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冷女道士無情拋棄后 第9節(jié)
童凌波昨夜上竿之前,因?yàn)槿ゲ榭慈R娘的傷勢,所以在她房里梳頭換裝,在場的有童宣、張承恩、萊娘、婢女粉兒。兇器在萊娘身上。賀蘭渾喚過差役:“押萊娘去她房中關(guān)著!” “童宣、張承恩、粉兒分別關(guān)押,”賀蘭渾一一看過,“看好了,休要讓他們走動攀談!” 差役們連忙上前押人,賀蘭渾上前幾步,湊在紀(jì)長清耳邊壓低了聲音:“還記得童凌波那個假髻吧?我剛才突然想到,也許是戴假髻的時候把這玩意兒刺進(jìn)去腦顱的,戴假髻時很容易拉扯到頭皮頭發(fā),疼點(diǎn)也是常有的事,如果兇手趁那時候把這玩意兒刺進(jìn)去,童凌波很可能以為是假髻拉扯的疼……” 紀(jì)長清又嗅到他身上那股子熱騰騰的汗氣,皺眉閃開,他很快又湊上來:“但還有兩點(diǎn)我沒想明白,如果是那時候,為什么當(dāng)時沒事,反而在舞了一半的時候死了?第二,殺死童凌波后,怎么收回兇器?道長覺得呢?” 紀(jì)長清轉(zhuǎn)身離開:“去問兇手?!?/br> 賀蘭渾笑著跟上去:“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道長幫我再想想唄?” “郎中,”員外郎周索遲疑著問道,“這邊沒有刑具,是否帶回部里審訊?” 賀蘭渾擺擺手。刑訊固然最快,但極容易屈打成招,他要是也靠這個,跟那些渾渾噩噩的祿蠹有什么區(qū)別?轉(zhuǎn)身向宅中走去:“看好萊娘,休要讓任何人跟她見面交談!” 進(jìn)門一望,靠里是一排三層高的住房,面前空場是戴竿的舞臺,屋頂上藻井描畫精致,內(nèi)中設(shè)有一條暗道通向三層盡頭的房間,戴竿的舞姬們便從那個房間進(jìn)暗道,再從暗道躍下屋頂,落在戴竿頂上歌舞。 昨夜他查過,暗道和房間里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但童凌波墜落之前,他親眼看見了空中一絲閃光,到底是什么? 賀蘭渾走進(jìn)三樓盡頭的房間,點(diǎn)了根蠟燭拿著鉆進(jìn)暗道,極狹窄的一條路,只能容一個人縮著肩膀通過,像他這樣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里面幾乎轉(zhuǎn)不過身來,動手腳更是難,但萊娘就是吃這碗飯的,進(jìn)出暗道對她來說易如反掌,況且她身上有兇器—— 可是腿傷怎么解釋?她腿傷那么重,不可能爬到這么高處動手腳,況且即便爬上來,現(xiàn)場也會留下血跡,不可能這么干凈。 賀蘭渾爬到盡頭,拿蠟燭照著,仔細(xì)檢查了一遍。頂上掛著一根細(xì)繩,舞姬們就是拽著這個飛出去,繩子上殘留著脂粉的香味,昨夜他核對過,是童凌波用的。 賀蘭渾倒退著向外爬去,梳頭時在場的幾個人里,童宣和張承恩雖是男子但身量都不很高,進(jìn)出肯定比他容易,但這兩個人當(dāng)時在一起,互相做了不在場證明,他們是怎么說的? 童宣說,那曲子母親催得急,所以昨夜就趕著和張承恩一道去譜。 張承恩說,阿母前陣子提過一次,以為不著急,誰知童郎君昨夜突然找我說要譜曲。 童宣說,外頭太吵沒法專心,所以關(guān)了門窗,外頭什么動靜都沒聽見。 張承恩說,中途想去茅房,童郎君等不及,讓我用了房里的便壺。 童宣實(shí)在太過刻意,怎么聽都像是卡著這個時間叫上張承恩,好給他做不在場證明,是以先前他懷疑的一直是童宣,只是沒想到,兇器竟在萊娘身上。 賀蘭渾退出暗道,在房間里又仔細(xì)檢查一遍,依舊和昨夜一樣干干凈凈,除了童凌波上竿時留下的痕跡,一無所獲。放下蠟燭正要出門,忽地腳步一頓。 昨夜在三樓的幾個舞姬都說不曾看見有人走動,但,如果不是從樓內(nèi)走動,而是從外頭翻窗戶呢? 