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怕是還要靠過來，畢竟曾經(jīng)做過父親的親衛(wèi)，靠過來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這樣一個人是在太辣手了，若是不用，好歹是舊人，沒有理由就疏遠，別的舊人怎么看？若是用，那就跟在自己身邊放條毒蛇差不多，誰知道什么時候開罪了他，轉(zhuǎn)頭就咬你一口？

    “確實，要趁早解決他。”沈風想到張弛指使人想要打死施明珠的丈夫，或許可以用一用這件事情。

    “我用最大惡意猜測一下這個人。”沈華難得這么討厭一個人，“你們說若是他最后沒有成功呢？是不是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偷去搶，也要得到人家夫人？啊，我天，我都不想想下去了，這種人太特么惡心了，meimei我們什么時候去把他解決了？這種人活著就是破壞社會安定和諧，怎么也是我們家的江山，我們維護清理一下這些蛀蟲也是應(yīng)該的，對吧？”

    “我都可以。”沈清鸞無所謂的道。

    “莫要胡說。”沈風捏著杯子的手指微微發(fā)白，因為弟弟的話，他想到一個可能，一個顛覆他原本認知的一個可能，“怎么能因為這種人讓meimei沾上血腥？”

    “我其實倒不是很介意。”沈清鸞沒有這個講究。

    “也對?！鄙蛉A聞言點點頭，“那就廢了他，再打斷腿，生不如死更好?！?/br>
    “我都行?！鄙蚯妍[放下手里的糖果，“不然現(xiàn)在就去，回來也不耽誤睡覺？”

    “再等等，囡囡讓我想想?！鄙蝻L的聲音帶著一絲艱澀，讓沈華和沈清鸞都奇怪的看過來，沈華有些奇怪：“大哥你怎么了？哪里難受？”

    “……阿章，你說……”沈風放下手里的茶碗，手指收緊，“如果一個女人再嫁后被人在自家里欺侮了該如何？”

    “自然是找丈夫做主了。”沈華莫名其妙，“為什么在自己家里會被欺侮，強盜嗎？”

    “那若是丈夫只是表面夫妻，兩人關(guān)系冷淡，但欺侮她的卻是丈夫的好友心腹呢？”沈風這話一落沈華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沈清鸞卻訝然的微微張開嘴。

    “這，就要看娘家……”

    “娘家也依附夫家。”沈風接著補充。

    “這……”沈華雖然不想承認，但在這個時代這種情況下只有一條路能走，“自己咬牙吞下?！?/br>
    “若是不小心懷了孩子呢？”沈風繼續(xù)問。

    沈華看自家大哥這個樣子，就算再遲鈍也發(fā)現(xiàn)不太對了，更別說他一點不遲鈍：“這，要么偷偷打掉，要么按給丈夫?！?/br>
    “如果，如果女子發(fā)現(xiàn)自己深愛的前夫，是這個欺侮她的人和娘家人逼死的，等她前夫死了娘家卻后悔不讓她改嫁給那個欺侮她的男人，而把她嫁給更有權(quán)勢的男人用來交換利益，以至于那個男人懷恨在心，借著心腹的方便摸進內(nèi)院不止一次欺侮她，她卻求告無門呢？”

    沈華瞪大眼，猛然想起來施明珠是誰了，所以大哥這說的是上輩子的王妃？

    “若是表面夫妻的丈夫登上了高位，欺侮她的人也位高權(quán)重，甚至算計著讓他們的jian生子竊取丈夫家業(yè)成為最后贏家，娘家更是靠著她榮華富貴，只有她留在地獄里被反復踐踏呢？”沈風閉上眼睛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手指緊攥，“阿章，若是你，你會怎么做？”

    “……大概是帶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沈華也感覺胸口有些悶，說不出的難受，張了張嘴才接著問道，“是，是在說王妃？”

    “……我不知道，我只是推測……”沈風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希望這不是真的，但若非如此，一個人如何才能將自己徹底變成魔鬼？”

    “她成功了？”沈清鸞猶豫了一下問道。

    “成功了?！鄙蝻L點頭，“所有人都陪她一起下地獄了?！?/br>
    第一零三章

    外頭的夜已經(jīng)深了, 書房里頭卻還是燈火通明，沉默彌漫在三兄妹之間。

    “我那時候查到王妃，張弛和施家有異心的線索的時候, 我第一反應(yīng)是不信的。”沈風重新端起了茶杯, “不單是因為他們一直以來都站在我和爹身后，不管內(nèi)外都是我們家的大助力，更是因為這個線索來的蹊蹺, 太過巧合, 就像是有人特意留在那里等我發(fā)現(xiàn)，讓我懷疑的?！?/br>
    “大哥的意思是王妃特意留的線索？”沈華在郁悶和難受之后是不理解，“可那又怎么樣？她做了惡就是做了惡, 不能因為她慘就理解她吧, 她黑化她還有理了？”

