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48節(jié)
程崎一把將她的手抓住:“你干什么?” 周珩目光堅定道:“我什么都沒有,給你錢你也不缺,我只有這個?!?/br> 幾秒的沉默,程崎瞪著她,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可周珩卻沒有叫疼,更沒有抽手。 直到程崎松了手,發(fā)出一聲冷哼,說:“我已經(jīng)得到過了,這對我沒有吸引力?!?/br> 周珩沒有接話,只是抿緊嘴唇,又將扣子扣了回去,片刻后問:“那你要什么,你說?!?/br> 程崎別開臉,只道:“你又欠我一個人情,記著?!?/br> 第33章 31 chapter 31 天色已暗, 周珩和程崎一起去了宛新苑。 程崎負(fù)責(zé)開車,還將一個ipad遞給周珩,說:“你之前說讓我?guī)湍阏{(diào)查康雨馨, 已經(jīng)有結(jié)果了,自己看吧?!?/br> 程崎這茬兒毫無預(yù)兆,周珩有點驚訝他的辦事效率, 遂將ipad里的照片點開,一張張翻看起來。 照片里的康雨馨, 無論是從肢體語言上來說,還是從眼神、神態(tài)來講, 都和在醫(yī)院里的她判若兩人。 這個康雨馨似乎更自信,更自負(fù), 臉上笑容更多, 卻也顯得更不好惹,還有些尖銳。 至于照片里和她接觸的其他人, 除了霍雍之外, 都是中年男人, 盡管穿著講究, 卻無法掩飾那一身的江湖氣,有的五大三粗,有的滿臉橫絲rou, 還有的仿佛笑面虎。 和這些人比起來, 霍家那位著名的紈绔子弟霍雍,竟然顯得斯文多了。 看到這里,周珩不由得想起周楠申的提示, 他說康雨馨沒有根基、背景, 要想在在短時間內(nèi)獲取暴利, 令許長尋另眼相看,就只能靠撈偏門,就像當(dāng)年的康堯一樣。 而照片里的這些男人,看樣子也不像是做正經(jīng)生意的。 程崎問:“這里面的人,你能認(rèn)出幾個?” 周珩說:“除了霍雍,一個都沒見過。” 程崎不由得冷笑一聲,笑的周珩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笑我無知?” 程崎說:“哦,我是笑你老子和你公公,一直拿你當(dāng)工具,要緊的人是一個都沒讓你見著?!?/br> 要緊的人? 周珩想了下,說:“就算沒見過,我也能猜到幾分?!?/br> “是么,說說看。” “看來康雨馨已經(jīng)開始參與制毒活動了?!敝茜褚贿呎f一邊拿出自己的手機(jī),將ipad里的照片逐一拍下來,“康雨馨的父親康堯,就是因為制毒被抓的。雖然周家沒有跟我透露半個字,但我猜,康堯和許長尋一定有過利益來往,否則康雨馨要替父東山再起,怎么偏偏找上許長尋?” 周珩看了眼程崎,見他只是勾著笑,并不打斷,便繼續(xù)道:“康雨馨用非常手段將許景昕帶回來,作為條件置換,許長尋就介紹資源給她。而所謂的資源,就是人脈。反過來,這些大佬竟然愿意賣人情給許長尋,要么就是許長尋和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么就是他們有求于許長尋?!?/br> 或者再說的白一點,許長尋曾經(jīng)也參與過制毒,而后洗白。如今長豐集團(tuán)很大一大塊見不得光的業(yè)務(wù),恐怕就是幫大佬們洗黑錢。 當(dāng)然,這些黑錢可能不只是毒資,或許還涉及黃和賭,或是高利貸、金融詐騙等等。 說到這,周珩頓住了,她的思路也因為這番分析而慢慢展開。 人脈歸人脈,就算許長尋介紹了,后面能否將其抓住,也要看康雨馨自己的本事,若是沒有真材實料,所謂的介紹也就是走個過場罷了。 至于真材實料么……既然是制毒,那康雨馨手里就一定要掌握生產(chǎn)資料,而且分量還要夠,足以讓她博出位。 周珩剛想到此處,這時程崎開口了:“江湖傳言,康雨馨有張王牌,是她老子留下的制毒秘方,可以提煉出純度更高,效力更邪門的玩意兒。換句話說,就是一旦擁有它,就等于控制住江城的地下毒場,掌握了財富密碼?!?/br> 周珩不由得笑了:“我看是催命符吧?!?/br> “你不信?” “我信不信又如何,重要的是那些大佬是否相信。我猜這個消息八成是康雨馨自己放出來的,用來造勢?!?/br> “聰明?!?/br> 周珩看著前方的路,目光漸漸深了:“她這樣做,的確可以在短時間吸引那些大佬的注意力,我想應(yīng)該會有很多人爭著與她合作。但制毒秘方么,大家應(yīng)該是半信半疑,都在試探階段。