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133節(jié)
周珩將視線移開,看向窗外,隔了片刻才再度發(fā)問:“那么林明嬌呢,她如今和于真是一個鼻孔出氣,難不成也被你們收買了?!?/br> “這倒不是?!背唐檎f:“林明嬌本來就是墻頭草,哪邊有利就往哪邊倒。于真只是略施小計,就將她說動了一起合作?!?/br> 聽到這里,周珩又是一笑,很冷,也很絕。 然后她看回來,說:“既然如此,我猜故事的版本應(yīng)該是這樣的。許景楓的死,應(yīng)當(dāng)和于真做試管嬰兒的時機相吻合。這邊只要于真確認(rèn)懷孕,那邊許景楓就沒了利用價值。你們真正的目的,只是讓于真進入許家。不過要拿到許景楓的jingzi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還要有醫(yī)生cao作,所以這件事許景楓應(yīng)當(dāng)是知情的。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問題,讓女人受孕生下健康的孩子難度很大,而他急需利用一些手段挽回許長尋的關(guān)注和信任,加上林明嬌的孩子流產(chǎn)他也有責(zé)任,所以最好的彌補方式就是再制造一個孩子還給許長尋。” 說到這,周珩停頓了幾秒,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是最后一次見到許景楓時,他在宴會上的意氣風(fēng)發(fā)。 那一晚的他,似乎又回到最輝煌的那幾年。 可如今想來,那卻像極了回光返照。 周珩又道:“可許景楓想不到,他要制造出一個孩子的決定,竟然成了他的催命符。于真懷了孩子,又和林明嬌達成同一戰(zhàn)線,兩人自然也商量過,等許景楓一死,林明嬌就會安排于真進入許家,同時也會幫忙照顧這個孩子。林明嬌是個自私的人,格局和眼界都不夠?qū)挘紤]的只是自己能掌握多少籌碼,殊不知于真正是利用這一點,將她當(dāng)做擋箭牌和引路人?!?/br> “恐怕在那之前,于真也向她訴苦過,說自己如何遭受許景楓的虐待。而林明嬌一方面相信了這些說辭,另一方面也在為于真出主意,比如引導(dǎo)許景楓將藥物和毒品混用,再比如利用孩子進入許家,拿到一份保障。是不是這樣?” 這話落地,又過了好一會兒。 程崎將易拉罐放下,側(cè)首看來,既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而是說:“分析的有理有據(jù),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于真的?” 周珩說:“第一次見面,我就見識過她的演技。但說到將整個故事串聯(lián)起來,還是在剛才我見到你的那一刻。我想,如果我是于真,面對林明嬌這樣一個城府和心智都不如自己的女人,我該如何利用她?最好的辦法就是,扮演一個毫無主見的弱女子,讓林明嬌誤以為我很好cao縱,讓她來‘利用’我。這樣,即便將來東窗事發(fā),也可以將害死許景楓的責(zé)任都推到林明嬌的教唆上。不過話說回來,于真能玩的這么高端,也絕不是她一個人能辦成的。我現(xiàn)在甚至懷疑,林明嬌的孩子流產(chǎn)也和你們有關(guān)。” 聽到這,程崎似是笑了一聲,卻又很快消失,然后他說:“那是許老二做的?!?/br> 周珩先是疑惑,但轉(zhuǎn)念再一想,既然前面那么多事,他都承認(rèn)了,那么林明嬌流產(chǎn)一事,他也沒有理由做了不認(rèn)。 隔了幾秒,周珩喃喃道:“你們的消息還真是靈通?!?/br> 程崎沒接話。 周珩又問:“那么在醫(yī)院給老三下毒的護士,是誰的人,你知道么?” 這一次,程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著周珩好一會兒,隨即反問:“你問這件事,是單純的好奇,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周珩說:“這和答案有關(guān)系么?!?/br> “倒也沒有。”程崎又是一笑,仿佛比剛才輕松不少,隨即他靠近沙發(fā)椅背,將雙手枕在腦后,說:“那護士和廖云川有一腿。但是授意廖云川的,卻是林明嬌?!?/br> 林明嬌? 周珩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程崎說:“她那時候跟許老二是一頭的。許景楓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手下敗將,早晚都會被老二收拾,這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老三。與其等老三將來正式登上舞臺,和他們爭權(quán)奪利,倒不如趁他住院期間直接做個了結(jié)?!?/br> 說到這,程崎又拋出一句:“其實你也懷疑過許老二?!?