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和謝七領(lǐng)命下樓，沒一會兒兩個小二就帶著兩個婆子進(jìn)來收拾桌子，順道還把茶點和熱茶及燙好的茶具擺上，雖然全程低著頭，但眼角實實在在又掃了一遍包廂，帶著疑惑不解和震驚退了出去。

    這憑空消失的食物，或者兩人吃四十道大菜和一只烤全羊，大概會成為以后流傳在徳仙樓的傳說吧。

    小二和婆子們走后，沒一會兒就又有腳步聲上來，是兩個人，腳步聲很輕，停在包廂的門口，然后敲門聲響起：“大郎君，謝九【謝十】求見?！?/br>
    “進(jìn)來。”謝硯端起一杯茶，應(yīng)了一聲。

    沈清鸞不知何時已經(jīng)睜開了瞇起來的眼睛，一雙大眼睛就望著關(guān)著的包廂門，估計已經(jīng)把要進(jìn)來的兩個人看了個遍了。

    謝硯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包廂門被輕巧的推開，兩個身穿深青色上衣，褐色下裙的女孩子走了進(jìn)來，幾乎一摸一樣的臉略微寡淡但很耐看，是很溫和沒有絲毫攻擊性的長相。

    姐妹倆前一個推門進(jìn)來，后一個反手關(guān)門，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屬于她們的默契。

    姐妹倆只在進(jìn)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屋里的人，然后在桌子三四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朝著兩人彎身道萬福：“大郎君午安，三姑娘午安?！眱扇寺曇羧岷?，氣息平穩(wěn)，細(xì)看就會發(fā)現(xiàn)兩人手指間都有握兵器的繭子。

    看來是文武雙修的人才。

    “嗯，都起來，跟三姑娘說說你們自己擅長什么?！敝x硯抬了抬手，雙胞胎立刻站直了，腰背挺直，雙手交疊在小腹前，聽到謝硯的話立刻稱是。

    “屬下謝九，擅長賬目?！敝x九說著抬眼悄悄看了沈清鸞一眼，見對方?jīng)]什么表情，詳細(xì)解釋道，“包括盤點日常消耗進(jìn)出賬目，商鋪賬目，人情賬目?！?/br>
    沈清鸞點點頭，這是一個精通內(nèi)宅外務(wù)各類賬目的財務(wù)。

    “屬下謝十，擅長統(tǒng)籌?！敝x十聽到j(luò)iejie這么解釋，也不另外耽擱接著道，“包括人情來往，宴會籌辦，婚喪嫁娶等各種禮儀?！?/br>
    這是個內(nèi)宅全能秘書！

    “三姑娘覺得她們倆人可行？”這兩姐妹是謝硯身邊十七人中唯二的兩個姑娘，從下頭幾百個女孩子里拿到排行，足以說明她們能力出眾，若是不合未婚妻的眼緣，也有的是另外的大用處。

    謝九和謝十都低著頭，神態(tài)沉著冷靜，即使面對這種決定自己命運(yùn)的時刻也一點不慌張，兩個十六歲的女孩子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本事和價值，無論這次能不能被未來的主母留下，未來也定然不會屈居于人下。

    但同樣的，她們也是非常想留在未來主母身邊的，要是成功留下了，她們以后就是謝家內(nèi)宅的頭一份，只要想想掌管謝家這樣一個幾百年大世家的內(nèi)務(wù)和財務(wù)，姐妹倆就覺得熱血沸騰。

    “我信你。”沈清鸞早早就從自家大哥那里確定了，她家雪松和她大哥是一類人，他們這種人很少會看走眼，更別說是專門從小培養(yǎng)的，必定是出類拔萃。

    而她卻是恰恰最不耐煩琢磨他人的人，所以她選擇信任，信任的人所信任的人。

    這就簡單了。

    反正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也不會怎么樣。

    沈清鸞在心里感概了一句：和平的世界真好。

    第六十八章

    北淵坐落在整個太元的西北方, 是北方最繁華的都城的之一，又因為靠近西北邊塞，所以這里和位于中部的京都, 以及溫暖潮濕的江南比起來, 民風(fēng)更加彪悍，對于男女之間規(guī)矩也更加淡泊一些。

