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緊繃的情緒，終于松懈下來。

    第163章 13

    chapter 13

    周珩明顯松了口氣, 程崎也將此看在眼里，又見她打開門，毫無防備的要請他進(jìn)來, 他卻是腳下一頓，似乎想說些什么，可最終只是自嘲的一笑, 抬腳邁過門檻。

    周珩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先進(jìn)廚房煮熱水倒茶。

    程崎就坐在沙發(fā)那邊, 少有的沉默。

    等周珩端著茶杯過來，遞給他, 坐下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我早上去了警局，是因?yàn)樵蟆！?/br>
    程崎抬起眼皮, 和她對視了一秒, 便又落下，輕點(diǎn)了下頭。

    周珩的話就頓在此處, 顯然程崎已經(jīng)知道了。

    既然知道, 那有些事就無需多說。

    周珩想了想, 轉(zhuǎn)而說：“我開始以為, 袁洋是替我擋了災(zāi)，后來又覺得，下手的人根本就是要他的命。就我目前了解的, 我想許長尋的嫌疑是最大的, 原因么就是因?yàn)樵S景燁。但我想不到，許長尋這么快就會查到袁洋頭上。”

    周珩一邊說同時一邊觀察著程崎的反應(yīng)，他安靜得過分, 周身氣壓也過低, 就她的了解, 程崎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或是因?yàn)椴恢绾伍_口，或是還有些事情沒想明白。

    可他還是來了，就說明他想給一個交代。

    周珩等了片刻，就見程崎低著頭看著茶杯里漸漸恢復(fù)平靜的茶葉，隨即端起來喝了口，放下后，仿佛終于鼓足勇氣一般，說道：“這件事，是因?yàn)槲?，我要?fù)主要責(zé)任。”

    周珩：“你？我不懂?！?/br>
    程崎聲音很沉：“一開始就是我考慮不周，我知道袁洋一直想為他父親討公道，所以當(dāng)我知道梁峰要對許景燁下手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找到袁洋。袁洋很快就下了決定，他想要許景燁的命，他怕過了這次就再沒機(jī)會了?，F(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是我們太cao之過急，太草率了?！?/br>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對？

    周珩皺起眉頭，一開始越聽覺得奇怪，也有點(diǎn)搞不清楚程崎的邏輯。

    且不說他們是否太cao之過急，哪怕許長尋是因?yàn)檫@件事才要袁洋的命，那也是袁洋自己選的路，和程崎有什么關(guān)系？

    除非……

    周珩張了張嘴，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念頭，也因此生出陣陣寒意，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問：“你是想告訴我，這件事和許長尋無關(guān)，是……梁峰做的？”

    程崎直勾勾地看過來，眼神篤定：“這是我的推斷?！?/br>
    “可……為什么呢？”周珩問：“這么做對他有什么好處。”

    程崎說：“如果只是以有無好處來論，那就不是梁峰了，你不知道，他那個人早就瘋了。我的感覺是，他這么做不只是要給我一個教訓(xùn)，提醒我不要得意忘形，也是要將許家的注意力引到你身上。你雖然答應(yīng)和他聯(lián)手，可他還需要更進(jìn)一步的保證，形勢發(fā)展到現(xiàn)在，你要是再跟他玩花樣，不管是拖延時間還是陽奉陰違，你都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當(dāng)然還有第三點(diǎn)，那就是在袁生的事情上，梁峰幫過袁洋，可袁洋卻違背他的意思。梁峰對于背叛他的人，從來都不會留情面?！?/br>
    說到這，程崎話音一頓，隔了幾秒又道：“不過據(jù)我對他的了解，他這么做或許還有其他目的，只是我還沒想到是什么。我今天來，是想給你一個明白話——雖然你和許家不可能共存，但這件事我不希望你中計，將此算在許長尋頭上，那梁峰就得逞了?！?/br>
    周珩消化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你是特意為了告訴我這件事，才過來的？可現(xiàn)在風(fēng)頭正緊，我還以為你是有更要緊的事……”

    程崎扯了扯唇角，終于露出第一抹笑容，很淡，而且很快就消失了：“這件事我不便在電話里說，讓人傳話也沒有百分百可信的對象，還是我親自來一趟保險。”

    安靜了幾秒，周珩輕嘆道：“謝謝。”

    程崎掃過她：“說什么謝啊。”

