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吸了口氣，再轉(zhuǎn)頭，對上程崎的目光。

    程崎似是有點(diǎn)驚訝，翹起嘴角，說：“你接受現(xiàn)實的速度倒是快，我還以為你要出去轉(zhuǎn)一圈，想明白了才會回來?！?/br>
    周珩別開眼，看著舞臺，語氣平靜的說：“我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你們倆一個敢借，一個敢送，都這么‘開誠布公’了，我還矯情什么?！?/br>
    見周珩如此淡定，程崎的輕笑聲溢了出來，而她剛默默翻了個白眼，就感覺到他靠了過來。

    雖然沒有挨上，但距離卻已經(jīng)近到能聞見彼此身上的氣息。

    然后，就聽程崎說：“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想殺了許景燁，我?guī)湍惆??！?/br>
    好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口吻。

    周珩卻沒生氣，一來她早就習(xí)慣了程崎出其不意的作風(fēng)，二來她也不是什么貞潔的主，不會在男女之事上糾結(jié)，再說她和程崎也早就睡過了。

    周珩側(cè)頭，斜睨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掃過他彎起的眉眼，挺直的鼻子，以及那勾著笑的唇。

    “要是我連你也想一起殺了呢？”

    程崎接道：“哦，那我就給你遞刀子，你看哪塊兒好下手，我保證不反抗。”

    周珩也跟著笑了，霎時間仿佛云開月出：“如果我料的沒錯，你我的一言一行，這里的人都會同步匯報給姚家，當(dāng)然許景燁也必然安排了眼線。我猜他也很想知道，我對這樣先斬后奏的安排持什么態(tài)度，是氣憤的掉頭就走，或是忍辱負(fù)重，與你周旋，還是欣然接受，跟你一起給他送個綠帽子?！?/br>
    程崎就盯著那朵笑容好一會兒，說：“我還以為你會生氣，起碼得氣到明天?！?/br>
    要是換做她以前的脾氣，的確會。

    周珩問：“既然你知道我會生氣，還故意氣我，提前連個招呼都不打。哪怕那天在醫(yī)院，你跟我通個氣也好啊?！?/br>
    聽到這話，程崎眼神深了，但很快又被戲謔取代，半真半假地說：“要是我說就想氣氣你呢？好久沒見到了，怪想念的?！?/br>
    周珩斜了他一眼：“有病。”

    “嗯，我是有病，但這也不能怪我啊?！背唐榉€(wěn)穩(wěn)地接了，“你自己照照鏡子，面具戴久了，是不是都粘在臉上了，連自己的真實情緒都沒了，怎么看怎么假?！?/br>
    周珩沒接茬兒，又把目光移開，掃過一樓的舞臺。

    這時臺上又換了幾個演員，演到哪里她卻沒看進(jìn)去。

    而舞臺邊還站著兩名工作人員，正朝這邊看來。

    周珩未動聲色，只靠進(jìn)沙發(fā)背。

    說起來，眼下的情景還真是有趣，臺上的人扮演著故事里的角色，而看故事的人同樣也扮演著另一個自己，同樣也被其他人看著。

    到底誰在臺上，誰在臺下，誰在演戲，還真說不清。

    思及此，周珩又看向程崎。

    他似乎一直在看著她，目光隨著她而移動，對視的同時，他又一次漾出笑。

    說起來，她好像也有很久沒見到他這么笑了，透著輕松，帶著喜悅。

    程崎靠向椅背，和她并肩坐著，問：“上回咱們一起看舞臺劇，還是在歐洲吧？”

    周珩回憶了一下，點(diǎn)頭：“不過大部分我都看不懂，你還要充當(dāng)我的翻譯?！?/br>
    程崎問：“懷念么？”

    周珩卻是一笑：“懷念什么，懷念跟坐牢一樣的日子，還是懷念自己被人當(dāng)做精神病?！?/br>
    這一次，程崎沒接話。

    事實上，而后整場演出，兩人都只充當(dāng)著看客，全程安靜，兩雙眼睛齊刷刷盯著舞臺，可到底看進(jìn)去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直至散場，一樓的觀眾們魚貫而出，舞臺上也已經(jīng)謝幕。

    周珩收回心神，站起身，又一次看向程崎：“走吧?！?/br>
    程崎卻垂著眼睛，面容深沉，依然維持著方才的坐姿，好像想什么入了迷。

    周珩朝他靠近一步，用手碰了下他的肩膀，說：“程崎?！?/br>
    程崎身體一震，這才如夢初醒。

    他抬眼看過來，掃過她收回的手，又看向她的臉，這才“哦”了一聲。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劇場，沿路上周珩還看見好幾個工作人員，似乎很關(guān)注她和程崎的動向。

    她也沒在意，徑自朝廣場走去。

    程崎和她相隔一步的距離，就在她身后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

    廣場上掛著許多彩色燈籠，中間有一些賣小吃的攤販，四周有游客在拍照，還有小朋友在追跑打鬧。

    周珩來到一個小攤前，選了一個糖葫蘆，隨即轉(zhuǎn)頭看向程崎，問：“你要嗎？”

