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92節(jié)
“不吃。”寶鸞梗著脖子,此刻唯一能做讓她好過些的事,就是和他對著來:“你是誰,我不認(rèn)識你。來人,將他叉出去?!?/br> 人一旦起了叛逆心,行事說話,就只為反抗而反抗。至于說的話是否傷人,做的事是否合乎常理,不會去想。 侍女們在聽寶鸞講第一句話的時候,就被班哥示意退下。 他不想在這些人面前和寶鸞爭吵,有意為她存體面。 這些人算不得什么,殺完一批還有好的,但不能總用殺人解決問題,總是換人,小善也不會習(xí)慣。 班哥諄諄勸慰:“怎么不睡覺,你生氣難過,拿誰出氣不能,非要和自己過不去?是悄悄哭了一夜?身體如何吃得消?到時辰就要睡,再大的事,也得睡醒后再想。” 寶鸞不看他,不回應(yīng),像是沒有聽見,抓抓被褥,扯扯床帳,捶捶枕頭。 班哥將被褥拉開,床帳捋平,枕頭放回,他個頭高挑,站著和她說話,像是居高臨下:“屋里的侍女喜歡嗎?以后一夜不睡,就殺一個,兩夜不睡,就殺兩個?!?/br> 說的像是殺雞殺狗。 寶鸞想喊聲不,嘴唇剛一張開,被喂進一顆藥丸。他捏住她嘴,讓她不得不吃下去。 “是安神的補藥?!彼Z氣柔和起來,按住她肩膀,輕輕地將她塞進被子里:“親親,好好睡一覺?!?/br> 寶鸞捂住耳朵:“不準(zhǔn)你喊我親親!” “好好好,不喊。”班哥掖掖被角,哄孩子般的語氣:“好小善,乖小善,去夢里打我罵我,夢里不止有一個我讓你打罵,你想變出幾個就變幾個,無數(shù)個我,任你差遣任你打罵?!?/br> 寶鸞啊地尖叫一聲:“不要無數(shù)個你?!崩^錦被遮面,被下啞著聲喊道:“不要你?!?/br> 綾被拱起好似一座小山,班哥拍拍小山:“睡吧。” 石小侯爺下午的時候才知道班哥在府里。他以為班哥還在軍營,就算來看公主,也得幾天后才到,沒想到已經(jīng)到了。 和其他人家的府邸一樣,公主府也有書房。 不但有書房,而且還有練武的場地。至于是誰用,沒有人會多事。 寶鸞住的院子有一個小書房,內(nèi)宅外那個正式的書房,是大書房。大書房外間設(shè)條案,以后可以讓幕僚們用,內(nèi)間是主人辦公和休憩的地方。 大書房的擺設(shè),仍是公主能用的規(guī)制,有寶鸞喜愛的東西和樣式,也有班哥喜歡的。 班哥在大書房見石小侯爺,石小侯爺有些詫異。等他進了書房,見到班哥坐在為公主而設(shè)的描彩鳳鑲螺鈿寶石的大書案后,閑姿雅態(tài),一派自如,仿佛這是晉王府。 石小侯爺更驚訝。 石小侯爺驚訝之余,為班哥的光明正大找理由:晉王府還沒有影,殿下在公主府先過把癮。 光這個理由,其實并不能完全掩飾六皇子的行為。六皇子身上所穿的家常夾衣,頭上戴的普通玉簪子,不像是提前體驗一府之主的滋味,更像是尋常人過日子。 因為是過日子,所以不需在心腹面前遮掩什么。 石小侯爺忽然意識到他想錯了六皇子的心思,六皇子,似乎不只是一時之興。 石小侯爺想著公主的美色,耳邊聽班哥說話:“不必急著回京,你多留些日子,替公主將外頭的生意理一理。” 石小侯爺早就知道班哥準(zhǔn)備的不只是公主府,垂首應(yīng)下:“是?!?/br> 公主在隴右,除衣食住行外,還有置業(yè)。置業(yè)有莊子鋪子酒樓等,這是擺在明面上能讓人看的,不值一提。私底下那些不能見光的,才是真正的置業(yè),是生錢的好進項。 班哥道:“那十支出海的商隊和另外七支去西域?qū)毜纳剃?,也移到公主名下吧。?/br> 商隊,是班哥利用皇子身份攏到手里的,單單一支,就能牟利無數(shù)。他手里還有其他商隊,給寶鸞這些算不得什么。 寶鸞路上收的一百萬兩白銀,和班哥為她準(zhǔn)備的置業(yè)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商隊,不僅僅是貿(mào)易,去沒有人走過的地方,有時候還能發(fā)現(xiàn)湖鹽礦,金剛石礦或金礦。