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人人都知道，姚總是站隊許景燁那頭的，許景燁一直單身，姚心語對他不僅是心生愛慕，更是勢在必得，可以說是姚家父女將所有的本都壓在他頭上了。

    想到這，周珩也踩下了最后一節(jié)臺階，目光往上一掃，就看到已經(jīng)有人站在那里恭候多時，還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tài)。

    可不正是姚心語么？

    周珩未露聲色，腦海中卻不由得勾起小時候看過的豪門恩怨電視劇，說的大概就是長房兒媳和二房兒媳的日常宅斗。

    周珩一時覺得好笑，便真的揚起了笑，來到姚心語面前，就聽她說：“找機會傳授我兩招吧。”

    周珩站定，歪著頭故作不解：“什么？”

    姚心語笑道：“今天這種陣仗要是換一個人，哪能處理的這么巧妙呢？難怪許景楓在外面有那么多女人，你的位置卻沒有過絲毫動搖。看在將來你我會是一家人的份上，就教教我吧。”

    一家人？

    姚心語這么自信么？

    周珩半真半假的說：“有些事該你會的時候，自然就會了。人的潛能，都是逼出來的。”

    顯然，周珩沒有和她多廢話的意思。

    “哦，也是?！币π恼Z接道：“你這樣的身子骨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也難怪能逼出潛能了。不知道你這種玩法還能持續(xù)多久，你們周家的勢力在集團還能占多久？”

    氣氛瞬間凝固了。

    姚心語也終于說到了正題。

    只是周珩沒有半點動怒，這并非表面，而是連心里都出奇的平靜。

    這種挑釁對她來說，根本連臺面都上不得，她只是微笑著看著姚心語，連眼神里都融滿了笑意，仿佛在看一出笑話。

    就因為周珩的眼神，姚心語也收了笑，心里沒由來的生出一點怒意。

    周珩只用一個眼神就將她看低了！

    隨即就聽周珩說道：“你會這樣夸獎我，還專程來討教，我實在是有點受寵若驚。看來我以后要繼續(xù)努力才行，或許會比你希望看到的還要久?！?/br>
    這話落地，周珩抬腳便走。

    周珩腳下的皮鞋在地板上踩出“咔咔”響聲，姚心語就聽著那道聲音，等它逐漸遠了，聽不到了，她才松動了表情，臉也開始漲紅。

    ……

    周珩沒浪費時間去安撫許景楓的情緒，更沒有跑去許長尋面前低頭認錯。

    許景楓每次發(fā)完脾氣，都會去找人發(fā)泄，外面有的是狐朋狗友和女人排著隊的捧殺他。

    至于許長尋那里，更沒有她道歉的份，兒子是他生的，就算有什么問題也是丟他的臉，別人只會在背后議論許家，而非周家。

    再說，林明嬌一定會添油加醋。

    周珩回到自己的公寓里，當(dāng)天下午就接到許長尋助手打來的電話，說是已經(jīng)安排好人手，隨時可以出發(fā)去見袁生。

    而就翌日出發(fā)之前，蔣從蕓也安排了一個親信過來，是跟隨周楠申多年的老管家，說是來幫周珩的忙，卻是來監(jiān)視的。

    畢竟她們不是親母女，蔣從蕓要用她，也要防著她。

    周珩一見到老管家陳叔，心里便明白了幾分，原本她還在掂量袁生的分量，吃不準他是否掌握著蔣從蕓的把柄，如今倒有幾分確鑿了。

    袁生已經(jīng)到了彌留之際，許、周兩家卻都派了人要親自送他最后一程，難道真是為了情誼么？呵，還不是怕袁生死前跟不相干的人說一些不該說的話，或是留什么后手，非得找人過去清理干凈不可。

