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95節(jié)
周珩一邊看著一邊皺起眉, 同時回憶著警方提過的那些毒品名字, 而它們竟然都在這幾行“搭配”中出現(xiàn)過。 直到許景昕落筆,周珩和他對了一眼,將那張紙拿起來又看了一遍, 說:“也就是說, 以警方的經(jīng)驗來看,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米紅和許景楓在混吸毒品了?!?/br> 許景昕說:“毒檢報告也會作證這一猜測,否則很難解釋為什么在他們的住處里會有這么多種類。他們這是在玩命?!?/br> 周珩安靜了幾秒, 又問:“那高濃度毒品又是怎么回事?” 許景昕說:“因為我對它不了解, 你拿來的這些副本上又都是符號, 我只能按照經(jīng)驗翻譯出已知的部分,再去猜余下的。你剛才提供的線索,讓我有一條新思路——混吸毒品不是米紅獨有的,如果僅僅是靠‘毒友’的關(guān)系將許景楓套牢,這有點牽強,除非她有一個獨門秘方,或者說在那個時候,這種高濃度毒品只有米紅可以搞到?!?/br> 說到這,許景昕拿起其中一張副本,在上面圈了幾串符號出來,遞給周珩看。 “前面兩串,代表冰|毒和麻|古,后面那串大概率就是那種高濃度毒品。而這三者并列出現(xiàn)了很多次,主要是在后半本的部分。你有沒有想到什么?” 周珩驚訝的消化完許景昕的話,喃喃道:“也就是說,米紅在冰|毒和麻|古的搭配上,又加了一點料,力道比原來更強了,而原來的搭配已經(jīng)不能再滿足他們的需求?!?/br> “準確的說,是對中樞神經(jīng)的刺激更強烈。”許景昕說:“其實有很多癮君子是多重成癮,在戒毒的時候也會加大難度。” 這之后,許景昕又隨口指出幾點危害,比如混合注射,會引起血管膿腫和損傷,甚至組織壞死,長期口服者又會對眼睛和耳朵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也會令心臟功能受到抑制,會在昏迷中死亡。 聽到這里,周珩不再言語。 毒品對人體的危害,她或多或少也聽過一些,可那些了解不痛不癢,不過是管中窺豹,如今聽許景昕詳細的解釋后,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許景楓的死狀,心里也跟著涼了半截。 周珩喃喃道:“我記得前幾年,也只是聽你大哥說他有頭疼的毛病,而且壓力大,有時候會徹夜失眠,有時候會半夜沒有緣故的突然驚醒,而一旦醒來,就再難入睡。他那時候試過很多藥,效果都一般,廖云川建議他改看精神科,可他覺得丟人,不愿承認自己有心理問題……” 聽著周珩的描述,許景昕緩慢的垂下眼,腦海中也跟著勾勒出許景楓過去的生活狀態(tài)。 他們雖然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也沒有兄弟情感,可是許景楓就這樣死了,他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許景昕說:“其實很多癮君子一開始都是因為要緩解身體上的問題才接觸毒品的,而毒品和藥品僅一字之差,曾經(jīng)它們也是作為藥品發(fā)明出來的。比如海|洛|因,發(fā)明它的就是阿司匹林的發(fā)明者,他的初衷是為了緩解肺病病人的咳嗽和胸痛。還有冰|毒,在最初曾是德國的秘密武器,在二戰(zhàn)中廣泛應(yīng)用,而且使用他的士兵會保持高度興奮,持續(xù)戰(zhàn)斗三四十個小時而不知疲倦。在那時候,冰|毒就是德軍最重要的補給?!?/br> 說到這,許景昕站起身,走到靠墻的邊桌前,倒了一杯水又折回來,并將水杯放在周珩手邊,同時說:“還有一些癮君子在吸毒之前,都是一種好奇且不相信自己會被控制的心態(tài)。他們認為自己足夠強大認為無法戒毒的人都是弱者,于是為了證明給其他人看,自己是不一樣的,就去嘗試了?!?/br> 周珩冷笑一聲,說:“傲慢、自大?!?/br> 許景昕扯了下唇角,再次坐下,將筆記本打開,并問周珩:“對了,你之前提過的藝術(shù)酒吧,具體名字叫什么?” 周珩說了個名字,許景昕很快在筆記本上檢索,遂將筆記本轉(zhuǎn)了個個兒,示意周珩看。 丁莫非打工過的那家酒吧,已經(jīng)因為行政處罰而關(guān)門了。 許景昕說:“如果酒吧被查出有問題,一般會要求暫停營業(yè)進行整改,但如果問題很嚴重,比如里面有人涉毒、散毒,那么就會直接關(guān)門停業(yè),責任人也要負刑事責任??磥?,警方已經(jīng)在這里找到實據(jù)了。