    一陣沉默。

    周珩垂下眼，又想了想他剛才的分析，片刻后才回應(yīng)道：“我想你說得是對的，梁峰的行事的確很出人意料，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二十年間走到如今的位置。還有你剛才說，他應(yīng)該還有別的目的，我也覺得事情不會像表面這么簡單?！?/br>
    隨即周珩又話鋒一轉(zhuǎn)，問：“對了，昨天周家大宅的安保系統(tǒng)被人破了，還有我住的公寓也是前后腳出事，但這邊最終還是防住了，這件事和你有關(guān)么？”

    程崎應(yīng)了聲：“我的確插手了。但周家那里，我沒管，不是管不了，而是如果我兩邊都出手，一定會引起梁峰的懷疑。我本以為他只是利用安保系統(tǒng)來引導(dǎo)你誤會許家，沒想到他還安排了后手……”

    說到這，程崎又垂下眼。

    周珩見狀，問：“既然你想到是他的做的，有沒有可能猜到是誰下的手？”

    程崎搖頭：“他慣用那幾個人，都已經(jīng)排除了，今早下手的人應(yīng)該是他埋伏的暗線。而且我猜，這條暗線就在許、周兩家的范圍內(nèi)?！?/br>
    在許、周兩家的范圍內(nèi)？

    周珩擰著眉，站起身在屋里踱步了兩圈，同時腦海中也浮現(xiàn)出一串名單。

    可如果只是這樣過濾，毫無蛛絲馬跡，根本猜不到是誰。

    周珩又坐回來，說：“無論如何，謝謝你的提醒，我會留意的。還有昨晚的事，也謝謝你伸出援手。其實(shí)昨天白天的時候，我就把放在這里的重要東西都帶走了，這兩天我住在許景昕那里，所以就算安保系統(tǒng)被人破壞，我也不會有事。但無論如何，現(xiàn)在想起來，都有點(diǎn)后怕，要不是你及時發(fā)現(xiàn)，我又住在這里……”

    周珩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程崎打斷了：“你住在許老三那兒？”

    他的臉色也略微有異，眼神逐漸古怪。

    周珩頓住：“是啊。不過原因說出來，恐怕也不會有人信，我是因?yàn)閴粲伟Y的關(guān)系才去的，最近發(fā)病頻繁，我需要一個人看著我，再將我夢游時的表現(xiàn)告訴我?，F(xiàn)在除了他，我也找不到更適合的人選?！?/br>
    “哦?！背唐槁曇魳O輕的應(yīng)了一聲。

    隔了兩秒，程崎又問：“那這幾天有什么進(jìn)展？”

    這話問完，卻沒有人回應(yīng)。

    安靜了好一會兒，程崎看過來，卻見周珩一直盯著自己，也不答話，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程崎終于忍不住問：“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周珩這才說：“有點(diǎn)進(jìn)展，她讓我給你帶句話?！?/br>
    她？

    隨即就聽周珩說：“她說，希望你能幫忙救許景燁，無論你讓她做什么，她都答應(yīng)?！?/br>
    程崎的表情瞬間變了。

    周珩就抓住了這個瞬間，輕聲吐出一個事實(shí)：“我夢游后會變成另外一個人，這件事你一直知道，你們不僅認(rèn)識，而且很熟。我說得對么?！?/br>
    周珩看上去非常平靜，沒有指責(zé)或埋怨，也沒有動氣，那些都是無意義的情緒，她甚至不怪程崎的隱瞞，她知道程崎一定有他的理由，而她就只是想知道真相。

    而周珩讓許景昕來做夢游癥的觀察者，這一舉動也是程崎始料未及的，若非如此，她恐怕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另一個自己的存在。

    事到如今，周珩還直覺地認(rèn)定，她一直想找到的關(guān)于綁架案的真相，其實(shí)就藏在另一個自己那里，她根本沒有忘記，只是換了一種儲存方式。

    可是要與另一個自己對話，憑她自己又辦不到，她們既是共生關(guān)系，又有著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

    周珩就沉默地等待著，看著程崎的表情從震驚到茫然，又從茫然到怔忪，直到一切都?xì)w于平靜，他又別開視線，苦澀地笑了笑。

    然后，他看過來，這樣說道：“我想過總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這件事。但我沒想到會這么快，會是這樣的方式。我原本還打算，等到許家的事塵埃落定之后，我再找機(jī)會告訴你……”

    說到這，他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周珩接道：“這個契機(jī)的確很突然，可我更相信緣分，它選擇這時候露出來，就有它的道理。其實(shí)我現(xiàn)在的承受能力已經(jīng)好很多了，我不會因?yàn)橹勒嫦?，無法接受，就把自己逼瘋，我完全可以接受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我也做好了準(zhǔn)備要為過去的行為付出代價。因果循環(huán)，這是正理，我若做了壞事，我會有惡報，功過不能相抵，我都明白的。”