    周珩一行人很快上路，車隊在午后趕到了郊區(qū)。

    這地方周珩并不陌生，四周的景致變化也不大，不遠處就是河堤，沿路種著一排柳樹，附近沒有其他人家，依然只有四棟小白樓，只是外面的墻壁已經(jīng)日漸泛黃了。

    袁生住的地方一直沒有變，十六年前他被人打斷了一雙腿，就滯留在這里，一直有護工看著他。

    雖說是護工，也沒有起到照顧的責(zé)任，那房門一開，周珩就聞到一股奇怪的臭味，是常年不清洗身體而發(fā)出的味道，還有些一些屎尿的味道。

    袁生躺在陳舊得都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床單上，身上蓋著毯子，已經(jīng)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周珩腳下一頓，想再靠近些，卻被陳叔擋了一下：“小姐，這種事就不需要你親自動手了。”

    周珩瞥向陳叔，在他眼里只看到了冷漠和防備。

    想來也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周珩”，許家人或許不知道，陳叔卻是清楚的，她是那個在窮鄉(xiāng)僻壤長大的野丫頭周瑯，才不是蔣從蕓的寶貝閨女，他看著長大的千金小姐。

    周珩垂下眼，說話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陳叔以及身后每個人都聽到：“許先生交代了一些事，需要我和他單獨對話?！?/br>
    此言一出，陳叔皺了下眉：“可是……”

    很快，后面就站出一個人，說：“既然是許先生交代的，周小姐盡管辦就是了，等談完了，叫我們一聲?！?/br>
    “嗯?！敝茜駛?cè)過頭，“有勞各位等我?guī)追昼?。?/br>
    隨即掃過陳叔，踏進門里，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將門關(guān)上。

    門外陳叔似乎還有異議，卻被許家的人擋開了，很快就有人守住門口。

    周珩自然知道此舉會引起陳叔的懷疑，進而告知蔣從蕓，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經(jīng)別無選擇，這樣的機會就只有一次。

    周珩靠近那張床，終于看清了袁生的模樣。

    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灰白，一縷縷的落在枕頭上，他的皮膚已經(jīng)蒼老得如同七旬老人，兩腮和眼下都因為過瘦而凹陷下去，皮膚上更是長著許多黑斑，乍一看有些駭人。

    周珩心里沒有絲毫畏懼，她坐下來，從他現(xiàn)在的模樣里仔細辨認著。

    而就在這時，袁生的眼睛睜開了，緩慢而干澀。

    他還沒有咽氣，眼睛卻已經(jīng)提前透露出死氣，灰暗的沒有一絲光，更不見絕望，仿佛已經(jīng)完全接受一切。

    袁生看到周珩，好像并不驚訝，只說：“你是周珩?！?/br>
    周珩點頭，聲音很輕：“是許先生叫我來的，聽說你快要不行了?！?/br>
    袁生似乎笑了一下：“真是為難許先生還惦記著。不知道周先生有沒有叫人來?！?/br>
    周珩說：“陳叔在外面?！?/br>
    袁生接道：“和我想的一樣?！?/br>
    沉默了幾秒，周珩發(fā)問：“你有沒有想說的，這大概是你唯一能傳話的機會了?！?/br>
    袁生吸了口氣：“我說與不說，有什么意義。愿意聽我說話的人，都不在了?！?/br>
    周珩垂下眼，沒接話。

    又隔了幾秒，袁生忽然問：“我聽說您和二小姐十年前一起被人綁架，她還被綁匪撕票了？”

    周珩一頓，想不到袁生第一個問起的竟然是她。

    她很快應(yīng)了，卻是這樣說的：“確實如此，周家兩個女兒，只回來了一個，而且回來的只能是‘我’?！?/br>
    只能是“周珩”。

    也必須是“周珩”。

    袁生又笑了下，帶著點諷刺：“你媽應(yīng)該很高興吧，都不用她親自動手，就這樣拔走了眼中釘。”

    周珩抬起眼皮，對上袁生：“她那樣的‘賤種’，即便活下來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結(jié)局可能會比你，比姓梁的女人還要慘，早死早解脫?！?/br>
    袁生似乎被這句話氣著了，很快咳嗽了幾聲。