    最起碼在京都和江南，就算是訂了婚的未婚夫妻也不可能單獨出門, 總還有其他人會一起, 但在北淵這里不同，不但普通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婦自己出門的比較多，就連家里規(guī)矩比較大的大家族里的姑娘們也會成群結(jié)隊逛街。

    至于未婚夫妻那就更多了, 連沒有名分, 只是互有好感的男女只要報備了家里也可以單獨出門。

    而這種景象在京都和江南是極少的, 就算真的有大姑娘逛街，也就是坐在馬車或者轎子里悄悄看看外面，出門去的也都是那種很大的店鋪酒樓，只在店鋪到馬車或者轎子那么幾步路的時間才會被外頭的人看到。

    而就算這樣，不少人還都帶著紗帽或者面巾。

    沈清鸞作為一個獵戶女兒，跟著自家爹初入過山林，來往過集市，連勾欄瓦肆都跟著自家二哥去過。

    自家二哥跟她說, 一個城里最熱鬧的地方往往只有兩個，一個是青樓一條街, 另外就是集結(jié)各種三教九流人物的勾欄瓦肆，這兩個地方比茶樓之類的地方, 消息更加靈通繁雜, 是一個摸底的好地方。

    這話還得到了大哥的極力贊同。

    青樓不接待女客, 自家二哥倒是挺好奇，但也知道那種地方最好還是不要踏足，所以沈清鸞沒有去過，但沒去過不代表沒有見識過。

    沈清鸞：也就那么回事吧，上輩子她也見過不少，沒什么興趣。

    而勾欄瓦肆里頭的唱戲雜耍斗雞什么的，她也不怎么很感興趣，除了一些外頭不常見的小吃，這種地方對她而言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吵。

    比青樓里都吵。

    她收攏領(lǐng)域的時候，最小的范圍也有方圓四五米，但在勾欄瓦肆這種地方，直徑十米左右的地方就能熱鬧的讓人煩躁。

    所以在謝硯詢問十四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十四回答西市來了一隊會跳胡旋舞的胡姬的時候，沈清鸞拒絕了。

    她只對胡餅胡椒感興趣，對胡姬也好，胡旋舞也罷都不感興趣。

    “我想睡覺。”沈清鸞已經(jīng)補(bǔ)充完能量，現(xiàn)在的她雖然看著精神不錯，但她很想好好睡一覺。

    來到這個世界后，異能雖然跟著一起過來了，但是升階緩慢，日常領(lǐng)域的維持在低階的時候消耗很大，使用的時候消耗更大。

    “是我疏忽了?！睂嵲谑巧蚯妍[人雖然狼狽了點，能吃了點，但一點沒有表現(xiàn)出勞累的樣子，所以讓謝硯都有一種她一點不累的錯覺。

    怎么可能不累。

    這么遠(yuǎn)的路。

    謝硯立刻停下了想要帶未婚妻逛逛北淵城的想法，直接就陪著沈清鸞一起回了宅院里，先走一步的謝十跟謝六做了宅子的一個臨時內(nèi)部交接。

    等到沈清鸞下馬車的時候，謝十已經(jīng)在謝硯東廂房里收拾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姑娘家閨房。

    沈清鸞本來就是洗過澡出去吃的飯，回來之后也沒有再洗澡，而是稍作洗漱就窩進(jìn)了柔軟的被窩里，一秒沉睡。

    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睜開眼睛的沈清鸞還有些懵，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跑到北淵來看望她家雪松了。

    雪松在哪兒呢？

    沈清鸞雙眼穿透所有建筑掃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謝硯在書房看書，眨了眨眼：對，雪松要考試了，要看書，那她現(xiàn)在看也看過了，禮物也送了，是不是就該回去了？

    “三姑娘醒了嗎？”謝十站在門外，“屬下可以進(jìn)來嗎？”

    “嗯?！毕氲阶约簯?yīng)該要走了的沈清鸞，興致不太高，應(yīng)了一聲面無表情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后下床。

