)衡把張時抬回來了？”

    “不，不是，是張時和衙門里的人一起把姑爺抬回來了?！鼻嗨C道。

    “啪?！彼庤泼撌?，俞靜宜：“？？？”

    第24章 .  他喜歡她   俞景山夫婦把衙門的人送走，……

    俞景山夫婦把衙門的人送走，又打發(fā)了人去請大夫，才返回后院。

    一家三口在房門口碰了個照面，一起進入房中。

    如青薈所說，張時雖然挨了板子，一身狼狽，人卻是豎著的，看上去也很精神。

    橫著的是衛(wèi)衡，烏發(fā)散落在枕畔，膚色慘白，額間覆著一層細密的汗水，雙頰透著異樣的紅潤，人事不省。

    他這副樣子，讓俞家人聯(lián)想起他命懸一線的那些日子，又驚又怕。

    “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就變成這樣了?！惫既镉门磷幽四ㄑ蹨I。

    她這女婿真是多災多難。

    俞景山攬著她的肩頭，面容緊繃。

    俞靜宜看向張時，雙手攥緊扶手，嗓音中有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詢問道：“相公可是受了刑？傷在哪里？”

    大夫說過，衛(wèi)衡傷了底子，想要徹底恢復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平日里要好好養(yǎng)著，切莫再受傷了。

    他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

    “小東家沒有受刑。”張時憶起當時的情形：“受刑的是小的，小東家在旁邊觀刑，關(guān)捕頭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就突然昏倒了?！?/br>
    青薈嗔目切齒：“拍一下就把人拍暈了，這是用了多大的力道，哪里得罪他了！”

    張時跪下來：“是我連累了小東家，關(guān)捕頭對我翻供的事很不滿，小東家?guī)臀仪笄?，開罪了他?！?/br>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要人命吧！”青薈淬了一口：“那關(guān)捕頭一臉大胡子，膀大腰圓，粗手粗腳，長得跟山里的野獸似的，辦的也不是人事！”

    衙門里，關(guān)捕頭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幾個捕快圍著他拍馬屁，

    “頭，您太厲害了！”

    “這件案子結(jié)束后，您的威名必會傳遍整個云州官衙，從今往后，下頭衙門里的人都會把您當成榜樣?！?/br>
    “不是云州官衙，是整個云州，開堂的時候那么多百姓圍觀，這件事肯定會傳開，云州人人都會知道我們頭的神威?！?/br>
    “云州算什么，咱們大人對頭這次辦的案子特別滿意，一定會上報朝廷，到時候，整個大晉都會知道這件事，夸一聲云州神捕?！?/br>
    “要我說，咱們頭一定是天上的三眼神將轉(zhuǎn)世，那俞家的小東家看著人高馬大，聽說還上過戰(zhàn)場，被咱們頭一巴掌就拍倒了，咱們頭的功夫普通人可做不到?！?/br>
    關(guān)捕頭聽著他們越說越離譜，忍不住打斷：“去去去，都很閑嗎？閑的話就去cao練，說不定你們也是天兵天將轉(zhuǎn)世，只是還沒有發(fā)揮出來?！?/br>
    一眾捕快：“……”

    是不是那塊料自己還不清楚嗎，他們不需要cao練！

    待人散了，關(guān)捕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

    有件事他不好意思說出口，他本意是想打個招呼而已。

    案子辦得好，他本人比誰都激動，一激動就沒有控制力道。

    只是，他的武功長進這么多了嗎？

    ……

    “大夫來了！”

    后廚小幫工火急火燎地拖來一位年輕的小大夫。

    人送進去了，青薈把小幫工揪到門外，低聲埋怨：“元和堂有好幾位大夫，你怎么選了一個最年輕的？”

    在大家看來，年紀越大的大夫經(jīng)驗越足，醫(yī)術(shù)越好。

    小幫工撓了撓頭：“我告訴他們，趕著救命，他們就把這位大夫推出來了，說是跑得快?！?/br>
    青薈：“……”

    房內(nèi)，小大夫放下藥箱，把歪掉的發(fā)冠扶正，散亂的長發(fā)往身后一撩，坐到青薈提前擺好的椅子上，為衛(wèi)衡診脈。

    他神色冷靜，動作行云流水，舉止落落大方，超越年紀的持重，讓眾人感到安心不少。

    少頃，他道：“他這身子有暗傷還沒養(yǎng)好，底子比較虛，染了風寒額外兇險，我開幾副藥，如果能退燒就沒事了?！?/br>
    “風寒？”張時疑惑道：“沒有外傷或是內(nèi)傷嗎？”

    小大夫斬釘截鐵：“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