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173節(jié)
那段插曲周珩自然沒有忘,可眼下她裝傻道:“哦,那之前是怎么說的?” 蔣從蕓擰了下眉頭,神色中涌出一絲不悅,但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又切換成笑臉,說:“你上次可是答應(yīng)我了,說周家的錢有我一份。” 周珩煞有其事的點頭。 蔣從蕓又道:“我也說了,不會白拿,你需要我協(xié)助的地方,我一定不會推辭?!?/br> 周珩微微笑了:“做多少事就拿多少錢,也很合理?!?/br> 言下之意就是要明算賬了,指不定還會討價還價。 蔣從蕓吸了口氣,一想到日后都要卑微的看周珩的臉色要錢,臉色跟著就變了:“呵,你當(dāng)時還說,你想要的不是錢,就算我都拿去花了,你也不心疼。我就是因為相信你的話,才把那兩個狗東西的底細(xì)漏給你。怎么,現(xiàn)在是要翻臉不認(rèn)漲了?你現(xiàn)在可還沒過河呢,就要拆橋?!?/br> 蔣從蕓指的“兩個狗東西”自然就是高征和黃彬,這兩人全都心狠手黑,卻能聽命周家多年,還不是因為干了一些踩對方底線的事? 比如,高征的父母是黃彬弄死的,而黃彬的老婆則和高征有一腿。 當(dāng)然,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別的,但那些都是私下里使絆子的“小事”,比起殺夫殺母和奪□□女這種事,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周珩又是一笑,說:“現(xiàn)在他們的老底已經(jīng)落在我手里,這筆買賣自然有你的功勞。你放心,這筆賬我會算給你的。你先說個數(shù),我聽聽看。” 蔣從蕓問:“你要在這里跟我算?” “不然呢?!敝茜裾f:“難不成還要另擇良辰吉日,焚香沐浴,換個正裝,再搞個談判儀式?” 蔣從蕓瞪了周珩一眼,她當(dāng)然不是這個意思,但周珩卻選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弄得她毫無心理準(zhǔn)備,就是擺明了給她下馬威。 可即便如此,蔣從蕓也沒招兒,總不能當(dāng)場甩臉,這反倒中了周珩的下懷,等到她沒錢花的時候,還是得低聲下氣的跑來套近乎,吃虧的還是自己。 蔣從蕓這個女人,看了周楠申的臉色大半輩子了,能屈能伸這一點早就熟能生巧,成了她性格的一部分,所以就算她再不愿意,也不會因為對方換成了周珩就裝不下去。 蔣從蕓把心一橫,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給你漏一張牌,你就給我一筆錢?” 周珩笑瞇了眼,歪著頭說:“你要是不喜歡這種鈍刀子割rou的方式,也可以選擇一口氣把底牌都給我,那我就把周家切割一半送給你。” 這條件聽上去可是十足的誘人,周家的一半那可是蔣從蕓想都不敢想的,當(dāng)然它指的可不是表面上能計算出來的財產(chǎn),還包括那些暗地里見不得光的生意,還有周家手里掌握的那些商業(yè)機(jī)密和對手們的把柄。 那些東西值多少,可不是用金錢就能算出來的。 不過蔣從蕓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有很多東西是無法換算成真金白銀的,就算可以,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切割的,指不定要耗上幾年,而她圖的不過就是錢。 那些整日走在鋼絲上才換來的權(quán)力,以及刀頭舔血的生意,都是燙手山芋,她既不想cao心去打理,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塊兒料,自然也就不會眼饞了。 于是蔣從蕓心思轉(zhuǎn)了兩圈,最終還是選擇“一碼歸一碼”的方式:“那這樣好了,一張牌算你五百萬。不過上回漏給你的事,你要先給我?!?/br> 周珩聞言,先是挑了下眉,隨即笑道:“你說這數(shù)還真不怕閃了腰啊,你上回就給了兩句話,竟然要我拿出五百萬?!?/br> 蔣從蕓接道:“你要是不給,那后面的底牌,可就看我心情了。也許我會告訴你假的,也許我會添油加醋也說不定。反過來呢,你大大方方的,我也會一直配合你,下回你要知道誰的底細(xì),你直接點菜,我保證不跟你玩花樣。怎么樣?” 周珩沒有立刻接話,而是斜睨著蔣從蕓。 她的眼神不僅復(fù)雜、深沉,里面還譏誚、嘲弄,以及蔣從蕓看不懂的意味。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丫頭越來越像是周楠申了。 