賀蘭渾三兩步走到窗戶跟前,極小的一扇窗,像他這種個頭不可能進(jìn)出,況且昨夜大風(fēng)雪,又因?yàn)樵聢A夜死人的恐慌,宅中所有門窗都鎖得很嚴(yán)實(shí),但,如果是萊娘那種身體靈活的舞姬,這窗戶難不住她。 “來人,”賀蘭渾揚(yáng)聲叫道,“架梯子!” 片刻后,賀蘭渾站在后窗墻外,仰頭觀察。萊娘的臥房在二樓,窗戶離三樓那個房間隔著三扇窗,只是昨夜風(fēng)雪太大,怕是留不住什么痕跡。 踩著梯子爬上二樓,積雪在窗框上堆成一條條鼓起的白色,并沒有任何異常,賀蘭渾細(xì)細(xì)看過一遍,伸手翻開積雪。 二樓查過,一無所獲,三樓一扇扇窗查過去,看看只剩下最后一扇,賀蘭渾向手心里哈一口熱氣,指揮著部下把梯子挪過去,翻開了積雪。 一點(diǎn)淡淡的紅色,蹭在積雪上。 “來人,”賀蘭渾一躍而下,“提審!” 萊娘房中。 萊娘在差役的看管下已經(jīng)關(guān)了一個多時辰,原以為賀蘭渾很快就會審問,哪知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起初她還在哭叫喊冤,到后來嗓子啞了人也沒了精神,便抱著那條傷腿靠墻坐著,時不時啜泣一兩聲。 門板并不厚,依稀能聽見外頭人來人往,不時有人走動,有差役點(diǎn)著人命叫去提審,中間她還聽見了阿蘇兒的聲音:“萊娘啊,她這人心思深得很,對阿母有怨言呢……” 又是她!萊娘咬著牙,從前蓬娘在的時候,天天咬蓬娘,如今蓬娘不在,又恨上她了!自己技藝不行上不去,天天瘋狗一樣咬人! 過一會兒聽見童宣的聲音:“要不是她冒冒失失摔壞了腿,母親也不會死!” 萊娘呆了一下,半晌,低下了頭。 又過許久,模糊又聽見童宣的聲音:“她一個弱女子還傷了腿,怎么可能?你們不要胡亂猜疑!” 萊娘猛地抬頭,嘴唇微微翹著,笑容還沒綻開,咔,鎖著的房門打開,賀蘭渾走了進(jìn)來:“萊娘。” “賀蘭郎中,”萊娘立刻壓下笑容,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真的不是奴,奴也不知道身上怎么會有那東西……” “昨夜戌初二刻左右,你從樓梯上摔下來,當(dāng)時只有你一個人,后面婢女粉兒叫來了童凌波,在你房里一道查看了傷口,”賀蘭渾翻開手里的口供,“右小腿自踝骨向上有兩寸多長的外傷,流了很多血,你說是摔倒時掛住釘子劃破的?!?/br> “對,樓梯上有個突出來的釘子,一直沒人修,”萊娘急急說道,“郎中,奴是冤枉的……” “戌初三刻左右,童凌波在你房間梳妝,準(zhǔn)備上竿,頭發(fā)是粉兒梳的,你幫著戴了假髻,”賀蘭渾翻過一頁,“戴的時候童凌波疼得嘶了一聲,粉兒和張承恩都聽見了?!?/br> “是奴不小心壓得緊了,不過假髻是要這么戴的……” “之后童凌波上竿,你支走粉兒,從窗戶爬上三樓,潛進(jìn)暗道,”賀蘭渾低眉,“萊娘,是你殺了童凌波?!?/br> 第12章 周遭有一霎的寂靜,片刻后萊娘猛地瞪大了眼睛:“我沒有!” “你從這扇窗戶爬出去,爬上三樓直通暗道的那扇窗戶,”賀蘭渾氣定神閑,“外面風(fēng)雪很大,你知道你的足跡很快就會被蓋住,不會留下痕跡,三樓的窗戶是從里面用竹銷卡住的,只要用發(fā)簪順著縫隙插進(jìn)去撥一下就能打開,你知道里面沒人,粉兒本來應(yīng)該在那兒候著童凌波下場的,但你借口傷了腿,向童凌波要了粉兒來照顧你?!?/br> “郎君,你怎么能這么誣賴我!”萊娘哭起來,“我腿傷成這樣根本動不了,怎么可能爬窗戶?” “你腿的確有傷,不過,是在你從暗道里下來之后,”賀蘭渾輕笑一聲,“萊娘,這個局最大的機(jī)關(guān),就在這里。” 揚(yáng)聲叫過仵作:“張才,驗(yàn)驗(yàn)她腿上,是不是有兩重傷痕!” 