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85節(jié)
“按道理來講,你作為女主人,也是宴會的主辦人,應(yīng)當(dāng)最后離開。怎么會先離場呢?” “我有心臟病,當(dāng)晚覺得不舒服,去醫(yī)院了?!?/br> “我們的同事去醫(yī)院問過,你那天在慈心沒有做任何檢查,也沒有拿藥,你只是在那里睡了一晚。這點你怎么解釋?” 周珩安靜了片刻,卻沒有絲毫慌亂,盡管她知道這樣的行為,在警方看來,就像是故意制造不在場證據(jù)一樣。 周珩垂下眼,笑了笑,隨即說:“好吧,說不舒服是假的,我只是煩了,累了,需要一個‘合理’的離場理由。我的身體一向不好,這點大家都知道,所以我說要去醫(yī)院,也不會有攔我,更不會覺得我太失禮?!?/br> 聽到這話,夏銘瞇了下眼,忽然問:“你和許景楓的感情如何?” 周珩答道:“在人前,我們會相敬如賓,在人后,能不聯(lián)系就不聯(lián)系。事實上,我們的訂婚只是暫時的?!?/br> “那么,你和許景燁先生是什么關(guān)系?”夏銘又問。 周珩停頓了一秒,猜到是她和許景燁在后院的親昵被監(jiān)控記錄下來,進而被警方看到。 也就是說,她不能在此事上隱瞞或者撒謊,何況也沒有這個必要。 “我們曾經(jīng)交往過,他是我的初戀。但后來我因為一次意外,受了刺激,被家人送去國外修養(yǎng),我們的關(guān)系也暫時擱置了。等我回來后,家里讓我和許景楓訂婚。我雖然答應(yīng)了,但是在感情上,我和許景燁都沒有忘情,偶爾也會來往。許景楓也承諾過,過段時間就會和我解除婚約,成全我和景燁?!?/br> 周珩的回答不僅完整,而且沒有半點隱瞞,甚至都不需要夏銘繼續(xù)刨根問底。 而且她十分的坦然,完全沒有把她和兄弟二人的感情糾葛當(dāng)回事。 這一點,倒是有點出乎夏銘的預(yù)料。 這時,周珩忽然發(fā)問了:“夏警官,請問你們是不是懷疑我?” 夏銘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否認(rèn),而是說:“在案件明朗之前,任何和許景楓關(guān)系密切的人,我們都會調(diào)查。對了,他的尸檢報告已經(jīng)出來了?!?/br> 夏銘邊說邊示意旁邊的刑警,將尸檢報告的副本放在周珩面前。 周珩吸了口氣,讓自己盡快做好心理準(zhǔn)備。 直到她看到報告里那幾張案發(fā)現(xiàn)場的照片,許景楓就倒在血泊當(dāng)中,而在他身后還有一段爬行的痕跡,地上還有血指痕,這些都說明他在死前經(jīng)歷過一段時間的痛苦。 周珩很快閉上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大片的血色刺激到了,她眼前跟著閃過的,竟然是“周珩”衣衫不整,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的畫面。 周珩快速調(diào)整著呼吸,命令自己不要“走神”。 等再睜開眼,便快速看向文字部分。 這里面用的都是法醫(yī)的書面語言,不是很容易理解,但在死因那一欄,卻寫得很清楚——吸毒過量。 多么熟悉的四個字啊,周珩沉默了。 而與此同時,夏銘也拿出另外一份文件,走到她面前攤開,說:“一年前,米紅也是死在許景楓名下的一棟別墅里,死因也是吸毒過量。而她臨死之前最后一個見到的人就是你。這么巧,同樣的事一年后再度發(fā)生,而且事發(fā)時許景楓身邊也沒有人。他將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地下室吸食毒品,并在這之前,就關(guān)掉了監(jiān)控?!?/br> 周珩腦子里嗡嗡的,一邊聽著夏銘描述的兩個案子之間的聯(lián)系,一邊看向另一份和米紅有關(guān)的文件,好一會兒她才消化完這些巧合。 