片刻后,周珩收回目光,起身轉(zhuǎn)了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蔣從蕓,說:“我先去進(jìn)去看看爸爸,晚點我會從賬上給你撥一千萬。” 比剛才說的數(shù)足足多了一倍。 蔣從蕓很快就明白過來:“哦,看來你還有別的事要問我?!?/br> 就見周珩垂下眼,彎了腰,貼近她,然后聲音極輕的說:“很簡單,我要問的是兩個人——周楠岳、梁峰。” 因為距離太近,也因為蔣從蕓毫無防備,當(dāng)這兩個久違的名字突然從周珩口中吐出時,無論蔣從蕓多么擅長偽裝,演技多么高超,在這個瞬間都做不到毫無破綻。 盡管她已經(jīng)很快去掩飾了,可她表情還是將她出賣了 有慌亂,有震驚,有警惕,還有防備。 也就是說,和這兩個名字掛鉤的情緒都是負(fù)面的,或許是因為他們是不能提起的,不能讓周珩知道,又或者是蔣從蕓知道一些秘密,正是那些秘密令她出現(xiàn)這樣復(fù)雜的情緒。 周珩將蔣從蕓的反應(yīng)收入眼底,眼里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我要知道他們兩人的故事,他們和周家的糾葛,他們?yōu)槭裁词й櫋N覄衲悴灰巵y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br> 蔣從蕓這個人,心思和手段都很多,除了她本來就是這種人,也因為在周家生活多年,耳濡目染。 可無論是什么樣的角色,都有自己的弱點。 蔣從蕓的弱點就是貪財,貪享受,貪戀物質(zhì)。 按照這套邏輯,當(dāng)周珩出其不意的提到周楠岳和梁峰之后,已經(jīng)算是將蔣從蕓逼到一個窮巷里了。 蔣從蕓慌亂之余,勢必會露出馬腳,然后就會思考如何跟周珩描述這兩人的故事,借此換取她要的東西。 然而也就是在這一刻,在蔣從蕓慌亂之后,她的表情又忽然有了微妙的轉(zhuǎn)變。 那變化就連周珩都不由得暗暗稱奇,甚至心里跟著生出問號。 該怎么說,仿佛就是某種走到絕處,又突然找到了轉(zhuǎn)機(jī),進(jìn)而生出的篤定。 就在周珩直起身的同時,蔣從蕓也快速將剛才生出的那一半擔(dān)憂壓了下去,接著露出一抹笑,說:“哎,我當(dāng)什么事,原來你要深挖周家的過去啊??磥?,已經(jīng)有某個多嘴的知情者跟你說了什么。我猜,他應(yīng)該說的也不多,否則你也不會要跟我求證了。” 這話的后半段,是蔣從蕓猜測的,可她就不信,周珩還能連那些陳年舊事都挖的出來,當(dāng)年的知情者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如今就連周楠申都要死不活了。 只要她不說,或者不全說,那些事就會跟那些人一起埋葬在地里。 蔣從蕓這種有恃無恐,自然也被周珩看的一清二楚,她沒有撂狠話,只半真半假的說:“的確是有人跟我透露了一些事,他還講了一個非常生動的故事。至于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和你的故事版本能對上多少,那就要看你怎么說了。” 這話落地,周珩便收回目光,頭也不回地走進(jìn)病房。 而就在轉(zhuǎn)身的同時,她的眼神也瞬間冷了。 周珩知道自己沒有看錯,而且她提到的和那兩人有關(guān)的陳年舊事,也在無形中押中了一張重要的底牌。 而這張底牌,就是讓蔣從蕓的態(tài)度迅速改變的原因。 第117章 4 chapter 4 周珩走進(jìn)病房, 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就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她的目光落在此時已經(jīng)昏迷不醒的周楠申的身上,見他蓋著棉被, 臉色灰敗,一副將要不久于人世的模樣。 而她耳邊也跟著響起蔣從蕓的那句話——總算是熬到頭了。 如今回想起來,連周珩自己都說不清, 她和周楠申的父女情是從什么時候消失的。 那或許是被經(jīng)年累月的勾心斗角和猜忌所消磨殆盡的,又或許是因為她母親的死, 可能還有一些是因為她被當(dāng)作棋子和工具利用了這么多年,心里的溫暖全都被透支光了吧。 然而令周珩意外的是, 她本以為她會和蔣從蕓一樣,因為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會有一種松口氣的感覺, 甚至?xí)老玻瑫吲d。 可是到了這一刻, 當(dāng)她已經(jīng)在這間病房里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她的心境卻意外地沒有絲毫變化, 甚至沒有波瀾起伏, 和過去的每一天并無不同。 