至于是不是那種高濃度毒品,還不好說?!?/br> 周珩沒有接這茬兒,轉(zhuǎn)而拿起桌上的筆記,翻了幾頁,問:“如果說每一段符號代表一種毒品,那為什么會重復(fù)出現(xiàn)這么多次?如果說這是米紅買毒品的次數(shù),這也太頻繁了。” 許景昕淡淡道:“應(yīng)該是她用來記錄她和許景楓吸毒的次數(shù),以及每次用的‘搭配’。” 周珩又順著這條思路看了幾頁,說:“米紅這個人,還真不簡單……” 周珩很快回想過去的時間線,好像在米紅“得寵”了一段時間之后,她將許景楓的消息出賣給姚心語的事,就被姚心語說漏了。 緊接著,米紅死在別墅里,許景楓去了春城。 回來以后,許景楓主動到警局接受試紙驗毒,結(jié)果是陰性。 思及此,周珩很快將疑問提出。 許景昕跟著解釋道,試紙驗毒一般針對的都是常見毒品,比如海|洛|因、冰|毒、大|麻等等,但對于看某些新型毒品則沒有效果,所以現(xiàn)在公安機關(guān)常用的除了試紙驗毒之外,還有毛發(fā)驗毒,前者是立刻出結(jié)果,而后者要等上幾個小時。 也就是說,許景楓在回到江城之前的三天里,并沒有接觸那幾種常見毒品,而是用某種試紙無法檢驗出來的毒品替代了。 周珩問:“那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害死米紅和許景楓的高濃度毒品,和試紙指向的常見毒品成分不一樣,所以才能躲過這一關(guān)?!?/br> “是有這種可能,但眼下沒有證據(jù),任何懷疑都是瞎猜?!闭f到這,許景楓話鋒一轉(zhuǎn),又把問題引回到米紅身上,“其實眼下最有意思的是,米紅為什么要記錄毒品的搭配和吸食次。你知道原因嗎?” 是啊,按照正常思維來看,米紅記錄這些毫無意義,難不成還要留存紀念么? 周珩自然是清楚的,這個記事本很有可能是要給面具人看。 只是周珩并沒有道出這層,而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的說:“這就要問她了?!?/br> 許景昕掃過她的表情,微微瞇了下眼,出于本能的起了疑心。 不過這倒不是周珩的演技不夠好,純粹是因為他曾經(jīng)身為警察的直覺,在這一刻亮起了紅燈。 而且直覺還告訴他,只要解開米紅記錄那些符號的原因,這個案子的謎底就解開了。 許景昕又若無其事的問:“這個記事本連警方都沒有找到,你又是怎么拿到的?” 周珩說:“哦,我后來去別墅收拾東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它就擺在很顯眼的地方,警方應(yīng)該也看見了,只是和案件無關(guān),就沒帶走吧?!?/br> 周珩邊說邊抬起眼皮,笑了下,好似很坦白。 許景昕卻直接指出來:“你在說謊?!?/br> “是?!敝茜窭蠈嵆姓J了,而且毫不心虛,“反正以你的洞察力,一定會找到漏洞的,我又何必費神去編一個聽上去很合理的故事?!?/br> 許景昕沒接話,只是瞅著她。 周珩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怎么樣,能不能猜到我是怎么找到記事本的?” 許景昕搖了下頭,只說:“比起這個,我更好奇的是你撒謊的理由?!?/br> 她在掩飾什么,一件事,還是一個人? 周珩笑意漸濃,雙手環(huán)胸,很快就將話題帶開了:“我原本還以為,你對現(xiàn)在的身份、角色難以適應(yīng),一切都是在忍受,或許還在想辦法逃避現(xiàn)實。可是看你現(xiàn)在這樣,倒是我多心了。你接受現(xiàn)實的速度,比我以為的要快得多,這對你未來在許家站住腳跟也是有利的,不過很快你就會卷入旋渦,你會發(fā)現(xiàn)當初住院的那段日子是最清凈的?!?/br> 許景昕也沒有繼續(xù)剛才的話題,更沒有露出半點情緒,只是安靜的打量周珩,隨即落下這么一句:“理解的這么深刻,這是你與自己和解的理論么?” 周珩無所謂的聳了下肩:“只是一點經(jīng)驗之談,與你共勉?!?/br> 許景昕笑了下,但笑容只是一閃而逝,他看了眼時間,便開始整理起桌上散落的紙,將它們收好放進抽屜里,同時問道:“那天從警局出來,你說你從沒碰過那些毒品,是真的么?” 周珩反問:“當然,我有什么理由去碰?” 這話落地,她又跟著說:“難道你覺得我在這件事情上也說謊了?” “恰巧相反?!痹S景昕說:“起碼就我的觀察和分析,你說的是真話。如果你接觸過,也知道這兩個案子的內(nèi)情,又何必把記事本交給我來翻譯。還有,剛才和你討論毒品的混用,你的反應(yīng)也不像是裝的?!?