這也是石源佩服六皇子的一點,不輕商賈,敢于冒險,目光獨到,所以才在最短的時間里,聚集大量資本。 石源替班哥管一部分產(chǎn)業(yè),自然知道六皇子的錢從哪里來。隨著六皇子的錢財越聚越多,他的佩服也漸漸變成飲水平淡:皇子身份,只要沒有造反之心,想要聚財,原來這么簡單。 班哥要寶鸞無論在哪里都能錦衣玉食,都能隨心所欲一擲千金。 給她自由支配的錢財,不是為討好她,是不想委屈她。 錢,是可以看得到摸得到的,很多時候是衡量人心的一把尺子,可能不精準(zhǔn),但是能量。人除了男歡女愛,還有日子要過。米面鹽油,樣樣要錢。 班哥不是風(fēng)流之人,他也學(xué)不會那些追蝶采花的本事,可以是隨心而發(fā),但絕不會刻意去學(xué)。要他日日陪著寶鸞風(fēng)花雪月,什么都不做,就只圍著她轉(zhuǎn),他做不到,現(xiàn)實也不允許。 權(quán)勢,不是憑空就有的。 像他和寶鸞這般身份,沒有權(quán)勢,只能等死。 寶鸞說不要他,班哥只覺得好笑,除了我,誰能護你? 這笑,有幾分嘲意,嘲意源自班哥的自大,而非嫌棄。聰明近妖的人,不可能不自大,班哥的自大,就體現(xiàn)在寶鸞身上。他是想不到也不會去想,有誰比他更合適將寶鸞護在羽翼下一輩子。 至于寶鸞的抗拒,不在班哥的考慮中。這件事在他看來只有一個結(jié)局,所以不必多想。 班哥在想寶鸞的時候,石小侯爺也在想寶鸞,但不是為情愛,而是為班哥。 將隴右置辦的莊子鋪子酒樓給公主也就算了,竟還將商隊也給公主,這么大手筆地供養(yǎng),足以證明六皇子不是一時之興。 既然不是一時之興,那他身為臣子,就得替殿下考慮長久之計。 石源想象中的長久之計,是偷情往來的長久之計,身為標(biāo)準(zhǔn)古人,讓他在這種情況下去想班哥娶身份為meimei的寶鸞,他只會大罵一聲:這是誣陷!是污蔑! 花了一彈指的時間,石小侯爺頂著自己薄弱的道德心,輕松自如地接納了六皇子意圖與公主長久有染的事實,然后開始出謀劃策:“公主的親事,宮里已經(jīng)定下,殿下要替公主掌掌眼嗎?” 駙馬要是不容人,以后事發(fā),比較麻煩。 班哥淡淡道:“不需要?!狈凑@親事成不了。 石小侯爺誤會,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提醒殿下,一個嫉妒的駙馬可能會壞事:“殿下……”外面?zhèn)鱽硪魂嚦臭[聲,打斷他的再次進言。 石小侯爺不悅地往明窗外看,不等多看兩眼是誰喧嘩,六皇子已經(jīng)起身走出去。 石小侯爺一愣,隨即跟上去。 院門口,公主正和侍衛(wèi)發(fā)脾氣,她穿著燕居的衣裙,粉紅輕白,恍若冬日一支出水芙蕖。臉上留有睡痕,一看就知是才睡醒。 石小侯爺看看天,已近黃昏時分,不是早晨。 公主真能睡。 公主睡醒后跑來撒潑,雖然有些胡攪蠻纏,好在不令人討厭。為班哥,石小侯爺又在寶鸞身上發(fā)掘一個閃光點,公主發(fā)狠的樣子,兇巴巴,可是很可愛。 班哥揮揮手,讓侍衛(wèi)放行。 書房重地,班哥和人在里面談話,沒有命令別人是不能進的。 沒了阻攔,寶鸞反而不吵著要進去了。她雙手抱肩,小嘴嘟得像鴨子,臉上好似寫著四個大字:我要鬧事。 她不來,班哥過去,站在院門口問侍衛(wèi):“為何不讓公主進?向公主賠罪?!?/br> 侍衛(wèi)跪下向?qū)汒[認(rèn)錯。 班哥含笑對寶鸞道:“你不要怪他,他是我的親兵,攔了你,是他職責(zé)所在,是我沒有交待好,不是他的錯。” 寶鸞偷瞄一眼,侍衛(wèi)紅了額頭,硬邦邦鐵錚錚的軍中大漢,磕起頭來沒有一絲埋怨。 他不埋怨,寶鸞替他委屈,本就是她故意挑事,不是這個人的錯:“起來吧?!?