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呆了一下，“這也不是說生就生的吧？”說完特意看向陳氏，“你說是吧，母親?！?/br>
    陳氏牽強(qiáng)的勾了勾唇角，“看時辰相爺也該回來了，你們歇著，我去看看。”說完匆匆離去。

    目送陳氏離開，邱辭一把捉住清霜的手，卻低著頭不說，擺明在等清霜安慰。

    清霜卻只想笑，往日最是穩(wěn)重踏實的一個人，越發(fā)孩子氣了。

    見清霜只笑不語，邱辭心里想生氣，嘴角卻跟著上揚(yáng)，無奈的捏捏她的指節(jié)，“傻笑什么呢？”他聲音低沉溫和，淺淺的笑意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清霜未來得及回答，遠(yuǎn)遠(yuǎn)看見穿著官服的倪寧遠(yuǎn)從外面走來，表情凝重，看的清霜心跳漏了一拍。

    和邱辭主動迎上去，倪寧遠(yuǎn)抬眼看見邱辭，“哼”

    了一聲，提著衣擺往屋里走。

    定國府雖然沒落，可邱辭到底還是相府的姑爺倪寧遠(yuǎn)這視而不見的態(tài)度實有些看不起人。

    清霜自然早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嫌貧愛富的人，見他對邱辭這般態(tài)度，心中忍不住生氣，當(dāng)下就想拉邱辭離開這里。

    可邱辭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靶⌒鼋o岳丈大人請安。”

    倪寧遠(yuǎn)看見邱辭行禮，還是喝了盞茶才道：“今日朝會，楚凌領(lǐng)著一眾言官參你私養(yǎng)府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邱家是犯罪成癮嗎？”

    私養(yǎng)府兵？錦朝律令里，這可是要誅九族的重罪。

    楚凌敢直接上奏朝廷，說明已有足夠的證據(jù)，看來他是早就有意對付邱辭了，當(dāng)初之所以急著去封城，是想聲東擊西，讓邱辭放松警惕嗎？

    可他們上一世不是盟友嗎？什么仇怨能到這種趕盡殺絕的地步？

    邱辭象征性的皺了皺眉頭，“哦？竟有此事?！鞭D(zhuǎn)而見清霜看著地面發(fā)呆，便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給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笑，“你去張弛軒看看瑤瑤醒了嗎？我有些話要同岳丈說?！?/br>
    倪寧遠(yuǎn)聽他說完，仿佛剛看到女兒也在，煩躁的擺了擺手，“快去吧！”

    清霜只好離開，只是她哪里還有心情去張弛軒？便在花廳旁邊不遠(yuǎn)處的涼亭里等候，好在他們談話的時間并不長，不至于凍到她，只是出來的時候邱辭的神情似乎不如剛才淡然了。

    邱辭沒有察覺到清霜就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迎著風(fēng)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恢復(fù)往日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

    “父親同你說什么了？”清霜問。

    邱辭聞聲回頭，竟才發(fā)現(xiàn)清霜就在自己附近，但他也沒有片刻遲疑，笑道：“如此大禍，無非商量脫身良策?！?/br>
    “可有結(jié)果？”清霜站在他身側(cè)，逼迫他轉(zhuǎn)身背對寒風(fēng)。

    邱辭似乎想搖頭，搖了一半又改成了點頭?！八阌邪?！”

    身后有女使走來，福了福身子道：“夫人吩咐奴婢來引姑爺姑娘去蘭廳用膳?！?/br>
    清霜轉(zhuǎn)身道：“你先回稟，我們隨后就到?！?/br>
    那女使猶豫片刻，領(lǐng)命而去。

    清霜轉(zhuǎn)而拉著邱辭右手袖口，“今日已經(jīng)見了哥哥嫂嫂，也見了瑤瑤，我們回去吧？”

    邱辭頗意外，“不合規(guī)矩。”

    清霜不在意的笑笑，“無妨，喊個女使知會他們以下便是了?！?/br>
    邱辭仍搖頭，“不妥?！?/br>
    清霜拉著他走，“你倒是大度，人家逼著你休妻，你還對人家客客氣氣的，怎么？你當(dāng)真想休了我不成？”

    邱辭失笑，“是和離不是休妻，岳丈也是為了你好，可憐天下父母心，我能理解?！?/br>
    清霜故作生氣?！澳惚M管去答應(yīng)他們吧，反正我是不會走的?！?/br>
    她生起氣來，眉眼更加動人，邱辭看著她，久久不愿移開目光。