直到她抬起頭,對上夏銘的眼神,腦海中忽然跳出一個念頭,嘴里也跟著鬼使神差的問道:“許景楓吸食的毒品是……” 夏銘說:“和殺死米紅的毒品是同一種,而且濃度更高。” …… 周珩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進問詢室后沒多久,許景昕也來到警局,就在她隔壁的屋子里接受問話。 但相較周珩而言,他的心路歷程要復(fù)雜得多。 在一年以前,他出入警局就和回家一樣,很有歸屬感,就連晚上做夢都會夢到警隊里的事,夢到自己在抓捕毒販。 而如今再踏入此地,他已經(jīng)換了一副面孔,身穿西裝,看到玻璃窗中反射出來的影子,已經(jīng)從里到外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在走進問詢室的那一刻,他甚至生出一絲恍惚,以為做禁毒警的已經(jīng)是上輩子發(fā)生的事了。 許景昕在椅子上坐定,聽著對面的年輕刑警提問,逐一記錄他的身份、背景。 而一年前,坐在對面的人通常都是他。 等基礎(chǔ)問題結(jié)束,年輕刑警便開始問許景昕當(dāng)晚在宴會的動向,又問起有沒有注意到可疑的人,或是聽沒聽說過,許景楓平日里和誰結(jié)了仇,私下又和誰來往比較密切,等等。 當(dāng)然還有異性關(guān)系這一點。 許景昕的回答都很簡短,因為他知道的確實不多,就算想多說也很難。 只是聽年輕刑警的問話方式,他在心里也作出初步判斷,顯然警方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確定作案動機和調(diào)查方向,只是推斷可能是仇殺,也可能是情殺。 隨即就聽年輕刑警問:“關(guān)于許景楓和周珩的關(guān)系,你會如何形容,他們感情怎么樣?” 許景昕說:“他們關(guān)系一般,是兩家牽頭訂的婚?!?/br> 年輕刑警又道:“我們得到的消息是,周珩急于擺脫和許景楓的利益聯(lián)姻。這件事你知情么?” 許景昕安靜了幾秒,反問道:“您是不是在暗示我,周珩是嫌疑人?” 回答許景昕的是旁邊的中年刑警:“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提供的資料越多,越有利于我們盡早破案?!?/br> 許景昕和中年刑警對了一眼,隨即扯了下唇角,說:“我不了解他們二人的關(guān)系,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br> 年輕刑警又問:“那么周珩和許景燁先生的關(guān)系,你了解多少?” 許景昕吸了口氣,遂又輕嘆一聲,很快就給出明確的答案:“他們是青梅竹馬,曾經(jīng)在一起過,后來分開了。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也包括許景楓。” 說到這,許景昕又話鋒一轉(zhuǎn):“警察同志,如果你們懷疑是周珩為了擺脫和許景楓的關(guān)系,而聯(lián)合許景燁犯案,那你們的調(diào)查方向很可能被誤導(dǎo)了?!?/br> 這話落地,本以為中年刑警會斥責(zé),誰知他卻打量著許景昕,忽然來了這么一句:“你倒是說說看,怎么誤導(dǎo)?” 許景昕說:“外面?zhèn)餮?,許景楓和許景燁正在內(nèi)斗,此事不假。但內(nèi)斗也不至于殺人。周珩和許景燁的確有舊情,但有舊情也沒必要搭上一條人命。對于他們二人而言,首先看重的事名譽、名聲,一旦和命案有牽扯,那就會面臨很多麻煩,這筆賬他們是算得過來的。” 這番梳理聽上去合情合理,可是當(dāng)許景昕走出問詢室之后,再回想起剛才那番話,卻不由得自嘲笑了。 若非親身體驗,他大概永遠(yuǎn)不會想到,身份的改變,在體驗和心境上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如果換位思考,他是刑警,當(dāng)他聽到死者家屬這樣的解釋,大概率是不會當(dāng)回事的。因為他的話沒有絲毫證據(jù)可以支持。 