    沈風抬眼看了一會兒忿忿不平中夾雜著糾結(jié)的弟弟, 轉(zhuǎn)頭看向沈清鸞：“囡囡怎么看？”

    “……太弱了?！鄙蚯妍[臉上很平靜，驚訝過后就扔到了一邊，“不管是爹和大哥，還是王妃，又或者張弛和施家?！?/br>
    “呵呵?！鄙蝻L低聲笑了一下，“說到底，權(quán)利的爭奪本來就是骯臟的，不管是我們爭奪皇位, 施家爭奪權(quán)勢，還是張弛想要謀朝篡位, 都一樣，沒有誰是干凈的, 一樣的滿手鮮血, 只有輸贏沒有誰欠誰。囡囡說的對, 上輩子我們一家子都賠了進去，說到底是我們太弱了，而施家和張弛最后被謝相國一鍋端了，同樣是因為太弱了?！?/br>
    在這個吃人的世界，弱者就是原罪。

    王妃也是一樣。

    “我懂，我就是心里不得勁兒?！鄙蛉A沒有那么大度，他本身就是三兄妹中道德感最重的，也就成了最看不開的那一個。

    “阿章，這個世界和你上輩子不同，這世間大部分的女子，她們沒有你大嫂和蘇姑娘的堅韌和本事，也不像我們娘一樣嫁人后被爹捧在手心，更沒有囡囡一樣凌駕一切的武力，她們從一出生就身不由己，被這世間的世俗規(guī)則捂住口鼻，被家族親情捆綁手腳?！鄙蝻L看向抿著唇沉默不語的弟弟，“她們從來沒有選擇，她們的堅持和念想往往沒人在乎。阿章你本該是最明白的一個，不是嗎？你用你上輩子的道德來約束這輩子的人，這不公平，不管對象是誰。”

    沈風若不是上輩子把童綰這么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放在心上，也不會真的去細究這些，他是男子，天生的既得利益者，享受著這個世間賦予男子的權(quán)利，凌駕在另一半人之上。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贝┰胶脦啄?，沈華上頭有寬和的父母，身邊有護短的兄長，后來下頭還有bug一樣存在的meimei，除了在讀書上稍有挫折，幾乎沒有切身感受到世界改變對他的影響。

    以至于遇到事情，他總是還用上輩子的眼光看待人事物。

    這種情況大多時候都是偏向好的，有時候會有些小問題也無傷大雅，但既然已經(jīng)不是同一個世界，那么肯定有完全不同的地方，輪到這些完全不同的時候，沈華就難免會出現(xiàn)認知判斷的錯亂。

    “阿章，你和囡囡不同，你以后是會和我一起治理這個天下的人，你要學會用這個世界人的眼睛去看?！鄙蝻L輕輕嘆口氣，抬手摸了摸弟弟的頭，“你要學會在上輩子的自己和現(xiàn)在這個世界之間找到平衡，否則我怕時間長了最后傷的還是你自己?！?/br>
    “我知道了?！鄙蛉A吶吶應(yīng)聲，猶豫了一下抬起雙手對沈風作了個揖，“多謝兄長教誨?！比缓竽X袋上挨了一下，委屈的抬頭看到自家大哥瞪他：“你學的第一個平衡就是和大哥生分？”

    “……我可太難了。”沈華生無可戀的翻白眼，把剛剛板起臉的沈風逗笑了，旁邊的沈清鸞也揚起了眉。

    一瞬間書房里的氣氛就恢復了一開始的輕松。

    “所以，我今晚還去嗎？”沈清鸞吃下最后一個芝麻糯米團子，捧起茶碗將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后喟嘆一聲，看樣子是吃飽了。

    “不著急，囡囡暫時幫我看著他就行了，反正是要收拾的，總要物盡其用才好?！鄙蝻L搖了搖頭，“倒是幸苦囡囡了。”

