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122節(jié)
但很快,周楠申就發(fā)聲了:“等等?!?/br> 周珩又坐下,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正如她所說,周家的人脈網(wǎng)是很龐大,可是真的能讓周楠申信任到,可以將自己的“命”交到對方手里的,還真沒有幾個。 原本蔣從蕓和陳叔都能算在內(nèi),但蔣從蕓私心太重,陳叔在行事上又不夠靈活,不懂變通,遠沒有周珩來的婉轉(zhuǎn)。 而找藥方這件事,又容不得出錯和魯莽,最好是一擊即中。 周楠申這時說:“其實我早就料到你不會心甘情愿的配合。這么好的機會,你要是不拿來跟我講條件,就不是你了?!?/br> 周珩看過來,很快將窗戶紙戳破:“這件事,您完全可以交給蔣從蕓去辦,她也會很樂意的。但您知道,在事成之后她一定會像康雨馨那樣,拿著藥方來跟您談判。她被您壓制了大半輩子,始終無法一條心,也知道您很多秘密,若是到最后讓她反咬一口,那一定很疼。相比之下,既然那個藥方落到誰手里,都是這個結(jié)果,那還不如交給我。起碼我還是你親生的女兒,讓給自己的骨血,總能好過一點?!?/br> 周珩話落,屋里陷入長久的沉默。 周楠申落下眼,緩慢的溢出笑,周珩卻沒笑,只是別開臉,看向屋子的另外一頭。 半晌,周楠申開口了:“你要什么?” 周珩視線不動,只淡淡道:“我要你將周家的人脈網(wǎng)交到我手里?!?/br> “呵,胃口倒是不小。”周楠申說。 周珩仍是很平靜:“當然,你不會照辦,起碼不會將所有底牌都揭給我看。不過有件事你也要考慮清楚,就算我把藥方找回來了,那玩意也不是仙丹,救不了你的命,最多也就是延長一段時間罷了。” 說到這,周珩轉(zhuǎn)過頭來,笑了:“也就是說,如無意外,我會比你活得久。要是等你大限將至,都沒有將周家的秘密和勢力交到我手里,那么等你死后,這些人就會心變成一盤散沙。到時候再有其他勢力介入,我再想收服就來不及了。不過這件事我也想得很開,大不了一拍兩散,把這些資源拱手讓人就好。我既沒得到過,也就不會覺得可惜?!?/br> “你還真著急啊?!敝荛曷朴频男α?,“你的意思是,我現(xiàn)在就要扶植你起來,然后看你的臉色度日。” 周珩說:“看我的臉色有什么不好么?你現(xiàn)在只有我了,起碼現(xiàn)在你還有和我交換條件的意義,你讓我一寸,日后我必然還你一寸,讓你得以善終?;蛘吣阍傧胂臊R桓公是什么下場,你若是再不放手,等你到了彌留之際,我也不會管你的死活。等到那時候,就算你后悔了,害怕了,再把我找來說要許我權(quán)力,我恐怕也接不住?!?/br> 周珩說的恰恰是眼下局勢最關(guān)鍵的一點。 周家的人脈網(wǎng)的確很強大,就好像此前周會上拿出來的各位股東、高層們的把柄一樣,正是因為有了那些東西,才能讓那些人閉嘴。 然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周家的眼線和勢力是藏在暗處的,見不得光的,而這些人也都是信服周家這個牌子,信服周楠申的。 周楠申生病那幾年,這些勢力就已經(jīng)有了動搖,周楠申也是憑著制衡之術(shù),勉強將局面穩(wěn)住。 后來他“病愈”了,仿佛又找回過去的榮光。 那么,要是有一天他真的不行了,就要死了呢? 恐怕到時候第一個造反的就是蔣從蕓,她被他控制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逮著這機會,必然會鬧。 而一旦蔣從蕓鬧起來,周家的人脈和勢力也會有異動。 這時要是許家,或是其他什么勢力出面,暗中收服,那他這輩子努力積攢下來的江山,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 若是為他人,那還不如便宜給自己的女兒。 再更進一步說,周珩如今的處境艱難且尷尬,所有光鮮都只是表面,其實她手中什么命脈都沒抓住,真要是發(fā)生什么意外,她是沒有能力自保的。 到這個時候,周珩也就只能求助于周家。 周楠申也是憑著這一點算計,將周珩這枚棋子握在手里,哪怕她飛的再高也沒用。 而反過來說,當周珩已經(jīng)走到極限,再沒有余地的時候,她會想到掉過頭來跟他攤牌,周楠申其實也不太意外,甚至還有點欣慰。 只不過周楠申也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將所有人脈都交給她。 過了良久,周楠申嘆了口氣,說道:“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也沒有不許的理由。這樣吧,你先去找一個人,我會和他打招呼。接下來你要他幫你做什么,我不會過問,以后能不能徹底收服此人為你所用,那也要看你的本事。我的條件就一個——藥方。等你把它帶回來了,后面的資源我才會向你敞開?!?/br> …… 周珩走出大宅,抬了下眼皮,迎向漸落的日頭。 她這次回來沒有通知袁洋,走的時候也是一樣,又叫了一輛車,并在上車之前撥通了一個電話。 通話時間不到半分鐘,對方報上一個地址。 周珩上了車,不到一個小時,就來到目的地附近。 此處靠近郊區(qū),四周除了田地就是果園,很是空曠。 而在果園深處,有幾棟房子。 周珩順著小路來到房子前,左右看了眼,敲響了房門。 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 他面容滄桑,卻平靜,乍一看沒什么特別,仔細品,氣質(zhì)卻不似一般的果農(nóng),仿佛這輩子也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 就在中年男人也打量著周珩的同時,周珩開口了:“你是高征?!?