    周珩就坐在那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同時關(guān)注著門口的動靜。

    門外的陳叔已經(jīng)放棄了掙扎，終于不在門口停留，轉(zhuǎn)而被許先生的人拉出大門。

    周珩拿出手機站起身，隨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一邊在屋內(nèi)巡視，一邊舉著手機到處掃，等掃完一圈，她又坐回來，袁生也緩上一口氣。

    這時，袁生咒罵道：“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們會有報應(yīng)的！”

    周珩全然沒有理會，只低著頭，聲音很輕的說：“我小時候不喜歡玩洋娃娃，可我的玩具都是這些，我媽還讓我穿的像一個洋娃娃，還說無論我心里怎么想，都要在其他人面前表現(xiàn)得天真無邪。她還讓我時刻保持著笑容，掩飾好自己的喜好，要少說話，多聽話，要安靜，要無害，要在周家扮演好一個‘廢物’，不要露出鋒芒，引人注目?！?/br>
    聽到這里，袁生的眼睛里浮現(xiàn)出疑惑。

    他不懂，周珩跟他說這些做什么？

    直到周珩問出這么一句：“十六年前的那個晚上，你們搬進后備箱的那個黑袋子，里面裝的，可是那個跛腳老頭？”

    周珩的聲音再低沒有了，低的只有他二人聽得到。

    袁生的表情先是驚訝，好似反應(yīng)了一下，等到他想起來便是滿臉的震驚，看著周珩的眼神透露出強烈的不可思議。

    “你……你是誰……”

    袁生雖然已經(jīng)是廢人了，可他腦子沒有廢，反而在臨死之前異常的清醒，許多往事都在這一刻浮現(xiàn)出來，且清晰無比。

    他自然知道，這種事周瑯是不會告訴周珩的，她連梁琦都沒有說，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她那晚看見了一切。

    不過也是，周瑯一向主意正，很多事都只會放在自己心里。

    周珩這時朝袁生靠近了些：“周珩一直有心臟病，而周瑯自小野慣了，她連破倉庫都敢一個人待兩天，你說要是她們倆一起被綁架，誰的生還幾率更高些呢?！?/br>
    袁生的瞳仁瞬間張開了，那里面情緒激烈的起伏著。

    事實上周珩的話，他也是思考過的，所以即便過了這么多年，他仍是懷疑，為什么周珩那樣的身子骨都能救回來，周瑯卻被撕票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有人在借刀殺人。

    直到這一刻，周珩說出連他都想不到的事，他的精神仿佛又一下子活了！

    袁生仔細觀察著周珩的五官，提出最后一層質(zhì)疑：“可你的樣子，分明就是周珩?！?/br>
    周珩抬起一手，點了下眼角、鼻子、下巴，說：“這幾處按照她的樣子微調(diào)過，是為了讓許家和外面的人都以為我是。”

    這下，袁生的疑慮終于盡消，他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樣，眼前一片清明，人也突然有勁兒了，雙手撐著床，很快抬起身。

    “你，你真是小瑯！”

    周珩一手壓住他的肩膀，一手放到唇邊：“噓。”

    袁生深吸著氣，又躺了回去，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自言自語的說：“阿琦在天有靈，可以瞑目了……”

    周珩卻淡淡接道：“她的女兒到現(xiàn)在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是誰害死了她，連去找誰報仇都不知道，她如何瞑目?！?/br>
    袁生看過來：“她只希望你平安?！?/br>
    周珩冷笑：“害她的人，早晚也會害我，我若是不把這個人找出來，如何平安?！?/br>
    袁生沒有接話。

    一陣沉默，周珩又換了角度問：“我記得當(dāng)時你讓章嚴云給我?guī)н^話，說是有人要害我，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生嘆了口氣，只說：“有人傳了消息給我，說是蔣從蕓不希望你回去，讓我們小心在接你回去的那些人當(dāng)中，會有人耍陰招。”

    周珩又問：“給你傳話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