/br> 周珩沒接這茬兒,話鋒一轉(zhuǎn),問的卻是:“你說你要給老三介紹司機,也是為了對付許家?” 程崎笑了下,半真半假的反問:“如果我說是呢?” 周珩說:“他和許家的其他人都不一樣,他一點都不想留在那里。只要許家一完,他立刻就會消失。何必浪費人力、物力在他身上?” “你還真是關(guān)心他?!背唐橛质且恍?,“放心吧,我介紹的司機和針對許家一事沒有關(guān)系,在這件事情上,我們要對付的是康雨馨。這一點,許景昕也同意?!?/br> 說到康雨馨,周珩很快就想到另外一件事。 她安靜的想了幾秒,再度開口:“最后一個問題?!?/br> 程崎挑了下眉,唇角雖然帶笑,眼神卻是沉的。 就聽周珩說道:“康雨馨的藥方得來的非常蹊蹺。那張方子消失了六年,很多人都在找,怎么偏偏就落在無權(quán)無勢無背景的康雨馨手里了?她還將藥方交給周楠申,令周楠申對基因藥上癮。不僅如此,康雨馨還將藥方用作制毒,就是現(xiàn)在市面上流通的高濃度毒品,也是害死米紅和許景楓的‘兇手’。我想知道,這條線有沒有你們的干預(yù)?!?/br> 第85章 9 chapter 9 周珩問題落地, 屋里又一次陷入沉默。 但氣氛依然是劍拔弩張,誰也沒有絲毫的放松。 他們彼此都很清楚,這次的針對會對未來的局面起到很大作用, 而他們都不是意氣用事的人,都很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脾氣,哪怕再生氣, 再緊張,也不會做毫無意義的發(fā)泄。 急則生亂, 靜而后安。 這是不變的真理。 事實上,周珩的每一個問題也都代表一次事件的關(guān)鍵點, 而這些關(guān)鍵點串聯(lián)起來,就是整個布局。 而且她思路清晰, 問問題的節(jié)奏也有條不紊, 這說明她不是突然想到的,這些東西應(yīng)該早就在她腦海中形成了一個邏輯鏈, 只是礙于每一個關(guān)鍵點上都有一個問號, 將她難住了。 可現(xiàn)在, 這些問號都變成了嘆號。 程崎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問出了進屋以來的第一個問題:“在我回答你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周珩微微笑了, 眼神很直接,也很不客氣:“如果你問懷疑,那就是時時刻刻?!?/br> 程崎跟著瞇起眼:“我有破綻?” 周珩說:“沒有。起碼你做的每一件事, 都沒有留下痕跡。所以我的懷疑也只能是懷疑?!?/br> 隨即她拿起已經(jīng)打開的易拉罐, 喝了一口仍有些涼的飲料, 等咽下去,又道:“我對你的懷疑,并非針對你這個人,而是我身處我的環(huán)境,我面臨的困境,我受到的壓力,這些東西都決定了我無法相信任何人。哪怕這個人一直說喜歡我,也說過會站在我一邊,幫我,我也不敢信?;蛘哌@么說吧,我不認(rèn)為我已經(jīng)優(yōu)秀到,可以讓一個人挖心掏肺的對我。所以你每一次的示好,在我看來都是一個問號。” 說到這,周珩又挪開目光,垂著眼睛看向桌面,一邊回憶著過去,一邊說:“我和‘周珩’一起遭遇綁架之后,我當(dāng)時的記憶大部分都消失了,但我卻記得那天是你將我?guī)С瞿莻€倉庫。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為什么能比周家更快一步找到我們?后來,我被送去歐洲,你又出現(xiàn)了。說實話,我當(dāng)時很感動,因為在那里我唯一熟悉的,也愿意將心事分享出來,只有你??蓡栴}是,你怎么會去歐洲,又怎么知道我在那個小鎮(zhèn)呢?這兩件事我都問過你,你沒有給我明確的答案,你只是說你有你的辦法,叫我不要多問。第三次,也就是一年前,你突然搖身一變,連許長尋都對你求賢若渴。而在當(dāng)時,誰能找到你,誰就是大功一件。偏偏,這件事讓我得手了?!?/br> 周珩撂下這番話,心里也跟著輕了幾分。 如果不是今天這個契機,她恐怕永遠(yuǎn)都不會說,就只是任由這些問號裝在自己心里。 自然,她也不止一次的自問過,為什么程崎對她付出這么多,也出現(xiàn)在她最艱難的時候,做她的朋友和支柱,可她卻始終對這個人無法真正的交心,甚至感受不到他口中所說的“喜歡”。 而如今,她似乎已經(jīng)找到答案了。 程崎對她的情感,并不單純,而她也感覺到了這份利用。 他們之間,更多的是試探和保留。 再說這一年來,她也不是沒有往程崎身上想過。 從程崎以一個掮客身份,幫長豐集團解決危機開始,她就覺得奇怪。 他只是一名掮客,起到的作用更像是橋梁,而在橋梁的另一端,一定要存在某種足以扭轉(zhuǎn)局面的勢力才行。 再來就是米紅案、許景楓案,還有于真、康雨馨等人,這一年多來許家可真是麻煩頻頻。 這些麻煩每一件單獨拎出來,似乎都可以歸結(jié)于是意外或者巧合。但是當(dāng)這么多意外和巧合串聯(lián)起來,就像極了幕后一雙推手,在推動整個棋局。 當(dāng)然,這期間面具人也出現(xiàn)了。 