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274節(jié)
周珩沒有哭,可她的聲音卻透出一絲哀傷。 阿珩一號終于抬起頭,看向她。 周珩問:“你恨他們么?” 阿珩一號點頭:“非常恨。” 周珩半晌沒言語,只聽到阿珩一號說:“除了綁架那幾天的事我對你隱瞞了,還有一些事我騙了你。我怕告訴你,你會接受不了,再度崩潰,再分裂出其他人,最后還是要與我融合,那我就又要承受一次打擊……” 周珩動了動嘴唇,忽然間有些愧疚。 雖然每一個都是她,雖然分裂只是她自身啟動的應激機制,但她還是選擇了將麻煩和痛苦當成包袱一樣甩出去,扔給別人。 周珩說:“對不起?!?/br> 阿珩一號搖了搖頭:“在這棟房子里的事,我是后來才想起來一些的……” 周珩看了過來,伸出手去環(huán)抱住她。 然后,她聽到一號聲音悶悶地響在耳邊:“我恨他們,恨那些畜生,恨梁峰,恨梁琦,恨周瑯!” 周珩收緊了力道,也感受到一號的顫抖,這里面不僅有恐懼,也有憤怒。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一號才說了這樣一句:“一報還一報,我真后悔為什么不在小白樓里‘殺’掉她?!?/br> 周珩瞬間僵住了。 她又低頭去看一號,問:“你是說,周瑯?” 一號說:“她的存在,就是在提醒我,我和mama受過什么樣的屈辱。她不愧是梁琦的女兒,非但不愧疚,還有臉搶我的東西。她要奪走景燁哥哥,要奪走周家,還要奪走我的命。她和梁琦、梁峰一樣的貪,什么都要搶!” 這一次,周珩沒有接話,她沒有那段記憶,就無法去想象發(fā)生的細節(jié)。 一號見狀,又道:“等我把所有記憶都還給你,你就會知道我在說什么了?!?/br> 說到這,一號又笑了一下,很扭曲,也很委屈:“只是這一次,你一定要挺住啊,不要再推給我了,好不好?” 周珩心里難受極了,對她點了點頭:“不會了,再也不會了?!?/br> 周珩又抱了她一會兒,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緒漸漸穩(wěn)定下來了,才開口:“能問你一個問題么?” 一號反問:“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不見他?” 周珩“嗯”了聲。 一號聲音很沮喪:“我也不知道,我還沒想好,但我時間不多了……” 周珩不知如何回應。 直到片刻后,一號問她:“如果讓你給我一天時間,你愿意嗎?” 周珩毫不猶豫地說:“你想來就來,不需要問我的,過去有很長時間,都是你在做主導啊?!?/br> 而且那些她“醒來”的日子,都是痛苦的,她從未獲得過平靜。 一號似乎有些高興了:“那咱們說定了,等你回去找他,給我一天的時間,我想跟他說說話,再做個了斷。然后,我就把所有記憶都還給你?!?/br> 周珩又一次點頭:“好?!?/br> 一號又道:“至于程崎……你以后也不要怪他,他其實是有機會殺掉我的,可他還是把我送回周家了。他是傀儡,他那時候沒有能力擺脫梁峰的?!?/br> 周珩應了:“我知道,這種無能為力,只能責怪自己沒用的感覺,我也體會過?!?/br> 一號終于露出笑容。 “阿珩?!币惶柦兄茜?。 周珩也笑了,回應一聲:“阿珩?!?/br> “你要好好的?!?/br> “是咱們都要好好的。” …… 周珩從地上醒來時,已經(jīng)將近凌晨了。 她先是從夢中那片黑暗逐漸抽離出來,很快就感受到光線的刺眼。 她從地板上坐起身,頭暈腦脹地環(huán)顧四周,等不暈了才從地上爬起來。 她又在這間房待了幾分鐘,并四處查看,這一次沒有任何畫面和聲音出現(xiàn)。 她轉(zhuǎn)身離開,又在二樓各個房間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間是兒童房,有一張小床,有很多玩具,還有陳舊的嬰兒和兒童用品。 這些應該都是她小時候的東西。 周珩沒有其他特別的發(fā)現(xiàn),便想到還有書房和地下那層沒有看過。 她先去了地下,那里很空曠,主要是布置成家庭影院了,很舒適,很溫馨,還設置了壁爐。 確保這里沒有其他遺漏,周珩回到一樓,她的直覺告訴她,書房才是重點。 周珩將門窗都關好,拿上自己包里的筆記本和手機,直接打開書房的門。 書房沒有窗戶,氣味很憋悶,她就將門敞開著,按開頂燈。 這里的布局和周家的書房很雷同,兩面書架,中間擺著辦公桌,前面是沙發(fā)組。 周珩將辦公桌和椅子擦干凈,將東西放下,轉(zhuǎn)而看向書架,很快就發(fā)現(xiàn)除了一些書籍之外,還有一排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記事本,集中有幾個款式她還有點眼熟。 周珩立刻上前,抽出一本翻開。 果然,是她的日記。 有幾個本子的樣式和她那里的一樣,應該是當年一起買的,但這里面的內(nèi)容卻截然不同。 這些日記是周楠申特意抽出藏起來了,它們幾乎都是十幾歲的她以另一個視角留下的筆墨,無論是用詞、語氣,都比較冷靜、穩(wěn)重,就像是許景昕口中所說的,符合周家小姐的調(diào)調(diào),全然不似一號謾罵周瑯的那種風格。 