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288節(jié)
周珩將包放在一邊,喝了口水,單刀直入:“梁峰那兒怎么樣了?” “他現在麻煩不少?!背唐樾α?,雖然眼中帶著一點倦色,但心情卻不錯,“你上次給我的東西都用得上,我有的是時間跟他慢慢玩兒?!?/br> 說到這,他直起身,靠著椅背,翹著二郎腿:“給我一年時間,我就能徹底架空他,取而代之,他會變成喪家之犬。” “可我等不了一年?!敝茜裾f。 程崎挑了下眉梢,以為她還是之前那番顧慮:“你放心,他現在自身都難保,沒精力對付你了,你大可以過自己的小日子?!?/br> 周珩重復道:“我說了,我等不了一年?!?/br> 這下,程崎的笑意漸漸落了。 他看到周珩的堅決,也看到了她的不耐,和隱藏在表情之下的焦躁。 程崎正色問:“你為什么這么著急?” 周珩卻抿了抿嘴唇,并未道出原由。 柳婧的過去,她兒時的遭遇,除非必要,她不想宣之于口。 她只問:“如果我想要盡快做個了斷,你有沒有辦法?” 程崎反問:“你要多快,你所謂的了斷又到什么程度?” 周珩說:“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但我要在一個月內完成?!?/br> 程崎有些詫異,隔了幾秒才說:“說實話,我辦不到。他的勢力不是一年兩年奠定起來的,要消解也不是一個月的事。這你應該知道?!?/br> “也是,難為你了?!敝茜袢绱苏f道。 程崎總覺得她話里有話:“你今天見我,就為這事?電話里也可以說。” “當然不是?!敝茜裥π?,遂話鋒一轉,“對了,梁峰那個靠山呢?他背景硬,你這一年能啃下來么?而且梁峰是他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狗,就算要清理,也不該由你越俎代庖。你這么做,他只會認為你連養(yǎng)父、師父都下得去手,必然不敢用你?!?/br> 程崎冷笑:“他想我還未必肯。我說要取而代之,可不包括當他的狗,這一年時間自然也包括料理他。梁峰手里有的是幫他洗錢的證據,他是摘不干凈的。但我還沒有全部拿到,只掌握了一部分,還不足以致命?!?/br> 到此,周珩沉默了。 她還記得許景昕說過,程崎背后還有一條經偵甩出來的線,程崎就是那個餌。 只不過這個餌有自己的想法,他并不似韓故那般做好了被魚吞到腹中的準備,在引魚上鉤之際,他還要掙出一條出路。 程崎和韓故,到底是不一樣的。 周珩這樣一安靜,程崎反倒摸不透了,他就算再遲鈍也能看出來周珩的異常,雖然很細微,她也掩飾得極好。 半晌,程崎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還沒說,剛才你問的那些問題,和這件事有關?” 程崎一如既往的敏銳。 周珩抬了抬眼,也不打算兜圈子:“程崎,我還是那句話,我等不了你一年。但我也知道上次給你的東西,你需要消化、部署、運用,要求一個月的確不現實。所以我今天就來,就是給你送另一張牌?!?/br> 周珩從包里拿出兩個密封的紙袋子,擺在桌上。 程崎也沒急著接,只是皺了下眉頭,瞬間做出判斷。 這份東西必然更緊要,更致命。 程崎和周珩對視片刻,將心中升起的疑慮壓了下去,問:“是什么?” 周珩語氣很輕,卻也很堅定,每一個字都落地清晰,如同見血封喉的薄刃:“你還欠了一號一件事,記得么——你之前答應她將許景燁救出來。后來他雖然回來了,但不是你救的,是梁峰放他回來的。也就是說,你仍然欠了她一件事。現在,這件事由我來提,這是我對你唯一的,最后的要求。我不要一年以后,我要你現在就幫我?!?/br> 好一會兒,程崎才開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周珩看著他的眼睛,知道他已經答應了,便將第一個袋子交出去:“這份東西,請你交到梁峰的靠山手里。最好再加上一份你剛才提到的,從梁峰那里得到的與他有關的洗錢證據。” 程崎接過來,掂量著袋子的分量,沒有拆開,只是垂眸思忖片刻,問:“這里面的東西也跟他有關?” 周珩點頭。 程崎又問:“你是讓我借刀殺人?” 周珩如此說道:“打狗還要看主人,你不能動這個手。否則等那狗主人收拾了狗,就會掉過頭來收拾你。但如果你只是遞一把殺狗刀,那就另當別論了。何況這里面裝的不僅是刀,還給足了殺狗的理由。你什么都不用說,他看到這份東西,再加上你手里的那些,兩者合在一起,他自然會懷疑是梁峰想要賣主求榮,否則單憑你怎么可能拿到這么多實據?這時候你再暗示他,梁峰已經準備將他的犯罪證據交給政敵,以換取一時的茍且偷安。 說起來,當年梁峰就是在生命受到威脅的前提下,才自甘認主,給這個人當了這么多年的黑白手套。 那么同樣的事,今天也會發(fā)生。 這位靠山就算只有三分信,也絕不會冒險留下梁峰。 至于袋子里賬本數據的來源,倒也不是問題。 此人雖然知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道理,還分別找了梁峰和周家來運作,可他不會過問怎么洗,過程如何,中間都經過了哪些賬戶。 所以只要程崎將證據拿出來,他也會認定,這是梁峰出賣他的“鐵證”。 程崎安靜地聽完這番話,將東西放在前面,又定了幾秒,這才看向周珩。 一時間,他竟無話可說。 他也終于知道周珩哪里不一樣了。 半晌,程崎問:“我的確欠了一號一件事,但為什么不是她來。她人呢?” “她走了。”