    不會走，多簡單的三個字，卻比那絲竹雅樂還好聽。

    邱辭任憑清霜拉著他往外走，目光落在她的發(fā)絲上，盈盈似水。轉(zhuǎn)而想到即將面臨的困境，臉上的笑意忽然變得高深起來。

    兩人就這么旁若無人的走出相府，上了馬車，揚(yáng)長而去。

    倪寧遠(yuǎn)想護(hù)女兒周全，要求邱辭主動和離無可厚非。清霜也愿意為相府不受牽連而選擇和相府?dāng)嘟^關(guān)系。

    馬車上，邱辭靠著清霜坐著，忍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盀楹?？”

    清霜看上去坐姿端莊，其實正在打瞌睡，“嗯？”她沒聽清。

    邱辭坐起身來，轉(zhuǎn)頭看著清霜，“我的罪名若是坐實了，前路就是刀山火海，你不怕嗎？”

    清霜困意消失些許，微微睜眼見邱辭一臉正經(jīng)，忙也打起精神。

    她覺得楚凌是因為她才針對邱辭，誠然她如果離開邱辭楚凌也許會放過邱辭，可她怎么辦？兩人同仇敵愾怎么也比她孤身奮戰(zhàn)的好。

    因此，她之所以死也不走，乃是因為她相信邱辭是條大腿，是楚凌那只胳膊怎么也拗不過的大腿。

    她當(dāng)然不能這么說，于是她宛轉(zhuǎn)蛾眉嘆了口氣，幽幽道：“郎君不曾負(fù)我分毫，我自不愿負(fù)郎君分毫?！闭f完覺得有些矯情了，便別過臉去道：“楚將軍如此針對郎君，這其中恐怕也有我的原因，如此說來是我對不住郎君才是?！?/br>
    邱辭聽著覺得怪異，又說不出什么，哪個男人能拒絕自己的心上人說的情話呢？

    他覺得幸好自己是個冷靜自持的人，否則一定會被眼前這個女子迷的暈頭轉(zhuǎn)向，迷失自我。

    第四十六章

    邱辭沒有繼續(xù)剛才的話題，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道：“今日難得空閑，找個酒樓用完午膳，陪我走走吧！”

    都什么形勢了，還有心情閑逛？

    清霜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點了點頭。

    邱辭如此不在意，想必是胸有成竹，只是他恐怕低估了楚凌的敵意，清霜想勸也無從勸，總不能又拿夢說事,只能伺機(jī)而動了。

    兩人說完，邱辭就吩咐車夫馬虎注意沿途的酒樓，然后后者就選了一處名叫“品百味”的瓦肆，此處地處兩條大路的交界處，檐牙高啄，復(fù)古的建筑風(fēng)格韻味十足，門口更是車水馬龍，送往迎來，絡(luò)繹不絕。

    馬虎喝停馬車，邱辭立刻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覺得不錯，又轉(zhuǎn)頭問清霜?！捌钒傥?，如何？”

    清霜自小生長在西城，自然知道這個西城最富盛名的瓦肆，只是如今這樣的境況還選這樣的酒樓，邱辭著實有些高調(diào)了，“此處若沒有提前預(yù)定，恐怕沒有位置?！彼竦馈?/br>
    邱辭起身示意清霜下車。“無妨。”他說的倒是云淡風(fēng)輕。

    清霜沒有再勸，抿唇起身下車。

    兩人走進(jìn)酒樓，馬虎已經(jīng)打點好，掌柜竟親自為他們選了三樓臨窗的雅間，西城高于“品百味”的建筑并不多，是以他們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的俯瞰城景。

    清霜此前并沒有來過這里，臨窗一看不免呆了呆，這里是西城最熱鬧的瓦市，來來往往，有辛苦養(yǎng)家的商戶小販，有川流不息的車馬，也有閑庭散步的富家公子，“原來這品百味品的不是美食而是人生百味?！?/br>
    邱辭拉開椅子拉她坐下，回道：“沒有多少人想品這人生百味，你抬頭看看?！?/br>
    清霜隨之抬頭，看見密密麻麻的建筑一直延伸到天邊，偌大的都城在這碧色穹頂之下，顯得寧靜而渺小。

    一般人看到這樣的美景，都要夸贊幾句，邱辭卻看見清霜臉色沉靜，眉頭微蹙，似有傷感，便問道：“怎么？”

    清霜自是想起上一世接下來幾年的風(fēng)起云涌，收回目光，看向邱辭，輕道：”要是能永遠(yuǎn)這樣平靜祥和該多好？”

    邱辭牽唇笑笑，心想原來自家妻子還是被嚇到了，當(dāng)初娶她是為了護(hù)她周全，如今她的風(fēng)雨卻都是他帶給來的，心中不免愧疚，只能柔聲安慰道：“你可曾夢到過我英年早逝？”

    這是什么問題，清霜不悅皺眉，“不曾?！?/br>
    邱辭無所謂的笑笑，“私養(yǎng)府兵這樣的罪名我都沒死，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不是？再說，倘若我真的死了，正好可以驗證你的那些夢不可信，你也可以安然度日了。”