張才是刑部最擅長檢驗(yàn)外傷的仵作,如果他猜得沒錯,萊娘腿上應(yīng)該會留下兩次劃割的痕跡,第一次是劃出較輕的皮rou傷,不傷損骨頭,依舊行動自如,這么做的目的,一是謊稱自己重傷騙童凌波上竿,好讓她“失足摔死”;二來自己傷成那樣,自然不可能再去殺人,也就因此洗脫了嫌疑。 童凌波被她騙過,果然自己上竿,萊娘趁機(jī)爬窗進(jìn)入暗道下手,在童凌波死后再趁亂翻窗回房,然后第二次下手,做出嚴(yán)重外傷并弄傷踝骨,如此,仵作檢查時就不會露出破綻。 萊娘的哭叫辯解聲中,張才很快驗(yàn)完:“郎君,傷口的皮rou有兩次受創(chuàng)的痕跡,一次深些,一次淺些!” 賀蘭渾點(diǎn)頭:“萊娘,你還有什么話說?” “我沒有!”萊娘哭得抬不起頭,嘶啞著聲音,“我摔壞腿是四五個人親眼看著的,我不可能爬窗!” “三樓窗戶上有你爬窗時留下的血跡,萊娘,信不信血跡也可以比對?”賀蘭渾看著她。 萊娘臉色一白,半晌:“隨你比,反正不是我!” “昨夜我檢查時,發(fā)現(xiàn)這個上頭有血,”賀蘭渾走到床帳背后,拿起一根棒槌,“你說是不小心碰到蹭上的,但其實(shí),是你用這個砸踝骨時留下的,對不對?” “不是,”萊娘立刻否認(rèn),“是我腿上的血不小心蹭上了!” “蹭上的血和重?fù)袅粝碌难?,痕跡并不一樣,”賀蘭渾搖搖頭,“張才,去驗(yàn)!” 萊娘臉色又是一白,見他看向地面:“來人,再細(xì)細(xì)搜一遍,看有沒有什么釘子之類的銳器,第二次做傷口時,多半還會用到。” 目光落在她的發(fā)簪上:“也有可能是用這個劃的,也拿去驗(yàn)驗(yàn)!” 差役上前拽下發(fā)簪,賀蘭渾盯著萊娘:“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招嗎?” “沒什么可招的,沒做就是沒做!”萊娘死死掐著手心,“真是可笑,先不說我傷成這樣沒法爬窗,就說在那個暗道里,我要如何隔著那么遠(yuǎn)的距離殺死阿母?” “因?yàn)槟隳菚r候不是去殺人,而是,去取兇器,”賀蘭渾輕笑一聲,“就是從你身上找到的那根頗梨針。” 他那時候看到的微光,就是萊娘躲在暗道里取針。 萊娘一張臉霎時失去了最后的血色:“我沒有!我連扎針的機(jī)會都沒有,怎么可能去取針?” 啪,賀蘭渾拿過假髻:“你有,先前你幫童凌波戴假髻的時候,趁機(jī)把那根頗梨針扎了進(jìn)去?!?/br> 哈哈,萊娘笑起來:“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如果我那時就把針扎進(jìn)了阿母頭頂,阿母為什么當(dāng)時沒死?” 頭頂?賀蘭渾垂目看她:“頭頂?” 桃花眼里幽光一閃:“萊娘,如果你不是兇手,怎么知道針是從頭頂刺進(jìn)去的?除了驗(yàn)尸的幾個,沒有任何人知道?!?/br> 萊娘張口結(jié)舌:“我,我……” 她定定神:“我是猜的,你都說了針是戴假髻時扎進(jìn)去的,不是頭頂是哪里?” “猜的?”賀蘭渾輕笑一聲,“猜得這么準(zhǔn),我是不是該請你去刑部斷案?” “不必!”萊娘咬著嘴唇,“反正我沒做,戴假髻的時候那多人都在,如果我扎了針進(jìn)去,怎么可能沒人看見?阿母梳完頭分明好端端的,還在竿上跳了那么久,如果是我扎的針,她當(dāng)時怎么沒死?” “因?yàn)?,殺人的不是頗梨針,而是里面的東西。”桃花眼輕輕一抬,意態(tài)風(fēng)流,“黑氣,焦糊味,消失的血,萊娘,還要我繼續(xù)往下說嗎?” ?。∪R娘低呼一聲,似是站不住一般,連忙抓住邊上的床架才能穩(wěn)住,緊跟著張才叫起來:“郎中,棒槌上是擊打留下的血跡,簪子上也有血!” “萊娘,”賀蘭渾上前一步,“你以為你用了妖物就能不露痕跡,可你別忘了,有紀(jì)觀主在,什么妖鬼她查不出來?” 