    程崎笑著搖了下頭，只拿出自己的手機(jī)，讓小販掃碼。

    周珩也沒拒絕，接過糖葫蘆說：“謝謝。”

    可她正要咬，就聽程崎說：“我付了錢，我也要吃一個?！?/br>
    周珩動作頓住，又將糖葫蘆湊到他嘴邊。

    程崎便就勢握著她的手，將最上面的咬走。

    周珩一直盯著他，見他嚼了兩下，還皺了下眉頭，問：“不好吃？”

    程崎說：“酸?！?/br>
    周珩沒理他，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往前面走。

    程崎雙手插袋，邁開長腿跟上。

    不會兒，周珩又買了其他吃的，都是小時候在街邊?？吹降牧闶?，其實味道也就那么回事，就是吃著玩，可這些東西總能勾起人們對童年的美好記憶，也算是在殘酷的成人世界找回一點(diǎn)童真。

    程崎全程都沒什么話，既沒有陰陽怪氣，也沒有對這些東西做出評價，他就只是跟著周珩，每走到一個攤位，直接拿出手機(jī)付款。

    等周珩終于走累了，吃飽了，兩人就在廣場邊的一個長椅上坐下。

    周珩長長地舒了口氣，看著廣場中心的游客，不由得笑起來。

    程崎掃過她臉上的笑容：“看來你心情挺好?！?/br>
    周珩說：“明天才見姚家的人，今天就好好放松?！?/br>
    隔了片刻，程崎又冒出一句：“你真的一點(diǎn)都不生氣？”

    話題又轉(zhuǎn)了回來。

    周珩反問：“為什么我要生氣，你是不是非得見到我生氣才滿意??？”

    “倒也不是。”程崎很快說：“就是……”

    可他話說了一半，又停了。

    周珩奇怪的問：“就是什么？”

    程崎輕咳了一聲，下意識別開目光：“就是我都做好準(zhǔn)備了，你氣急了打我一頓，再罵我一通。”

    周珩睜大了眼，滿臉的莫名其妙。

    可不過幾秒，她好像就明白了什么。

    再見程崎依然直視著前方，仿佛是在回避她的眼神，神色中還帶了一點(diǎn)少見的尷尬。

    周珩問：“你是不是怕我被許景燁傷著了，所以你就送上來，讓我拿你出氣轉(zhuǎn)移注意力？”

    說到底，他們還是彼此了解的，盡管這幾年生疏了不少，可細(xì)究起來，過去程崎每一次氣她，都是有原因有目的的。

    他還說過，只有把情緒發(fā)泄出來，才不至于憋在心里，憋出病。

    程崎半垂著眼，半晌說了這么一句：“你不生氣，就說明你沒有愛上他，你也不在乎他拿你當(dāng)條件?！?/br>
    他的聲音很低，和著微風(fēng)，聽上去有點(diǎn)不真實。

    周珩也難免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平和的與他對話了，沒有勾心斗角，也沒有試探和猜測。

    不過，周珩并不打算告訴程崎，她之所以不覺得生氣，是因為在來之前就想明白了，以后和他相處要放下之前的糾結(jié)和過往糾葛。

    而她對許景燁的態(tài)度，也因為未來的形勢和周楠申的一番話而豁然開朗。

    至于在劇場里，她之所以抬腳要走，又折回來，也不過是因為她知道附近有很多眼線在看，她的一言一行必須要經(jīng)過深思熟慮，絕不能沖動，更不必被一時的憤怒沖昏頭腦。

    放任負(fù)面情緒會做錯判斷，而收服它，才可以謀定而后動。

    周珩深吸了一口氣，這樣說道：“我的確不愛許景燁?！?/br>
    這話落地，程崎轉(zhuǎn)過頭。

    天色已經(jīng)黑了，度假村卻是燈火通明，到處都是燈籠，散發(fā)著昏黃的光。

    那些光落在他們臉上，閃爍著，搖曳著，將輪廓映的柔和，也在眼前籠罩了一層朦朧的紗。

    周珩對上程崎的眼睛，在他眼里，她不僅看到了閃爍的光，還看到淡淡的笑意。

    可她心里卻因此生出一個疑問。

    “程崎?！?/br>
    “嗯？”

    周珩靠近他，依然盯著他的眼睛。

    程崎不閃不躲，笑意猶在。

    只聽周珩輕聲問：“我不明白，為什么你會怕我愛上許景燁？”

    為什么不是許景楓，也不是許景昕？

    為什么唯獨(dú)是許景燁，才受到他的特別對待？

    程崎唇角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而他眼里的光，也跟著晃動起來，帶著隱隱的不安。

    第123章 10

    chapter 10

    正是程崎這樣異樣的眼神, 不自然的反應(yīng)，再加上他此前的種種行為，令周珩突然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