接下來就會有兩種發(fā)展趨勢,一種是秘方為真,各方覬覦,爭相搶奪,康雨馨會被卷入旋渦,可能還沒被警方抓獲,就已經(jīng)折在內(nèi)斗中了。而另一種,是她一手握著秘方,另一手抓著許景昕這張保命符,仗著這層關(guān)系,僥幸獲得許長尋的‘庇護(hù)’。只要許長尋不點頭,我相信那些大佬也不會輕易動她?!?/br> 周珩邊說邊想到在醫(yī)院里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康雨馨,當(dāng)然從現(xiàn)在這些照片看來,醫(yī)院里的她只不過是做樣子罷了,讓所有人都以為她一心撲在許景昕身上,為他殫精竭慮,殊不知她在暗地里干了這么多事。 程崎倏地笑了:“一手抓著許景昕?這個比喻很有趣,是你的經(jīng)驗之談么?!?/br> 周珩飛快的橫了他一眼,接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對于我們這種人來說,就算有再大野心,再大的目標(biāo),若是沒有機(jī)會,缺少一塊踏板,那么一切就都只是白日說夢。許景楓是很廢物,可他一生下來就什么都有了,背景、家境、資源、人脈,還有財富密碼。雖然他不知道珍惜,可是只要我能忍受和他結(jié)婚,這些東西就會變成我的。而我一定會好好利用,發(fā)揮它們最大的價值?!?/br> 周珩這番話與其說是感慨,倒不如說是長久生存在夾縫中的,而對成功生出的強(qiáng)烈渴望。 也不知道是那一句觸動了程崎,當(dāng)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時,他轉(zhuǎn)頭望了過來。 周珩對上他的目光,就著昏暗的光線,看進(jìn)那雙幽黑的眸子。 他們有著類似的經(jīng)歷,都吃過苦,在地上爬過,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勤勤懇懇,平凡普通的過完一生,要生存下去,就得掌握權(quán)力。 至于愛情么,那反倒是最不重要的東西,就像是最后擺盤時的一抹點綴,沒有人會將筷子伸向它。 綠燈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周珩看到程崎眼中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她還沒來得及分辨,就聽到他說:“‘你們’?你和康雨馨不是一路人。你的計劃雖然很完美,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戲謔,再看向路面時,將車子駛出斑馬線。 周珩細(xì)微的皺了下眉,知道他絕不是張口就來的人,便問:“什么意思,你指的是許景楓?” 程崎笑道:“康雨馨后面,還有一些精彩的東西?!?/br> 周珩重新點開ipad,快速翻到康雨馨的照片,又繼續(xù)往后翻。 先是幾張毫無意義的風(fēng)景照,然后就是…… 是一組許景楓和一位年輕女人有說有笑的親密合影,有的是他們走在路上,有的是他們坐在餐廳里,還有他們一起出入酒會的照片,等等。 程崎掃過周珩的表情,有些幸災(zāi)樂禍:“你一心在自己的追求上,可曾關(guān)心過枕邊人的動向?你以為他去春城是去避難的,可他卻勾搭上那邊的姚家千金。你說在許長尋眼中,這算不算是一門比周家更優(yōu)的親家呢?” 周珩一下子陷入沉默,完全沒有在意程崎是什么語氣,她腦子里忽然有一瞬間的茫然,同時也不得不認(rèn)同程崎的話,她的確是太過于在意自己的事了。 恐怕許景楓這一手,是誰都料不到的。 至于他和姚家千金是真的看對眼了,還是利益驅(qū)使,互相利用,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突然多了一個競爭對手,而且高下立判。 思及此,周珩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閉了閉眼,等到完全冷靜下來,才睜開眼,以一種客觀的姿態(tài)重新審視這些照片。 然后,她說:“從背景和資源來說,我是輸了。看來我又要處于被選擇的位置上了。” 程崎一頓,問:“這么沒自信,連爭都不想爭了?” 周珩笑了下,將ipad合上:“爭,可能會撕破臉,與姚家為敵,不爭,我還可以選擇許景燁,沒準(zhǔn)還能和這位姚家千金處好關(guān)系。再加上康雨馨一直扒著老三不放,興許我們?nèi)齻€將來還能成為妯娌呢?!?/br> “嗤!”