    “沒事，這人也挺有意思的。”沈清鸞擺擺手，把空了的罐子蓋起來，然后抱著就直接下炕，走之前還不忘道晚安。

    兄弟倆和meimei道了晚安之后，沈風回頭就見弟弟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故意當看不懂他的眼神：“時間不早了，阿章快寫吧，寫完了我們才好安睡?！?/br>
    沈華悲憤地提起筆沾了墨繼續(xù)寫，沈風微微一笑也提起筆低頭寫起來。

    第二日一大早沈華還在呼呼大睡，沈風和童綰就已經(jīng)帶上九歌十里駕了馬車去了莊子上，謝硯這邊也借了十三和馬車一起過去，幫著把行李之類的全都搬過來。

    等到沈華爬起來的時候家里只剩下劉嫂，一邊吃著遲到的早飯一邊開口問：“大哥他們?nèi)デf子上搬行李了，那meimei呢？”

    “三姑娘和未來的三姑爺出門了，說是去什么……慶歡園看戲？”劉嫂也不知道自己復述的對不對。

    “那大哥有沒有交代我要做什么？”沈華桌子下的腳動了動，也很想出門，第一次來京都，怎么也應(yīng)該多逛逛才對，就昨天那一路算啥呀。

    “大郎君走的時候交代今日二郎君要寫三篇文章，題目在桌子上擺著?！眲⑸┛粗蛉A一秒焉掉差點笑出聲來，接著道，“說是今日十五，晚一點京都有燈會，二郎君寫好了，晚上好和大家一起出門參加燈會。”

    “對哦，今日十五元宵節(jié)了?！鄙蛉A動作利索的把早飯干掉，捧著劉嫂端給他的點心盒子，“那劉嫂我去書房了?！?/br>
    “二郎君去吧，過會兒奴給你送甜湯。”劉嫂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著應(yīng)聲。

    “好嘞?！鄙蛉A嘴里念著燈會，腳步輕快回了書房。

    另外一邊到達慶歡園的謝硯和沈清鸞也坐到了樓上的單間里，下頭就是寬大的戲臺子，已經(jīng)有青衣旦角在臺上水秀翻飛騰挪轉(zhuǎn)身，口中咿咿呀呀開唱了。

    下頭不少人坐著叫好，沈清鸞歪著頭注目了下頭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頭指著下頭夸臺上旦角絕美的觀眾問謝硯：“臉上畫滿了，怎么看出美貌？”

    “美人在骨不在皮，臉上畫滿了才更能看出一個人骨相的優(yōu)點，也讓人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眼神，手勢和身段之上，美從來不單單指五官容貌?！敝x硯低聲解釋，伸手將桌子上的糕點推給沈清鸞，“這是桂香落霜糕，你試試?！?/br>
    沈清鸞低頭看了一眼黃黃白白落滿的白色糕點，夾起一個放到嘴里，嚼了兩下，有些含糊地道：“這不就是撒了桂花和白糖的白糕嗎？”

    “對?！敝x硯垂眸笑問，“那味道如何？”

    “……還行吧?！敝灰皇呛茈y吃，沈清鸞對吃的并不挑剔，只要有吃的就行。

    謝硯稍稍靠近了一些，低聲笑著道：“那就多謝三姑娘夸獎了。”

    “……”沈清鸞夾起第二塊塞進嘴里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眉峰揚起，“你做的？”

    “嗯?！敝x硯還記得自己一大早進廚房，把廚房里的廚娘嚇得以為自己要丟了活計，就忍不住輕笑。

    “哇哦。”沈清鸞放下手里的筷子，伸手將謝硯的雙手拿起來翻來覆去的看，嘴里迅速吞下第二塊，“你好厲害，居然還會做點心?！睂τ谑謿埖膹N房廢物來說，做點心實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三姑娘喜歡，我以后再學別的做給你嘗嘗？”謝硯慢慢收攏手指反過來把沈清鸞的雙手握在手心里。

    “那不行?！鄙蚯妍[翹起手指輕輕按了按謝硯手上的一個紅印子，“傷到了我不高興。”

    “……好，那我聽三姑娘的，不做了。”謝硯低垂著眼眸看身邊的姑娘用手指輕輕揉著他指尖的紅印，還要低頭吹一吹，然后歪著頭觀察她這一口吹過去，紅印子是不是淺一些，心里一陣軟軟的，“三姑娘幫我吹了，我感覺好多了？”