而且,這些日記里描述的她和周瑯的片段,都是比較正面的,不僅提到在學校的趣事,還在周家的和睦。 最主要的一點,它提到了“角色交換”。 周珩坐下來,快速地翻了幾篇,發(fā)現(xiàn)自己和周瑯當時都是很喜歡這個游戲的,如果買東西,彼此都會買雙方,給對方一份,偶爾也只會在顏色上改變一下。 還有,她還因為周瑯的關系認識了叫“章魚”的男生,并沒有點他的大名。 在這里面,她對程崎的評價是有趣的,鬼點子多,思維敏捷,說話幽默,氣質(zhì)有點吊兒郎當。 單從這些形容詞來看,他們的接觸應該不少。 當然,這里面也有很多描寫許景燁的,只是和周家那些日記不同,有很多都是側(cè)面描寫,以她的視角去觀察許景燁和周瑯的相處。 這部分已經(jīng)是在她們開始玩角色交換之后了,許景燁起初也是配合的,有時候和周瑯走得還比較近,但他知道分寸,拿捏得很到位。 有這樣兩段話,這樣寫道: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是喜歡我的,他故意靠近周瑯,是想讓我吃醋。我要裝作不介意的模樣,他就會變本加厲??晌胰羰巧陨员憩F(xiàn)出不高興,他又會笑,會過來安撫我。” “我問他,為什么要氣我。他說只是想看我在乎的樣子,忍不住想一遍遍去證實。我說他演得太逼真了,不知道是不是假戲真做。他笑我有時候聰明,有時候又太傻,難道感覺不出來么?” 看到這里,周珩合上日記本,隨即又去雜物間翻出一個紙箱子,將這些日記本裝進去。 然后,她又摸索了一遍書架,見沒有新發(fā)現(xiàn),便轉(zhuǎn)向那張辦公桌。 這里的抽屜沒有上鎖,有幾個裝的東西都是普通的文具用品,沒什么特別,直到她點開中間那個最大的抽屜,里面裝的滿滿當當。 乍一看過去,全是一些資料文件,仔細翻閱起來,才發(fā)現(xiàn)每一份都是雷。 除了一些周楠申的手記名單和日期之外,還在后面詳細地寫到幫著個人辦了什么事,事情過程如何,最終是否辦成,就像是手札。 記事本已經(jīng)泛黃了,還很舊,但字體是清晰的。 到最后,周楠申還換了一個紅色的筆,在每一件事情背后標注出一組數(shù)字,而這些數(shù)字就是指向旁邊那些文件的。 那每一份文件上都有同樣的符號,手札記錄的是事件,而這些文件就是證據(jù)。 至于是什么事,除了貪污、受賄,還有人命買賣,更有涉毒、洗錢。 當然,能涉及這些事情的人,也絕非一般人,長長的一串名單,周楠申給他們每一個人都單獨安排了一張紙。 周珩粗略地掃了一遍,太陽xue突突的,心里更是起起伏伏,都不用細琢磨,就能想象出這些事一旦曝光出去,將會引起怎樣的風波。 沒有人可以承受后果,也不會有一個人愿意公開。 周珩定了下神,將記事本放下,又拿出抽屜里的另外兩個本。 其中一個翻開來看,格式和日記一樣,有日期和天氣記錄,下面是描述事件,沒有多余的形容,全都是言簡意賅的平鋪直敘,而內(nèi)容指向的就是周楠申和許長尋、霍廷耀、顧承文,以及前副市長的私人聚會上發(fā)生的事。 比如,誰帶了什么人,誰引薦或舉薦了誰,誰又提出不希望某人繼續(xù)做什么,等等。 這些話看似簡單,做決定也很輕易,不過就在幾人的幾句對話中就把一件事定下來了,可長遠來看,這每一件事都會對江城的未來產(chǎn)生影響,當所有影響加在一起,就會形成不容小覷的連鎖效應。 若說這幾個人是在這個城市里只手遮天,翻手為云,也不為過。 又或者說,他們更像是在下棋,你走一步,我來一招,如此你來我往,不用多久,這棋盤上就會擺滿私欲,也會顯露出欲壑難填的貪婪。 而這些下棋者橫貫政商,他們就是多年前cao縱這個城市的地下組織。 看到這里,周珩比剛才更淡定些了。 其實她本不該驚訝,周楠申會以這樣的方式留下的東西,必不會簡單,起碼也要讓這個圈子來一場小地震。 很快,她又翻開第三個本子。 這個本子里主要是以人為主的,同樣先是點出人名,下面記錄上是什么事。 但籠統(tǒng)看下來,周珩認為它更像是一本“把柄手冊”。 除了高征和黃彬這樣的下九流之外,還有蔣從蕓提過的已經(jīng)上了黑名單,如今在海外生活的那三個人。 再來就是過去和許、周兩家有牽扯的涉毒大佬。 可這本和第一本不同,它記錄的重點不是周楠申為這些人辦了什么,而是這些人的背景、來歷,以及致命之處是什么。 就好比說,黃彬的致命之處就是他殺了高征的父母,而高征動了黃彬的妻子。 那些涉毒大佬也各有恩怨,彼此之間并不知情,或者只是懷疑,沒有實據(jù),卻在周楠申這個小本子里一一點了出來。 再說證據(jù),其實并不齊全,基本上都是照片,還有一些物件,統(tǒng)一裝在一個盒子里。 周珩打開盒子看了眼,若非知道這些照片和物件背后的意義,這樣看并無特別。 到此,周珩已經(jīng)明白了這個抽屜的分量和價值,這里裝著金山銀庫,也承載著滔天巨浪,就要看得到它們的人怎么去利用。 說起來,倒有點像是武俠小說里的設定,有那么一件藏寶圖,它指向一個地方,那里面有絕世秘籍、絕世美女,還有數(shù)之不盡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