    邱辭誤會了清霜的意思，但她不解釋，接過前者遞過來的茶杯，低頭研究杯底的幾根茶葉。

    菜上的很快，兩人奔波了一上午都餓了，都低頭用膳沒再說話，飯后兩人走了半條街，想著明日還要進(jìn)宮，趕著回去沐浴焚香了。

    清霜次日起的極早，睜眼未見邱辭有些失望，廷柚及時道：“小公爺昨夜被國公爺叫去問話回來時已經(jīng)午夜了，知道夫人今日要早起進(jìn)宮面圣，不忍打擾，便去書房歇下了?！?/br>
    清霜暗想他不知是真的如此體貼入微，還是另有打算，正想著廷柚又道：“夫人，還有件事小公爺吩咐務(wù)必鄭重告知。”

    “說?！?/br>
    廷柚謹(jǐn)慎的看了看房門和軒窗，未見異常才附在清霜耳邊道：“小公爺吩咐，夫人今日若見到官家，切莫抬頭，還吩咐我們給夫人的妝化的濃重些?！蓖㈣謱ⅰ皾庵亍倍忠У暮苤?，可見邱辭是強(qiáng)調(diào)了。

    妝化的濃重?zé)o非是不希望別人看清她原本的樣子，清霜疑惑不已，又無從問清原因，只能等進(jìn)宮歸來再找邱辭問清楚了，便點了點頭，“好?！?/br>
    冬日，天亮的很晚，清霜寅時起身，梳洗完出發(fā)到宮門口已經(jīng)卯時了，周圍還是漆黑一片。

    宮門口停著各式各樣的轎攆馬車，趕著朝會的大人們紛紛埋頭前行，只偶爾傳來幾聲問候，最后都淹沒在夜色中。

    清霜是女眷，走不得大人們進(jìn)宮的路，走的是側(cè)門，月黑風(fēng)高的夜色里，只身跟著一位陌生的宮女走在一條長長的甬道上，不由想起幼時跟著天樞從嬤嬤嘴里聽來的那些詭異的故事。

    一條甬道拐另一條甬道，接二連三，走的清霜暈頭轉(zhuǎn)向。

    好在第六次拐彎，終于不再是甬道了，看來是到外廷了，天依舊黑著，宮內(nèi)早已經(jīng)忙碌起來了，來來往往的宮女宦官御林軍，個個步伐匆匆，同剛才甬道里的平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清霜不自覺的松了口氣，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寒冷的冬夜里竟然出汗了。

    心境稍稍平靜后，冷風(fēng)一吹，厚厚的斗篷下，她冷的發(fā)抖。

    穿過前廷就是后宮的，雖然來往的宮人依舊不少，但明顯比前廷平靜了許多。

    聽說，今上雖人至中年，卻子嗣貧乏，主要原因乃是因為后妃太少。

    聽說，今上是錦朝開國以來最不沉迷美色的明君。

    所以在這本該晨昏定省的時間里，后宮才會這么安靜吧！

    清霜被安排為一處偏殿里等候宣召的時候，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等了近一個時辰，終于得召，可又在宮門口跪了半個時辰。

    日頭已經(jīng)很高了，百無聊賴之際，清霜想起自己幼年曾和景霜一起憧憬過皇宮。

    她那時已有婚約在身，不像景霜有娘娘夢，只想有幸進(jìn)宮看看就好。

    這個愿望，她上一世因身份低微沒能實現(xiàn)，這一世她不想了，反而實現(xiàn)了。

    只是，這進(jìn)宮的流程實在太繁瑣漫長，下半身都跪的失去知覺了，還沒見到皇后。

    清霜也只是在內(nèi)心吐槽，外表還是跪的筆挺的。

    不多時，有宦官來宣?！澳锬镄衲呤嫌P見。”

    清霜忙起身，雙腿已經(jīng)酸麻的她每走一步都忍不住齜牙列齒。

    華陽宮很大，進(jìn)了正門還要走上一會兒到階梯處，臺階很多，清霜低著頭拾級而上，心中震撼多于疲累，光這臺階的占地已經(jīng)趕上普通人家二進(jìn)院子的大小了，難以想象這華陽宮到底有多大。

    這還只是這個華陽宮，皇宮里可是有很多宮殿呢。

    清霜心中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好不容易爬完臺階，印入眼簾的竟然才是華陽宮的正門，清霜稍稍抬頭看一眼，趕緊低頭跟著小宦官走，又走了一會兒爬了臺階才到目的地，又被吩咐跪在門外等候。

    明顯，這遠(yuǎn)沒到皇后的寢宮，眼前應(yīng)該只是皇后平日接見嬪妃宗婦和接受朝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