    “真的？”沈清鸞抬頭，眼中透著不信任，這吹口氣也能有用？她這個吹的人都不信！

    “嗯，真的?！敝x硯很認真的點頭。

    “……”莫非還真的有用？

    沈清鸞又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發(fā)現(xiàn)那個紅印子淺一點。

    “三姑娘，看在我辛苦了一個早上的份上，剩下的幾塊也一起吃了吧。”謝硯舍不得松開未婚妻的手，但是再這樣被她盯著看來看去，他是有些頂不住的。

    他是正常的男子，未婚妻越來越可心，日日相處，克制自己莫要輕浮冒犯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嗯?！鄙蚯妍[點頭，伸手去筷子，只不過剛拿起筷子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樣，轉(zhuǎn)頭看坐在旁邊的謝硯，然后放下筷子，重新伸手握住謝硯的手，不過這次只有一只右手，纖細蔥白泛著淺紅的手指，掰開比她的手大一半的修長大手，在謝硯疑惑的目光下將筷子塞進他的手心，然后下巴對著放著糕點的盤子點了點。

    謝硯下意識的捏緊手里的筷子，沈清鸞伸手拍了拍謝硯的膝蓋催促，還張開了嘴：“啊——”

    謝硯小心翼翼的夾起自己做的白糖糕，遞到沈清鸞粉色的雙唇邊。

    “啊嗚?！鄙蚯妍[張大嘴一口包住小巧的糕點，點點頭，瞇起了雙眼，一看就心情很好，就像一只曬著太陽啃著小魚干的漂亮貍奴。

    謝硯目光專注地看著沈清鸞，鬼使神差地抬起左手，手指輕輕揩過唇邊灑落的白糖和桂花，然后受驚般快速收回的手指捏在掌心。

    若非太過孟浪，他很想嘗嘗手指上的糖霜和桂花是什么滋味。

    第一零四章

    慶歡園是京都最有最大的戲園子, 東南西北四個上下兩層的樓閣里各有一個戲臺子，四個閣樓的中間還有一個露天的大戲臺。

    通常四個閣樓里唱的都是連臺戲，而中間的大戲臺唱的都是那些經(jīng)典的選段, 坐在閣樓大堂里的就只能看見里頭的戲臺子, 但你要是坐在二樓就可以坐在包廂另一頭的窗邊看大戲臺的戲。

    沈清鸞和謝硯坐在南邊戲閣子的二樓，張大眼看完小戲臺上的女鬼那飄來飄去的步法后，就到后窗那邊看大戲臺子上上演的打戲, 那長長的水袖像是自己長了眼睛一樣扔出去收回來, 甩成各種形狀的圈圈，旁邊還有拿著長矛兵戈的武生在那里喂招。

    沈清鸞跟著大戲臺邊上的觀眾一起鼓掌，雖然沒有跟著喝彩, 但看得出來她覺得很有意思。

    “她的袖子好長, 都不會卷到自己身上。”沈清鸞佩服的道, 想當初剛來這個世界不習慣，不知道踩到過幾次褲腳裙角，要不是手腳利索，一張臉都要給摔平了。

    “這種一般都是從小就開始練的，十幾年下來，才能如此靈活?！敝x硯跟著沈清鸞一會兒做到這邊一會兒坐到那邊，一點也不覺得不耐煩，“就像三姑娘練武一樣, 都需要很多時間?！?/br>
    “……也是?！鄙蚯妍[琢磨著雖然她的練武和雪松想的不太一樣，但她確實五六歲就開始學著躲避砍殺喪尸和變異獸變異植物了。

    突然一陣喧嘩聲傳來, 謝硯和沈清鸞同時看過去，不同的是謝硯什么都沒有看見, 只是示意外頭的十四十五去一個人打聽一下, 沈清鸞則直接穿透墻壁樓梯看到了最下面。

    “回大郎君, 是三公主的人和林大將軍府上的大姑娘起了沖突?！笔臋C靈的很，動作也快，下去一會兒就打聽清楚了。

    “……嗯，把簾子放下?！敝x硯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十四十五馬上領(lǐng)會意思將對著樓里小戲臺的那一面簾子放了下來，兩人也退進了包廂重新關(guān)上了門。

    沈清鸞奇怪的看著謝硯，突然想起來，這個三公主不就是前頭皇帝想給謝硯賜婚的那個公主。

    “委屈三姑娘和我暫避鋒芒了?！敝x硯握住沈清鸞的手，溫聲道，“這兩位性子比較要強，倒也不是怕她們，但很麻煩?！?/br>
    “嗯。”沈清鸞倒是無所謂，而且剛才她看了下頭兩群人的對峙，“確實麻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