/br> 對上班哥的笑眼,寶鸞有些不自在,立馬收起心軟的神情,高冷道:“是你主子的錯,和你無關(guān)?!?/br> 班哥道:“是我的錯?!焙皝硭惺绦l(wèi),訓(xùn)話:“這是公主府,在這里,公主是主人,她想去哪就去哪,你們不要攔?!?/br> 又高又壯黑鐵塔似的侍衛(wèi)們站了一院子,其中不少是有身份的將軍,聲音如雷匯成流:“是!” 班哥負手立在這滿院子的侍衛(wèi)前,英挺的背影氣勢更盛,是別人襯出來的氣勢,所以更顯威嚴(yán)。 寶鸞的話含在嘴里,本來打算當(dāng)眾說,這就忍住,進了屋才吐出來:“既然我是主人,主人現(xiàn)在請客人離開?!?/br> 石小侯爺錯愕,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對。 公主趕殿下,似乎不應(yīng)當(dāng)。 班哥笑看石源:“小侯爺,你這個客人還不離開?” 寶鸞立刻道:“還有你,你也走?!?/br> “不是讓客人離開嗎?”班哥指了指他自己,揚眉道:“我又不是客人?!?/br> 第83章 ??一更 寶鸞的臉,不知不覺又鼓起來,殷紅的唇,也高高噘起,瓊玉似的鼻翼微微顫動,全是氣出來的。怒,于眸中顯現(xiàn),像是要噴火,可惜沒什么威力,落在班哥眼里,只看出一雙美眸神采飛流。 洪流滾滾的怒火,這就成了慧波醉人。他氣定神閑地看著她,心里想什么,面上一覽無遺。 要生氣,要鬧騰,都可以。鬧完了,該怎樣,還是會怎樣。 寶鸞在這平靜無瀾的注視下,心里像是被狠狠蟄了一下,又麻又酸,不痛,但說不出的難受。 她大喊:“你不走,我走!”轉(zhuǎn)身沖出去,狠狠摔了門簾。 石小侯爺目瞪口呆,這和他想象中的琴瑟和鳴不太一樣,公主,貌似不樂意。 “殿下,這……” 班哥揮揮手,示意石小侯爺自便,快步往屋外去。 石小侯爺也從書房出來,遠遠望見六皇子跟在公主身后,人依然是俊美威嚴(yán)的,光一個背影,就足以吸引萬千女郎。姿態(tài),卻是卑微的。 在石小侯爺看來,殿下為公主折腰,花費大量錢財供養(yǎng)公主,在公主不給好臉色的情況下,還得哄著公主任由她發(fā)脾氣,這就叫卑微。 公主,其實算不得真公主,而皇子,卻是貨真價實的皇子,以后也許還會登上那個位子。沒有六皇子,公主現(xiàn)在可能連公主府都住不了。 班哥對寶鸞的心思沒有令石小侯爺大驚小怪,寶鸞對班哥的態(tài)度卻讓他大為吃驚。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古人,想法自然也是古代現(xiàn)實主流觀,他認(rèn)為寶鸞應(yīng)該依仗班哥,不是有意看輕寶鸞,而是他所受的教育,使他不得不這樣想。 在石小侯爺?shù)挠^念里,一個被放逐的假公主,就算有湯邑有封號,沒有人為她撐腰,靠她自己,只能左右輾轉(zhuǎn)投機取巧,或許最后還得不到什么好下場。 哪怕公主運氣好,能夠避開所有的風(fēng)波,平安活到老,這平安,也只會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得來的,絕不可能幸福安然。 石小侯爺為寶鸞著急,就算要受鉗制,可受許多人鉗制,和受一人鉗制,孰優(yōu)孰劣,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路上三個月的相處,石小侯爺不能說對寶鸞沒有一點好感,所以才會有此一急。 他望著寶鸞逐漸消失的身影,又憐惜又心焦:等殿下的權(quán)勢顯出來,到時候多少人攀附他,小公主,人在屋檐下,要學(xué)會低頭。 寶鸞在花障軒亭間一通亂走,顯而易見,她迷路了。 公主府太大,她才住兩天,根本不熟悉。 別說找大門離開,就連回她自己院子的路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