周珩輕聲道。 程崎明顯怔了怔,眼里瞬間劃過諸多復雜情緒,但很快,它們又消散了,只余下一點落寞、悵然。 片刻后,等程崎收拾好心緒,又自嘲的一笑:“這么說,你已經想起一切了?” 周珩:“嗯?!?/br> “可有一事我不明白?!背唐橛檬贮c了點那個袋子,“你最初擔心的,也無非是梁峰針對你,你要自?!,F在他已經有心無力了,我也算履行了我當初的承諾——不讓他動你。為什么你還是堅持要對他下手?你若什么都不做,將來事發(fā)誰也算不到你頭上,可你若做了,即便我?guī)湍汶[瞞,難道有心之人就不會查到端倪么?你這雙手到底是沾了血的?!?/br> 只要做了,就有被人知道的一天。 周珩垂下眼,心里自然明白這些道理,但她卻沒有絲毫退縮之意:“有些事,明知道后果也要做,那必然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其實我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命,但我不想臟了自己的手,也不希望臟了你的手。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妥善的辦法了。你要接管他的生意,是不可能留在國內的,等辦完這些事,你就要走。這對你來說是最安全的退路,我也可以放心?!?/br> 程崎擰起眉,搖了搖頭:“你還是沒有告訴我原因?!?/br> “程崎?!敝茜裥α?,“我只能告訴你的是,我和梁峰有化不開的仇,而那些原委就在我的記憶里。我既然看到了,就不可能視而不見。我若不報這個仇,我以后連人都不知道該怎么做?!?/br>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卻說的程崎心里一陣憋悶。 他張了張嘴,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周珩始終沒有道明原因,那必然是十分難以啟齒的,他深知梁峰的手段,其實心里也能猜到一二,只是不愿多想,不愿深思。 片刻過去,程崎終于將紙袋子收起來,說:“好,這件事,我一定幫你辦成。” 周珩再次笑道:“我信你。” 隨即兩人又一同看向周珩面前的另一個紙袋子。 周珩將它遞過去,說:“哦,這份東西是和霍廷耀有關的,內容相當精彩。你就說這些東西,是韓故發(fā)現后交給你的,或者說是霍廷耀交給梁峰的,也不知道兩個老東西私下里交易了什么,霍廷耀竟然愿意拿出護身符。” “你……”程崎思路轉了起來,很快說:“怎么,你這手借刀殺人,還想一次殺掉兩個?” “霍家出事是多好的機會啊,難道我還要等下回么?”周珩問。 程崎又問:“你剛說的仇,也和霍廷耀也有關?” 周珩只說:“霍家這些年起來得這么快,或多或少也有那位靠山的作用,他們當年也是狼狽為jian過的,還是梁峰牽的線。后來這些年,表面上看大家并無干系,實際上私下里卻是互通有無。既然梁峰和霍廷耀是一路貨色,那么他們在危難之際,想要一同反咬,也是合情合理的?!?/br> 梁峰加上霍廷耀,這樣一來,即便對方還有幾分懷疑,也是不得不信了。 畢竟以程崎的能力和運作時間,他能拿到梁峰那份已是不易,又怎么可能接觸得到霍廷耀的核心? 要么就是有能接觸到的人交給他,要么就是梁峰和霍廷耀沆瀣一氣,要一起投靠新主。 而這些東西就是投靠的誠意。 程崎笑了下,將東西收下后說:“好,后面的事就交給我吧?!?/br> 周珩看了眼時間:“半個小時到了,我該走了?!?/br> 只是她才起身,就聽程崎問:“你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我,就不怕所托非人,不怕我辜負你……的信任?” 那最后幾個字,他似是一頓。 周珩站在那兒想了想,看向他:“如果我說我沒想過,你信么?” 程崎沒接話,但神色卻隱隱晃了下。 周珩看向窗戶,半晌過去,這樣說道:“再說,如果事情最終出了岔子,那也是天意,不在人?!?/br> …… 周珩回到別墅時,凌晨剛過。 許景昕已經回來了。 周珩剛進門就聞到一陣淡淡的酒氣,許景昕就坐在客廳里,仰在沙發(fā)上,一手蓋著眼睛,另一手垂在身側。 聽到聲響,那藏在手背下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道縫,透過光看向她。 周珩就在沙發(fā)邊坐下,用手貼向他的頸側,問:“喝了多少,醒酒藥吃了么?” “吃了。喝得不多。”許景昕將手拿下來,露出眼底的笑意。 周珩又問:“都談什么了?” 許景昕:“和開始預計的一樣,請我回集團幫他。除我之外,他今天還叫了幾個高管來,都是他的心腹?!?/br> 許景昕簡單念叨著酒局上的來往,周珩就默默聽著,并將他襯衫的扣子解開兩顆,讓他透氣。 直到許景昕話落,握住她的手。 她手上溫度偏涼,他就將它貼在自己的面頰和脖子上降溫。 周珩漾出笑,說:“要不要去洗澡?” 許景昕懶懶地回:‘’可我不想動,好累,今天能不能不洗了? 周珩說:“那就擦擦吧,我?guī)湍?,不用你動手?!?/br> 許景昕也笑了,身體朝里面挪了些,拉著她躺下。 周珩貼在他旁邊,就這樣平靜地待了片刻,才將沉默打破:“景昕。” 許景昕:“嗯?” “你不問我去了哪兒么?”周珩說。 許景昕嘆了一聲:“那你想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