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45節(jié)
探花郎沒有在兩人身邊停留太久,齊邈之從船頭吹完風回來后,再次發(fā)作。 “瞪我作甚?你不就是瞧他生了一張小白臉嗎?信不信我劃花他的臉?”齊邈之取下腰間長劍重重拍在案上。 寶鸞氣不打一處來,掙開齊邈之捂她眼睛的手:“你、你莫名其妙!你無恥無賴無法無天!” 探花郎嚇得心都快跳出來,趕緊跑開。 班哥一邊寬慰寶鸞,一邊掃睨齊邈之和他手邊的劍。 這個人,中看不中用,連恐嚇都用錯人。 下了船,寶鸞堅決要和齊邈之分道揚鑣,兩人大吵一架,最后寶鸞和班哥同乘輜車回宮。 寶鸞越想越氣憤,抱怨齊邈之又兇又壞,年紀越長脾氣越大,還霸道蠻橫。 她紅著眼,揉了又揉,聲音有了哭腔,將齊邈之從頭到尾痛罵一頓。 班哥耐心聽寶鸞埋怨,等她發(fā)泄完,才輕輕說一句:“眼不見心不煩,以后不理他便是?!?/br> 寶鸞無可奈何嘆一聲:“他雖討厭,但我不能不理他?!?/br> 班哥平靜問:“為何?” 寶鸞水汪汪的眼睛,似鹿般純潔干凈:“因為他只有我一個朋友,要是我不理他了,也許他會變得更壞更暴戾?!?/br> 她又道:“要是過幾年,他的性情能有所變化就好了,最好、最好變得和你一樣?!?/br> “和我一樣?” “嗯,和你一樣,不急躁不莽撞,不大聲吼人,笑容溫溫和和,無論誰說什么都不生氣不發(fā)火?!彼种笖?shù)著他的好處,“做事之前懂得和人商量,從不勉強人,知錯就改善解人意,心胸寬廣溫柔體貼?!?/br> 班哥垂眸,耳尖發(fā)紅:“在你眼里,我這般好?” “當然啦。”寶鸞笑眼彎彎,湊近他面龐:“所以你不要變,你要一直這般好?!?/br> 班哥眼神寵溺:“好,我不會變?!?/br> 他不會變的。 因為這本就不是他的真面目。 但是沒關(guān)系,他會一直裝下去。她想看到他怎樣,他就怎樣。 班哥裝作不經(jīng)意問起探花郎的事。 寶鸞沒有隱瞞,和盤托出。 “大姐的婚事并非兒戲,你替她相看也無用?!卑喔鐚⑵渲械木壒室灰环治稣f給她。 寶鸞聽來聽去,就只聽出一個意思——這件事她不能插手,若是她插手,皇后會丟面子,李青娘的婚事就會更艱難。 寶鸞心有余悸,她的好心竟然差點害了阿姐,還好有班哥提醒她,不然她就成罪人了。 寶鸞自責懊惱,敲敲自己的腦袋。 她在宮里這么多年,竟不如班哥看得透徹。他腦袋里裝了什么,怎么和她的不一樣,怎么就那般機敏聰明呢。 “正好最近有幾位年輕的世家郎君邀我踏青,你放心,我會替大姐留意,若真有合適的,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卑喔缛崧暭氄Z。 寶鸞抱住他胳膊,眼睛閃閃發(fā)亮:“嗯嗯,都聽你的?!?/br> 柔綿的觸覺燒得班哥面頰通紅,他微微仰起腦袋,在氣血涌動全身之前,迅速轉(zhuǎn)移注意力。 他想自己該如何進入太極宮。 該如何和世家迅速交好。 該如何成為一個不容小覷的皇子。 諸如此類繁瑣縝密的事情在他腦海中不停交織,然后他聽見少女輕細的聲音喟嘆—— “可惜探花郎生得那般好看,我本想找機會讓阿姐瞧瞧他,現(xiàn)在看來是不能了?!彼谖沁z憾,語氣失落:“他那張臉生得真是白凈,細皮嫩rou,比尋常女郎都面嫩,這樣的人做夫君,定日日愛不釋手?!?/br> 班哥斂眉。 愛不釋手么? 幾日過后,寶鸞同人蹴鞠,從幾個世家小娘子那里聽到一個不幸的消息。 “今年選出的那個探花郎毀容了?!?/br> “聽說他現(xiàn)在都不敢出門了,就怕嚇到人?!?/br> 小娘子們嘰嘰喳喳,左一句右一句,越說越夸張,寶鸞聽得心驚rou跳。 她立馬想到那日在船上,齊邈之說要劃花探花郎的臉。 難道他真的這樣做了?! 寶鸞再無興致蹴鞠,心慌意亂回到拾翠殿,正好撞見班哥來看她。 班哥見她一副要哭的模樣,頓時緊張問:“發(fā)生何事?” 寶鸞想到班哥近日和探花郎往來交好,顧不得入殿,拉著他就在大門口問:“探花郎他、他是不是毀容了?” 班哥黑眸幽深:“對啊?!?/br> 寶鸞著急又害怕,怕聽到她預(yù)料的那個答案:“他為何毀容?是因為、因為齊無錯嗎?” “他臉上長了疹子?!?/br> 寶鸞心下松緩,原來不是齊無錯劃花的。 “那他為何避著不見人?”寶鸞不放心,將蹴鞠場上小娘子說過的話拿來問班哥。 “那些疹子又紅又腫,他怕傳染人,加上他想專心考制科,所以就干脆不出門了。” 寶鸞不由為探花郎擔憂:“那他的臉還會好嗎?” “會的,我已經(jīng)為他送去膏藥,涂上半年,雖然不能讓他的臉像以前那般光滑細膩,但至少不會留疤?!?