再說如果是家人犯案,家屬們通常會在本能上也會為了親人開脫,找借口。而在刑警眼中,剛才他的陳述就會被作此理解。 當(dāng)然,他也不可能解釋,說他和這家人沒什么情分,他不是在為他們開脫,而是純粹理性的分析,和基于對他們這些人的了解,所做出的判斷。 …… 不會兒,許景昕拿回了自己的手機。 可他卻沒有急著離開,就在外面的走廊里等候。 他的手機里有好幾通康雨馨的未接來電,微信也被刷屏了。 許景昕沒有回電,先點開微信一看,是康雨馨甩過來的微博熱搜,和一些論壇地址。 他逐一點開,很快就注意到其中一個十分扎眼的標(biāo)題——叔嫂戀,最毒婦人心! 這里面的內(nèi)容,他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 而熱搜和那些論壇上的討論點,也都是圍繞著同一個故事版本,大概就是說許姓富家子的未婚妻,和富家子同父異母的弟弟曾是戀人,因為家族聯(lián)姻而不得不分開,一直懷恨在心。 而弟弟能力遠(yuǎn)勝于死者,只可惜是私生子,才被力壓一頭。 于是未婚妻為了幫昔日戀人上位,也為了得以再續(xù)前緣,這才痛下殺手,送死者上路。 還真是不得不說,編故事人的想像力,以及網(wǎng)友們添油加醋的水平。 案件本身究竟如何,死者是如何被害的,竟然沒有人關(guān)心,反倒是案件背后的恩怨情仇,成了大家最熱衷的話題。 許景昕將所有話題和熱門帖子快速刷了一遍,直到手機里又冒出一通來電,仍是康雨馨。 與此同時,周珩也從里面出來了,她拿回自己的包,鞋跟踩在地板上“咔咔”作響,待轉(zhuǎn)過拐角,剛好迎上許景昕。 周珩腳下只停頓了一瞬,就走上前:“你怎么也來了?” 許景昕不動聲色的按掉康雨馨的電話,不答反問:“你怎么樣?” “我很好,能怎么樣?!敝茜襁呎f邊往外走。 兩人一同走出南區(qū)分局。 許景昕說:“你需要一個律師?!?/br> 周珩站住腳,看向他:“這個案子與我無關(guān),我問心無愧,不需要讓律師告訴我什么可以說,什么不可以說。就算他們鎖定我是嫌疑人,也只能止步于此,絕不可能發(fā)展成犯罪嫌疑人?!?/br> 這話落地,兩人對視了片刻。 直到許景昕拿起手機,示意她看:“我說讓你請律師,不是針對警方,而是網(wǎng)上的輿論。就上午這幾個小時,事態(tài)已經(jīng)以你為中心了。警方查你,但會保護你的隱私,這些網(wǎng)友查你,可不會管這么多?!?/br> 周珩定睛一看,隨即拿出自己的手機翻開。 她也有十幾條未接來電,還有許多微信留言,大概都是問她人在哪里,有沒有看到網(wǎng)上的消息等等。 周珩沒有回,很快點開熱搜,看到正在被扒的豪門恩怨。 半晌,周珩只吐出兩個字:“荒謬?!?/br> 隨即抬眼,又道:“看來有人在整我?!?/br> 許景昕只淡淡道:“這風(fēng)向的確不對勁兒,人為控制的可能性很高。” 兩人邊說邊來到車邊,袁洋立刻打開后座的門,臉色也有些緊繃,還有點欲言又止。 周珩掃了眼袁洋,問許景昕:“你的車呢?” “我是打車過來的?!痹S景昕說。 周珩“哦”了一聲:“那我送你吧,先上車?!?/br> 許景昕也沒多言,坐進后座,才說:“我住得遠(yuǎn),先送你回去?!?/br> 周珩也沒跟他爭,只問袁洋:“網(wǎng)上的消息你們是不是都看到了?” 袁洋應(yīng)道:“是啊,剛才周先生還來過電話,問了一下情況。姐,要不要先回電?” 周珩搖頭:“晚點再說吧?!?/br> 說到這,周珩話音一頓,再開口時,轉(zhuǎn)向許景昕:“對了,剛才我看到了景楓的尸檢報告了,死因是吸毒過量。而且和害死米紅的毒品是同一種。” 許景昕聞言,臉色跟著一變,許久沒有言語。 同一種毒品…… 高濃度,少量,在市面上流通也就是這一年的事,價值很高,而且稀缺、難求。 許景昕走了下神,這時就聽袁洋說道:“可是姐,這件事和你又沒有關(guān)系。要不要先聯(lián)系韓律師?” 周珩沒接袁洋的話,她只是看向許景昕,等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