程崎笑了聲,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真是異想天開。” 隨即他話鋒一轉(zhuǎn),突然問:“你知不知道姚總和這個姚家是什么關(guān)系?” 周珩倒是平靜:“不知道,我等你告訴我。” 隔了幾秒,程崎才慢悠悠的講道:“姚家祖上有三位太太,大太太生了兩個兒子,二太太也生了兩個兒子,到了三太太這里,只生了一個兒子,就是姚總。” 周珩沒有發(fā)問,卻不由得想到,姚總一個人在江城混跡,剛被提拔時,還沒有什么聲望,也沒聽說他有姚家這樣硬的背景。 這就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姚總是被驅(qū)逐的那個。 果不其然,程崎很快說道:“姚家發(fā)家以后,和所有豪門一樣,要經(jīng)歷內(nèi)斗和爭產(chǎn)風(fēng)波,這就跟‘養(yǎng)蠱’是一個道理。優(yōu)勝劣汰,只有在這種環(huán)境里站住腳跟的,才有資格留下來。結(jié)果,姚總是第一個敗走的。他敗就敗在沒有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幫襯,人家大房二房留下的兒子可互相扶持,他就一個人,實力太過懸殊。在這種情形下,另外兩方一定會先對他下手。結(jié)果,他不僅在姚家無立足之地,連春城都待不下去,就只能跑來江城發(fā)展?!?/br> 這話落地,周珩遲遲沒有出聲,她正琢磨著這里面的關(guān)系。 許景楓在臨走之前已經(jīng)知道米紅是姚總的人了,他走的也很狼狽,面子上一定掛不住,再加上過去姚總暗地里也沒少針對他,他早就憋了一股氣,早就琢磨著怎么收拾姚總。 這次許景楓去了春城,突然和姚家千金搞在一起,怕是也有這層原因。 程崎問:“說說看法?” 周珩“哦”了聲,接道:“看來許景楓是打算回來‘清理門戶’了。也是,他要是再不作為,將來怕是也會成為第二個姚總,江城商圈也容不下他。至于姚總么,他不會任人宰割,他們兩人之間肯定要有一戰(zhàn)。而我只是一個外人,若是在這時候去和姚家千金爭男人,那也太沒格局了,倒不如坐山觀虎斗?!?/br> 說話間,車子開到宛新苑。 周珩拿出門卡給門衛(wèi)看,很快得到放行。 她唇邊始終掛著笑,似乎沒有因為自己即將“下堂”的處境而感到憂心,倒像是個局外人。 程崎看了她一眼,將車子??吭趧e墅外,熄了火兒,忽然說:“后面的局面會變得混亂、復(fù)雜,真要干起來,沒人會在意你的安危,你依然處在夾縫中,你需要盟友?!?/br> 周珩就連解開安全帶的手都停了一瞬。 隨即手上一松,安全帶“嗖”的一聲,從掌心滑過。 她看向程崎,同時一手搭向門把,眼神是無比的認(rèn)真:“你是說,一個互相算計,還要互相計算的盟友么?咱們實力懸殊,根本不配待在同一個天平上,我能回報你的很少,你也不可能一直讓我占便宜。這筆買賣不劃算?!?/br> 黑暗中,程崎似是微微笑了:“要是我愿意一直讓著你呢?” 說實話,有那么一瞬間,周珩的心搖擺了一下,她甚至覺得感動。 可也就是那么一瞬。 她對自己說,她是人,是人就會脆弱,就需要朋友,需要關(guān)心、溫暖和關(guān)懷。 而這些東西只要有過,就夠了,不必執(zhí)著。 周珩也跟著笑了:“人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你可以大方一時,卻不能永遠(yuǎn)大方,你有你的底線,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只怕一不小心就刷過了,更不想養(yǎng)成‘占便宜沒夠’的壞習(xí)慣?!?/br> 這話落地,周珩推門下車。 她一邊走一邊從外套兜里拿出米紅家的鑰匙。 程崎就跟在她后面。 別墅的小院內(nèi)沒有亮燈,只有門外的路燈照著亮,有一部分光線被院內(nèi)的灌木叢擋住了,還有一部分略過縫隙,投射在兩人身上,影影綽綽,若隱若現(xiàn)。 周珩的身形就在光影交錯間,襯的越發(fā)纖細(xì),好像快要和陰影融為一體了。 她率先踩上臺階,程崎慢了一步,微風(fēng)拂過時,他的聲音也被風(fēng)送了過來:“跟我聯(lián)手吧,我可以做你的盟友。” 周珩腳下站住了,卻沒動。 程崎就立在原地,安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幾秒的沉默,周珩問:“你能做到不背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