/br> “你真好。”寶鸞徹底放寬心,想到什么,踮腳捧起班哥面龐細瞧:“你去看他,會不會被傳染?臉上有沒有哪里癢?” 班哥笑容意味深長,溫聲道:“放心,那紅疹不傳染?!?/br> 第45章 ??任性 寶鸞心緒平靜下來才發(fā)現(xiàn)班哥身上沾著泥,似風塵仆仆從山野中而過,袍間有春日野草的清香。 他今日穿武袍,寬肩蜂腰,颯爽利落,和平日斯文溫雅的扮相截然不同。 她已不再為探花郎擔心,注意力全都轉(zhuǎn)移到班哥腰間的長劍。 他難得佩劍,乍見有種凌厲肅穆的威嚴氣勢。 寶鸞伸手摸摸班哥的劍鞘,好奇問:“你去武場了?怎地一身泥?” 班哥解下佩劍奉給她把玩:“我剛將一個人送出長安,趕著回來,路上沾了些泥土?!?/br> 兩個人肩并肩往里去。 花庭春景葳蕤,日光喧妍,宮人們擦拭長廊塵灰,種滿牡丹和杜鵑的花圃,蝴蝶翩翩展翅,拂林犬活潑亂跳跑來跑去。 班哥將巾帕鋪在胡凳上,寶鸞坐下,他蹲身為她整理及地的綠裙和翹頭履沾的草葉。 寶鸞膝上放著劍,明凈的杏眸倒映出繁花似錦和一個蹲在她腳邊的班哥。 他撫平她裙子上的褶皺,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一只鞋吹了吹,巾帕擦拭鞋面,細致溫柔。 寶鸞牽他衣袖,“快坐下和我說說,你送誰出長安了?” 班哥坐到她身旁,神秘兮兮看著她,目光沉思,似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 寶鸞看出他故意猶豫,可他越是不告訴她,她越是想知道。 寶鸞指間繞巾帕,擦拭班哥額頭鬢間并不存在的汗?jié)n,聲音又甜又軟:“你不想告訴我嗎?你竟連我都信不過,好呀,以后你什么事都別告訴我,我的事也不說給你聽,反正你現(xiàn)在與那么多人交好,有我沒我都一樣?!?/br> 她低眸努嘴道:“想來是我自作多情,以為同你最要好。” 班哥面容平靜似水,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握拳抵唇咳嗽,嘴角止不住上揚。 她聲音似黃鶯,囀囀嬌柔,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動聽。他多么冷漠的一個人,別人說千句萬句都無法打動他,換做其他人同他說這樣的話,他只會嫌煩嫌吵讓人永遠閉嘴,可她一開口,他耳朵就軟了。 沒有什么不能告訴她的。 只是想多聽她兩句好話。 寶鸞難得使一回小性子,她和班哥鬧,絲毫不擔心班哥會生氣,反而有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任性。明明是件小事,可聽可不聽,若是旁人不肯告訴她,她也就不聽了,或許還會反思自己強人所難,可班哥不告訴她,她就委屈。 寶鸞將帕子扔給他,劍也還給他:“我走了?!?/br> 班哥連忙拉住她:“我告訴你?!?/br> 寶鸞立馬落回去,眨著眼睛,眸光閃閃。 班哥:“你先答應(yīng)我,不要告訴別人。” 寶鸞舉手發(fā)誓,從善如流。 班哥附在寶鸞耳邊,將太子托他送相思出城的事一一說出。 寶鸞愕然,一時間不知道該為太子找班哥做事震驚,還是為太子將相思送出長安的事震驚。 班哥緩聲為她解惑:“上次太子殿下剛回長安就趕來參加圣人為我辦的宮宴,他那樣尊貴的身份,肯出席支持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六弟,我豈能不感激?” 寶鸞心想,那是因為她特意去請了阿兄。 后一想,也不一定全是因為她。太子自有他的考量,就算她不去請,也許太子也會去。 班哥繼續(xù)輕聲說:“因我才恢復(fù)身份不久,長安城中,我與各方勢力牽扯最少。太子需要一個身份夠用又不會惹人注目的人做這事,我出城送相思,再合適不過?!?/br> 寶鸞驚訝班哥這么快就能得到太子信任為太子做事,在她吃喝玩樂的時候,班哥已經(jīng)迅速為自己尋出一條道路。 她崇拜地望著他,覺得他真是厲害。 班哥避開寶鸞炯炯有神的目光,道:“其實我只是為太子打個掩護而已,相思的去處,我并不知情?!边@么短的時間,太子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他? 寶鸞覺得他辦事真妥當:“我明白的,我不會問相思去了哪?!?/br> 她再任性,也不會逼他暴露相思的去處。 班哥無奈笑道:“我真的不知道相思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