    謝十走在前頭，謝九跟在后頭，姐妹倆現(xiàn)在算是臨時上崗，充當(dāng)沈清鸞身邊貼身伺候的角色，所以兩人拿了一堆東西。

    一個一手拎著梳妝盒一手提著一個木桶，另外一個一手一個藤箱，兩人都有武藝在身，這點東西普通丫頭肯定沒本事一個人拿，但對于她們姐妹來說就輕松的很。

    沈清鸞看著謝十把那個梳妝盒拆開又組裝，就拼成了一個有鏡子有抽屜有架子的梳妝臺。手里的木桶更是可以從中間拆開，下頭是熱水，上頭是裝了一些冷水的銅盆，在上面的蓋子里還疊放著洗臉的巾子。

    謝九那里的兩個藤箱，一個是整整齊齊疊放的衣服裙子，另外一個下頭是鞋襪，上面是腰帶，披帛，荷包香囊之類的掛飾。

    “這是玲瓏梳妝盒，八寶洗漱桶?！敝x十給沈清鸞解釋，這些一開始是大家族姑娘出行的時候為了方便攜帶使用制作的，后來則變?yōu)楹芏啻蠹易骞媚锍Ｓ玫奈锛耍按蠹易謇镞^得好的姑娘自然金貴，一個人就有大幾十號人伺候，住的院子也是幾進(jìn)的大院子，自然不需要這些，但更多的是幾個姑娘擠在一個小院子里生活的，好一點的能有三間不大的房子，差一點估計就是一間前后隔開的明暗間，這種不占地方的物件便正可以得用了?！?/br>
    沈清鸞想了想自己好像也只有一個房間，小嗎？好像也不小吧……

    然后就看謝十筆劃了一下人家兩間房的大小，還沒有沈清鸞的房間大：“貼身丫鬟連個床鋪都沒有，都只能晚上鋪被子睡在床邊的腳踏上，白天把被子卷起來放進(jìn)柜子里，更差一點的連柜子都沒有，只有這種藤箱。”

    沈清鸞伸著脖子看了兩眼藤箱，又歪著頭想要看出這個藤箱有什么特別，結(jié)果謝十在一邊微笑道：“這就是個普通的藤箱。”

    沈清鸞：……

    她懷疑這個新上任的秘書在逗她，但沒有證據(jù)。

    “三姑娘無需擔(dān)心這些，大世家傳承了幾百年，起起落落很正常，好的不好的都有，能讓自家姑娘住的那么寒酸的，不是已經(jīng)落魄了，就是家里男主人好色成性，妻妾通房一大堆，孩子一個接一個往外蹦，但是本身又沒有本事，只能住在長輩分給自己一房的那么大一塊地方，靠著月例過日子，那就只能擠了?！?/br>
    “謝家現(xiàn)在的家規(guī)里，男子只有四十無子才可以納妾，通房丫頭之類是不允許生育的，所以各房地方都很大，不會出現(xiàn)這種窘迫的情況。”謝十很自然的在未來主母面前給謝家刷好感。

    “通房丫頭？”沈清鸞抬起眼皮，看向謝九謝十，兩人不知為何心下一凜，汗毛都豎了起來，立刻搖頭：“三姑娘放心，我們大郎君潔身自好，身邊連只蒼蠅都是公的，院子里連丫頭都沒有，自然更沒有通房丫頭?！?/br>
    “……哦?！毖┧蓻]有被別人染指這個消息，讓沈清鸞挺高興。