/br> 高征,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是她童年的一個標記,也象征著遙遠的記憶。 這些年她一直都在奇怪,既然袁生被關(guān)在小白樓里了,那么高征去了哪里,黃彬又在做什么? 她當年還小,只隱約知道他們?nèi)齻€都是見不得光的,無論是涉毒還是涉黑,他們都是許、周兩家藏在暗處的棋子。 她自然也不會想到,高征會生活在這片不起眼的果林中,還真有點“歸隱山林”的意思。 高征點了下頭,說道:“我之前就在想,周大小姐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br> 周珩聞言挑了下眉,笑了。 顯然,高征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周珩的現(xiàn)身,就意味著周家的家主要換人了。 周珩也沒有和他多廢話,開門見山道:“我要查幾個人的底,盡快?!?/br> 說話間,周珩將一個資料袋遞給他,是她臨出門前隨手裝進包里的,而里面的東西正是米紅案之后,程崎交給她的那幾份調(diào)查報告,不僅有米紅的背景,還有她那幾個朋友的。 高征接過資料袋,打開看了眼,說:“看上去只是幾個小角色?!?/br> “是不是還不夠你塞牙縫的?”周珩笑道:“表面上看,他們只是小螺絲釘。但只要你能查到我要的東西,他們的用處一定能超出你的想象?!?/br> 高征看過來,眼中帶著一點懷疑。 周珩說:“尤其是那個叫丁莫非的,他和一條毒品線有牽扯,曾經(jīng)威脅過我,但也有一個把柄在我手上。我要知道他的幕后主使是誰,私下都和誰來往?!?/br> 聽到這里,高征皺起眉,又一次翻出丁莫非的背景資料,仔細看了遍,隨即對周珩說:“好,我明白了?!?/br> 周珩笑了下,掉頭就走。 可還沒有走出兩步,高征又一次開口:“小姐下次再有吩咐,找高慎就好。這個地方,還是不要經(jīng)常過來?!?/br> 周珩側(cè)了下身,從高征手中接過一張名片。 高慎就是高征的兒子,而名片上除了高慎的名字和電話之外,還有一個借貸公司的地址。 周珩將名片收下,說了句:“怕我有尾巴是么,你倒是謹慎?!?/br> 高征沒接話。 周珩掃了他一眼,隔了兩秒,又突然問:“對了,十七年前的小白樓,你還記得么?” 高征原本平靜的臉上,很快出現(xiàn)一絲怔忪,雖然很快就消失了,但存在過。 周珩抓住了這個瞬間,心里也生出一股沖動,想要問他,當年毒死梁琦的人到底是誰,是不是高征和黃彬聯(lián)手干的,還是說他們知道有其他人? 但話到嘴邊,又被她壓了回去。 不,不能直接問。 思及此,周珩只是笑了笑,說:“我等你消息。” 話落,她就轉(zhuǎn)身走向來時的小路。 這一次,高征沒有挽留,就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周珩的背影逐漸走遠。 隨即他拿出一個老式手機,撥了通電話。 電話接通了,里面很快出現(xiàn)周楠申的聲音:“喂?!?/br> 高征叫道:“申哥,小姐來過了?!?/br> 周楠申說:“照她的話做?!?/br> “好。”高征應了,“不過,她剛才提起小白樓。” 周楠申安靜了兩秒,說:“我知道了?!?/br> 等切斷電話,高征轉(zhuǎn)身走進屋里。 合上門,高征走到桌前坐下,而在桌子的另一邊,還坐著另外一個男人,穿著比高征好些,年紀和高征差不多,一看就像是在城里生活的模樣。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黃彬。 高征將資料放在一邊,說:“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吧?!?/br> 黃彬點頭,隨即接道:“既然能找到這里,就是說老周是真打算放權(quán)給他女兒了。” 高征說:“遲早的事。” 黃彬想了一下,又問:“你說,她剛才突然提起小白樓是什么意思?當年她也在那里……難道是想用這件事威脅你,如果不聽話,就把這件事告訴老周?” 高征思考了半晌,說:“那件事,我感覺申哥早就知道了,就是一直揣著明白裝糊涂?!?/br> 黃彬一頓:“他知道了,卻一直沒有追究?” 高征搖頭笑了笑:“還追究什么,難道真的為了一個懷有二心的女人,跟多年的兄弟過不去?” “也是?!秉S彬說:“那個周瑯就是野種,要不是當年她機靈,偷跑出去,恐怕早就和梁琦一個下場了。說到底啊還是命不夠硬,就算逃得了一次,也逃不了第二次?!?/br> 高征只是笑笑,并無表態(tài),隨即站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瓶酒和酒杯,說:“喝一杯。” 黃彬樂了:“最多一杯啊,我待會兒還得回城里?!?/br> 高征“嗯”了聲,轉(zhuǎn)而問:“聽說黃瑛那丫頭在小姐身邊當秘書?” “也是老周的意思。”黃彬說。 高征又問:“哦,那黃瑛怎么看?” 黃彬想了想,說:“她就是說,有點看不明白周珩,感覺藏了很多秘密,但更具體的,她也說不上來。哎,總之這丫頭從小就沒眼力見兒,也不夠機靈?!?/br> 高征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他看得出來,黃彬并不把周珩放在眼里,可從他的角度觀察,周珩卻不是黃彬輕視的那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 而事實上,他的看法和黃瑛更接近些。 周珩這個人,年紀雖輕,卻深藏城府,做事不按牌理出牌。 就好比說周珩遞來的這份資料,顯然是已經(jīng)有人調(diào)查過一輪了,但找到的東西都比較表面,沒有直擊要害,所以周珩還要再調(diào)查一遍,觸及內(nèi)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