他的出現(xiàn),也算是對這些意外和巧合進行了一個解釋,他就是那雙推手。 可話說回來,面具人再神通廣大,也只是站在外圍,他一定需要一個足以接近許、周兩家的內(nèi)應(yīng),與他里應(yīng)外合。 而這些事情的發(fā)生,幾乎都是在程崎回來以后才開始的。 但是每一次,當(dāng)周珩心里冒出懷疑的念頭時,都很快就被她的理智壓下去了。 她對自己說,要是程崎都是這個局中的一環(huán),那么無論是十一年前的綁架案,還是四年前在歐洲,恐怕也都是別有用意,那她就再也找不到借口了…… 只是這些話,周珩雖然想明白了,卻只是放在心里,不會說出口。 她面上十分的平靜,再看向程崎時,連語氣都冷靜的出奇:“現(xiàn)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br> 安靜了幾秒,程崎緩緩點了下頭,低聲道:“其實那張藥方,是我們最先找到的。然后用了一點手段,讓康雨馨費了一點周折才得到它。而周楠申也在暗中找藥方的事,也是我們的人透露給她的。不過以康雨馨的性格,她是絕對不會直接將藥方交給周楠申的,而是會先找個地方將藥做出來,再送到周家?!?/br> 周珩沒接話,心里卻佩服起這份算計,不僅算到了許、周兩家的人,連康雨馨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也一并算了進來。 的確,以康雨馨的為人,她一定分得清一次人情和多次人情的區(qū)別。 將藥方送給周家,那么還人情的主動權(quán)就在周家,而將藥送到周家,就意味著可以長期利用周家的人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程崎繼續(xù)道:“至于康雨馨利用它制毒,我們也感到很意外。這件事不是我們能控制的?!?/br> “意外?”周珩開口了,“她若要在短時間內(nèi)獲得人脈、財富、權(quán)力,就只有這條路。而在這個時候,那張以苯|丙|胺為主要成分的藥方落在她手上,這不是‘天賜良機’么?她本來就是個劍走偏鋒的人,怎么可能不利用到底?” 程崎勾了下唇,笑意卻不及眼底:“是啊??删退闼龝盟ブ贫荆矝]有人教唆、逼迫,或是提醒、引導(dǎo)。所有決定都是她自己做的,與人無尤?!?/br> 周珩瞬間沒了語言。 是啊,康雨馨制毒是她自愿的。 哪怕她沒有大量生產(chǎn)那些高濃度毒品,那么她事先制作出來的基因藥,也已經(jīng)觸犯了法律,也是在制毒。 在本質(zhì)上,這兩件事根本沒有差別。 隔了幾秒,程崎又道:“還有周楠申。他和許長尋都早就知道那張藥方涉毒,也知道基因藥的問題在哪里。可即便是這樣,他也收下了康雨馨送的藥,也沒有人逼著他服下。這又能怪誰呢?!?/br> 周珩抬起眼皮,對上他的目光。 那雙眼睛不僅深沉,而且復(fù)雜。 然而到了這一刻,她卻看得無比清晰,再沒有任何疑惑。 反觀過去,她總是看不懂這雙眼睛,看不透那里面藏著的東西,她只知道程崎身上有很多秘密,就像她一樣。 而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那些藏在他眼睛里的迷霧是什么了。 思及此,周珩說:“能把這每一步都算盡了,又能將主要責(zé)任摘出去,這絕不是一般人的心智可以做到的。而且這個人,還要對許長尋和周楠申有足夠的了解……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是周楠岳,還是梁峰?!?/br> 這話落地,周珩就從沙發(fā)上站起身,轉(zhuǎn)頭看向那個監(jiān)控,同時揚起聲音:“你還要躲到什么時候?你讓我來這里,不就是為了見你么?” 幾秒的停頓,周珩又看向程崎,以眼神示意。 程崎依然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手肘就擱在膝蓋上,雙手交握,他側(cè)了下頭,迎上周珩居高臨下的目光,說:“他會出現(xiàn)的?!?/br> 這話剛落,門那邊就響起電子音。 門開了,周珩立刻轉(zhuǎn)身,程崎也跟著看過去。 兩人一站一坐,直勾勾的望著門廊的拐角,直到一位身著便服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中年男人的步履不緊不慢,面上掛著一點笑容,眼神看上去是溫和的,腳下是沉穩(wěn)的,迎著兩人的目光,卻是十分的從容。 也就是在這短短的十幾秒鐘,隨著中年男人的逐漸靠近,周珩也看清了他的模樣。 等中年男人來到跟前,停住了,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她也終于開口,將他的身份戳破:“你是梁峰?!?/br> 梁峰說:“你應(yīng)該叫我舅舅?!?/br> 周珩不由得冷笑:“我可叫不出口。” “沒關(guān)系。”梁峰也跟著笑了:“你慢慢會習(xí)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