    謝九和謝十給沈清鸞全部收拾好，把人送到飯廳里，看著謝硯過來才退下，回屋子摸摸自己背后，都是一身冷汗內(nèi)衫都濕了。

    互相擦背的雙胞胎：剛才是怎么回事兒？

    早飯很豐盛，廚娘更是拿出了渾身解數(shù)，力求伺候好這位未來的主母，讓她高興了，免得管家看她不順眼換了她。

    沈清鸞吃得津津有味，但是和昨天午飯不一樣，今日的早飯她雖然也吃了不少，但也就普通人的三四倍左右。

    “吃飽了嗎？”謝硯被帶著也吃得多了一些，但昨日的午飯實在讓他震撼，以至于今天早上沈清鸞只吃這一點，他都擔(dān)心是不是她身體哪里不舒服。

    “日常夠?！鄙蚯妍[平日只維持不使用的話，消耗大是大了點，但絕對不會像昨天那么夸張。

    “那我讓廚房多做一些小吃點心放著，想吃就自己拿可好？”謝硯還記得自己在沈家那兩天，沈清鸞似乎也和現(xiàn)在吃的差不多，但是零食小吃基本是不停嘴的。

    “嗯?！边@個可以有。

    “那今日我陪你逛逛集市？北淵這里也有很多特色小吃?！敝x硯面露微笑，心里琢磨著自己知道的一些有名的店鋪。

    “不，你讀書。”沈清鸞微微皺眉看著自家雪松了，都要考試了，怎么還想著逛街呢？

    “……”謝硯眨了眨眼睛，烏黑的雙眼被垂下的眼睫毛蓋住一半，“三姑娘難得來一趟北淵，我想陪陪你?！?/br>
    雪松似乎有些委屈。

    “……”沈清鸞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是看她的雙眼就看得出她似乎有些懵，還有些慌，就像機(jī)器人卡住了一樣，透著一股可憐兮兮和不知所措。

    “三姑娘?！敝x硯承認(rèn)自己惡趣味了，就想逗逗未婚妻，結(jié)果看到她這個樣子倒是自己心疼了，沒事逗什么小姑娘，“是我口沒遮……”

    “十四買，我陪你讀書?！币膊恢澜?jīng)過了多久的頭腦風(fēng)暴，沈清鸞終于在自家大哥和未來大嫂的相處方式里，找到了自己可以抄的答案，說完之后更是雙眼一亮，覺得自己找到事情做了。

    她要陪雪松讀書，那暫時就不走了，等雪松考完試再走吧。

    “好。”謝硯放緩了聲音，“那我便先謝謝三姑娘愿意陪我讀書了。”

    “好說?！鄙蚯妍[似乎一下子就精神起來，興致不錯的跟著謝硯進(jìn)了書房，目光掠過書房角落的時候頓了頓，很快又移開。

    角落里的謝四：……

    謝硯是一個很沉得下心思的人，沈清鸞同樣是一個很沉得下心思的人。

    然后書房里就出現(xiàn)了很詭異的一幕，一個坐在書案前認(rèn)真讀書，一個坐在對面新搬進(jìn)來的貴妃榻上，看著前面讀書的人專心致志啃零食點心。

    明明兩人做的事情毫不相干，但在一起又莫名和諧。

    第六十九章

    太元各地考舉人試的日子并不統(tǒng)一, 考題也是由京都來的欽差擬定，最后閱卷和關(guān)鍵的前十名錄取，欽差也掌握著絕大部分的權(quán)利, 另一部分則是當(dāng)?shù)氐墓賳T, 雙方互相監(jiān)督互相制約，盡可能的讓考試更為公正公平。

    但就在這個當(dāng)下，比其他地方都提早一個月舉行舉人試的京都地區(qū), 卻曝出了泄題的丑聞, 皇帝震怒不提，更是給各個州府都下達(dá)了措辭嚴(yán)厲的圣諭。

    直接就告訴下頭，老子現(xiàn)在火很大, 你們都給我皮繃緊了, 若是誰撞到了槍口上, 老子扒了他家九族的皮！

    各個州府為了給皇帝滿意的答卷，紛紛將舉人試往后順延了幾日，本來已經(jīng)理順的考試監(jiān)督流程就要再來捋一遍。

    至于京都那頭也查的飛快，誰也不敢在皇帝的怒火瞎作妖，他們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軟腳蝦，或者受朝臣牽絆的人，人家手里掌著太元五分之三的兵權(quán)，剩下的的兵權(quán)也都在皇帝信任的將軍手里。

    就算是當(dāng)年充盈后宮聯(lián)姻, 也不是懼怕其他勢力，只是不想跟舊朝貴族折騰, 也是施恩，更是籠絡(luò)文官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