    其實(shí)有些事，周珩心里早已有了預(yù)感，只是她從沒有以這樣的方式，這么直接的吐露出來。

    她也想過，以程崎的為人和做事風(fēng)格，他會因?yàn)槭裁礃拥脑蚨[瞞另一個她的存在，而無論她如何找借口，都無法躲避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程崎，是在保護(hù)她。

    她當(dāng)年受到的刺激，應(yīng)該不是因?yàn)樗莻€受害者這么簡單，更大的可能是，是她直接或間接的害了某個人，而且還目睹了自己造成的惡果，因此受了刺激。

    而那個人，應(yīng)該就是周珩。

    “程崎……‘周珩’，是我害死的，對么？”周珩終于問了出來。

    程崎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兩下，隨即下頜線也浮現(xiàn)出咬緊的痕跡，然后他低聲說道：“那件事，我也有責(zé)任，我是共犯?！?/br>
    果然……

    周珩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凝滯，心口也仿佛被人捏緊了一般，一陣陣的緊縮。

    可是當(dāng)這一切都過去時，她只覺得輕松。

    “我就知道，我的感覺是對的……”周珩喃喃道。

    程崎又道：“不過不是你動的手，最后會釀成那樣的局面，也超出了原本的預(yù)計。”

    周珩卻好似沒聽到一般，又問：“這件事里，是不是也有許景燁的推波助瀾。”

    “是?！背唐檎f：“他根本不打算讓兩個人都回去，他認(rèn)定，周家只能有一個繼承人?！?/br>
    周珩看向他，又一次準(zhǔn)備開口，她想知道綁架案的全部過程。

    然而幾乎是同一時間，程崎看穿了她的念頭，搶先一步說道：“但那幾天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不在現(xiàn)場，我不知道。現(xiàn)在，許景燁是除了你之外，唯一的知情者?！?/br>
    周珩搖頭，有些懷疑道：“我不明白?！?/br>
    程崎解釋道：“綁架案最初是你我一起策劃的，你只是提了一個念頭，后續(xù)由我來安排?？墒堑阶詈蟪隽瞬碜樱膊恢罏槭裁幢辉S景燁知道了，他收買了那幾個人，所以事情的結(jié)果才會和咱們預(yù)想的不一樣……”

    周珩半晌沒有接話。

    她的腦子忽然就亂了，可是在混亂中，卻逐漸浮現(xiàn)出一條清晰的線索，仿佛正在將所有散落的線索有序的串到一起。

    許景燁雖然收買了綁匪，可他是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待在那個倉庫的，那幾天倉庫里就只有幾名綁匪，和她以及“周珩”。

    當(dāng)然，許景燁可以發(fā)號施令，比如讓綁匪侮辱她。

    可是除此之外，那幾天中還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最后演變到一個“瘋”了，一個慘死，這里面的細(xì)節(jié)和轉(zhuǎn)折，就只有另一個她才知道。

    至于那幾名綁匪……

    思路走到這里，周珩又問：“我后來聽說，那些綁匪也都死了，是你做的，還是許景燁？”

    “是梁峰找人做的?！背唐檎f：“他知道我把事情搞砸了，很生氣，也知道周家在追蹤線索，調(diào)查綁匪的行蹤，就提前動了手?！?/br>
    原來如此。

    周珩輕輕喘了口氣，不由得笑了：“其實(shí)就算滅口了也是一樣的，周楠申早就猜到有人在暗中對付許家和周家了。他也猜到了可能是梁峰。只是這些年梁峰躲在美國，他給一些重要人物做黑白手套，有很多人替他斷后，還要保他，連周家的消息網(wǎng)都追不到他的尾巴，總是在關(guān)鍵時刻就被切斷。”

    說到這，周珩又話鋒一轉(zhuǎn)：“以我現(xiàn)在的能力，我很難動他。但我相信，一個人的運(yùn)氣是會用完的，他也會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就算人不收他，天也會收他。只是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本事看到這一天?！?/br>
    第164章 14

    chapter 14

    ——只是不知道, 我還有沒有本事看到這一天。

    這話聽上去有點(diǎn)喪，但周珩并非自怨自艾，也不是放棄了躺平了, 她只是站得高了，看得更清楚了。

    包括權(quán)力與權(quán)力之間的懸殊，以及時不與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