對,那個女道士,她那樣厲害,她什么都知道!萊娘死死抓著床架喘息著,手指關(guān)節(jié)攥得發(fā)了白,許久:“不錯,童凌波是我殺的!” 撕去偽裝,心中一陣痛快,萊娘狠狠咬著牙:“她該死!都是她害死了蓬娘!” 蓬娘?賀蘭渾有些意外:“你是為了蓬娘?” “不錯,我是為了蓬娘!”萊娘紅著眼睛,“我跟蓬娘是十六年前一道被童凌波買進(jìn)來的,這些年我倆同吃同睡,一起練舞,一起挨打罵,這世上只有蓬娘是我的親人,我倆相依為命,直到去年春天……” 去年春天,蓬娘要了一間單獨(dú)的屋子,不再跟她同住,蓬娘說是練舞太忙,每天都要早起晚睡容易吵到她,她雖然難過,但也沒說什么,誰知接下來,蓬娘再不像過去那樣歡喜,偶爾一起說話,也總是悶悶不樂。 “我問過她幾次,她都不肯說實(shí)話,直到她死前沒多久我才問出來,原來她想嫁人?!?/br> 嫁誰?賀蘭渾心中一動:“童宣?” “不是!”萊娘怔了一下,連忙否定,“我不知道是誰?!?/br> 賀蘭渾盯著她明顯慌張的神色,直覺告訴他,不對勁,萊娘在說謊,她知道那個人是誰,不動聲色追問道:“后來呢?” “后來阿蘇兒偷聽到我倆說話,跑去告訴了童凌波,阿蘇兒那個紅眼病,從來都見不得我倆好!”萊娘咬牙,“童凌波一直不許我們嫁人,她總說我們出身卑賤,嫁出去也是做妾,還不如趁年輕多掙點(diǎn)錢,將來買幾個小女孩子做阿母,自自在在過一輩子,呸!她自己情愿干這個勾當(dāng),她天天盤剝我們還不夠,她以為誰都像她一樣黑心爛肺,除了錢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她竟如此恨童凌波?賀蘭渾有點(diǎn)意外,童凌波的話雖然市儈,但也沒大錯,舞姬是賤民,贖了身也只能做妾,倒真未必比童凌波過得自在:“那么你除了錢,還把什么放在眼里?” “知心知意的……”萊娘突然打住,話鋒一轉(zhuǎn),“童凌波聽信了阿蘇兒,把蓬娘打了一頓,她追問蓬娘要嫁誰,蓬娘不肯說,她就說死都不會放蓬娘走,還說蓬娘身份卑賤,好人家的兒郎絕不會娶她,從那以后,她對蓬娘就壞得很,還縱著阿蘇兒那些人欺負(fù)蓬娘,蓬娘性子軟,每日過得苦不堪言,再后來,她就摔下來,死,死了……” 萊娘捂著臉哭起來,賀蘭渾皺眉:“蓬娘死于妖異,又不是童凌波害的?!?/br> “不,是童凌波,就是她,她逼死了蓬娘!”萊娘激動起來,“我一開始也以為是妖異,后來我才知道,是童凌波!” 賀蘭渾下意識地坐直了:“為什么?” “因?yàn)榕钅锼篮?,我在她身上找到了那根針,還有針里的秘密?!比R娘張著眼睛,神情恍惚,“那里面有東西,殺人于無形的東西,蓬娘肯定是想殺了童凌波,但她心腸太好太軟,她下不了手,她日夜煎熬,最后只能殺了自己。” 針里的秘密,黑氣??赡呛跉馍癯龉頉],蓬娘從何處得來?萊娘又如何能控制它,隨心所欲用來殺人?賀蘭渾按下心中疑惑:“你為什么覺得那東西是她用來殺童凌波的?” “因?yàn)樗赖哪峭?,上竿之前曾問我,如果殺人能救人,要不要?dú)??”萊娘捂著臉哭了起來,“她不可能摔下來的,她從六歲開始練舞,她絕不會摔下來的,她是自己尋死……” 殺人能救人,殺了童凌波,救她自己嗎?可僅僅是受了排擠而已,何至于你死我活?賀蘭渾揀了條帕子遞過去:“擦擦吧,現(xiàn)在,說說你是怎么殺死童凌波的?!?/br> 萊娘接過來抹了把眼淚:“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先在樓梯上假摔一次,弄出傷痕騙過童凌波,然后趁給她戴假髻的時候把針扎進(jìn)去,估摸著那東西應(yīng)該差不多到時間了,就支開粉兒,從窗戶爬上暗道,取走針。” 那東西到時間了,那東西竟能控制時間?賀蘭渾不覺向前傾著身體:“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