換句話說,就是這個人是死是活,都無法牽動她的情感了。 當(dāng)周珩意識到這一點時, 她有些意外, 也有點困惑,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圣人,更沒有超脫到那個境界。 恰恰相反的是, 她是個欲望和私念都很重的人, 她還很貪婪, 放不下的,想要抓起來的東西太多了。 可這一刻,她卻只剩下漠然。 周珩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 走廊里已經(jīng)不見蔣從蕓,以她的性格來說,這會兒八成已經(jīng)去慶祝自己恢復(fù)自由了吧,大概還會瘋狂購物,或者是其他發(fā)泄方式。 周珩就一個人在醫(yī)院里溜達(dá)片刻,期間也整理了思路,還給周家大宅去了一通電話,聯(lián)系上陳叔。 陳叔正在收拾周楠申的東西,不會兒就要送來醫(yī)院。 周珩聽著陳叔焦躁的語氣,無聲的笑了下,相比蔣從蕓和她,陳叔大概是那個屋子里最關(guān)心周楠申的人了。 當(dāng)然,陳叔在周家待了這么多年,想必也會知道很多事。 周珩說:“陳叔,醫(yī)院這邊有護(hù)工和護(hù)士照顧,你不用太擔(dān)心。家里還有很多雜事需要你來處理,我媽她……你也知道,她好不容易解脫了,肯定是盡可能地把自己摘出去。所以后面的事,我還是要仰仗您啊。” 這話雖然是一貶一捧,卻也是事實,蔣從蕓的一言一行,陳叔都是看的最清楚的。 無論如何,蔣從蕓是主人,陳叔是管家,周家散了,蔣從蕓還能分到一筆財產(chǎn),但陳叔卻會因此丟掉工作。 而這份工作不僅是待遇好,能握有一些權(quán)力,最主要的是陳叔在周家多年,對這份工作傾注了太多情感,甚至將周家當(dāng)做他自己的家。 所以可想而知,周珩這話不僅點出了陳叔的分量,也算是對未來的一種承諾——周家可以少了蔣從蕓,卻少不了他。 陳叔欣慰之余,也很快表明立場:“小姐,你就放心吧。周先生前幾天跟我交代過了,我也答應(yīng)他,無論將來發(fā)生什么事,只要周家有需要,我肯定會一直在。你有什么需要我辦的,盡管吩咐?!?/br> 周珩笑道:“其實我現(xiàn)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br> 陳叔忙問:“是什么?” 就聽周珩說:“這件事就是,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像過去一樣該干嘛干嘛。我爸住院的消息一旦傳開,有些心懷二心的,勢必會在這段時間露出來,暗中搞小動作。我知道您眼睛毒,對下面的人了解也透徹,那您就幫我盯著點,有什么異動隨時告訴我。等忙過了這段時間,我會一起收拾?!?/br> 陳叔一聽這話,頓時間整個心氣兒都不一樣了。 原先他也擔(dān)心,怕周珩根基不穩(wěn),心志不堅,扛不起周家的分量,會做錯決定,會令本就走下坡路的周家,更加一蹶不振。 可眼下聽她這么一說,他又稍稍放了點心,起碼周珩心里是清楚的,也沉得住氣,還知道如何謀定而后動。 陳叔問:“小姐是打算跟那些人一起算總賬?” 周珩只淡淡道:“是啊,要不然那些人還真的以為我爸不在了,周家就完蛋了。趁著這幾天,讓他們再蹦跶、蹦跶?!?/br> 陳叔連忙應(yīng)了,卻也因此想起另外一出,說:“我先前還以為小姐你……好,既然小姐讓我?guī)兔Χ⒅铱隙〞M心去辦,不過在這之前,有句話我已經(jīng)憋了很久了……” 周珩聽陳叔一副欲言又止的口吻,好像還有什么顧忌,便問:“是什么,您只管說?!?/br> 陳叔又猶豫了幾秒,似是權(quán)衡了一番,這才說道:“就是袁洋這個人,小姐,你最好還是提防著他?!?/br> 袁洋? 周珩腳下一頓,說話間人已經(jīng)走到精神科后面單獨開辟出來的花園里。 平日里,病情穩(wěn)定的患者都會在這里曬太陽,此時陽光和暖,院子里除了患者,還有不少家屬和護(hù)工陪著。 周珩站在一角,目光剛好掃過自前面走廊拐角走出來的一男一女。 男的單手拄著拐杖,正是許景昕。 而女人瞅著也有些眼熟,仿佛就是她之前見過的那個癡癡呆呆的中年女人…… 周珩又看了兩人一眼,便將分散的注意力收了回來,問道:“為什么提到他,您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只管照實說?!?/br> “小姐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最近行蹤不定?”陳叔突然這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