/br> 周珩這才琢磨過味兒來:“哦,原來你是在試探我?!?/br> 許景昕說:“我的經(jīng)驗告訴我,任何和毒品案牽扯上關(guān)系的人,都是謊話連篇的。不過,你倒是個例外。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這一點讓我很意外?!?/br> 周珩盯著許景昕的眼睛,琢磨他話里的深意。 “你在暗示什么?”周珩問。 許景昕卻沒有解答的興致,目光一轉(zhuǎn),在筆記本上敲了幾下,調(diào)出別墅門口的監(jiān)控,說:“康雨馨回來了。” …… 因為康雨馨回來,兩人的話題戛然而止。 周珩的疑問也沒有得到解釋,一直到她離開,心里都是不上不下的。 在臨走之前,康雨馨熱情地迎上來,還說要和周珩吃頓飯,可周珩婉拒了。 在回家的路上,周珩還在想,康雨馨這段時間還真是忙碌,要見她一面簡直比見許長尋都要難。 這幾個月康雨馨的“事業(yè)”做的風生水起,周珩都不用聽誰提起,單只看康雨馨展現(xiàn)出來的不同以往的狀態(tài),就能猜到一二。 而許景昕這個護身符,康雨馨也用得很徹底。 表面上看,許景昕對自己被利用一事似乎并無異議,在康雨馨的毒品事業(yè)上也助力不少,畢竟與康雨馨接觸和合作的那些大佬,都是看在許家的面子上。 若非許家一直在幫他們洗錢,若非許景昕在后方坐鎮(zhèn),恐怕他們早就對康雨馨動手了,同時也會用非常手段將她的制毒秘方逼出來。 至于許家和那些販毒大佬的關(guān)系,周珩也曾仔細想過,或許許家不只是“洗錢工具”,或許在起家的最初,許長尋也曾經(jīng)是其中一員? 如若不然,許長尋一個商人,又如何會認識這條線上的人? 想到這里,周珩思路一轉(zhuǎn),又想到一件她一直都在逃避的問題上——如果說許長尋和制毒有關(guān),那么周楠申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一直以來,周楠申都是許長尋的軍師和消息來源,要說周楠申不知情,周珩是斷然不信的。 那么,周楠申會不會也參與過? 一想到周楠申,以及周家可能也牽扯其中,就不免會想到梁琦。 這也正是周珩一直在回避重點的原因。 她對母親是有濾鏡的,在她印象中,母親是受害者,是被那些混蛋迫害的弱女子。 可時隔這么多年,無數(shù)細節(jié)出現(xiàn)在她面前,也令她不得不正視,母親過去可能觸碰過的法律底線。 而這條線,或許也和母親中毒身亡一事有直接關(guān)系。 當然,還有那個面具人…… 如果米紅真是他的人,那么他派米紅用毒品來害死許景楓,就是實錘。 這也直接說明了,面具人對毒品的了解。 想到這里,周珩閉上眼,長長的緩了口氣。 就在這一刻,許景昕的那句話突然跳進她的腦?!澳憔谷皇裁炊疾恢?,這一點讓我很意外?!?/br> 他的這意思是不是,她身為周家的小姐,周楠申的女兒,周家唯一的繼承人,竟然“干凈”的對此一無所知? 顯然,許景昕似乎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而且還很篤定。 不過他的消息,是因為過去做禁毒警而得知的,還是因為后來當康雨馨的“護身符”,與那些大佬接觸而來? 毫無疑問的是,無論是哪一種,都非常糟糕。 上了這條船,任何人都別想脫身。 想到這里,周珩睜開眼,跟司機更換了地址,正是周家。 其實要求證這件事并不難,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問。 事到如今,她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真相而已。 …… 就在周珩趕回周家的同時,此時的南區(qū)分局刑警隊,也因為許景楓案和米紅案其中的聯(lián)系又開了一次會。 這一次,北區(qū)分局的刑警隊長傅明裕也來了。 會議結(jié)束,已是傍晚,夏銘和傅明裕一起走出分局,就在空地上吹著涼風,各自點了一根煙。 過了片刻,夏銘率先發(fā)問:“這兩個案子你怎么看?” 傅明裕想了下,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珩的確是目前最有嫌疑的,她也是唯一一個接觸過兩名死者的人。就連那家涉毒的酒吧,她也去過。” 夏銘呼了口氣,說:“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周珩就是這兩個案子相交的那個點,謎底就在她身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