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 第84節(jié)
因為想出去走走,她干脆換了身輕便的衣服,高腰牛仔褲加白色的薄針織毛衣,柔軟舒適。 剛換完衣服,門鈴就響起,酒店的服務生推著小推車在門口,推車上有一大捧花,加另一些裝飾的氣球和鎏金彩燈之類的小玩意,笑容熱情親切:“您好,今天是周先生的生日,這是我們酒店送給周先生的房間布置,請問需要嗎?” “生日?”紀箏微微疑惑。 服務生點點頭,口吻恭敬:“周先生是我們酒店的白金客戶,按照他身份證上登記的日期,今天是他的生日,稍后我們會送一個蛋糕過來,請問有想選擇的口味嗎?” 見她遲遲不理,服務生再出聲:“紀小姐,需要布置嗎?” “好?!奔o箏愣了一下,側身給服務生讓出通道過來。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 她失神地想,原來,是周司惟的生日嗎? 從來沒聽他提及過。 上大學的時候,她的筆記本密保是自己的生日,有一次趴在周司惟身上看他輸密保,他輸入的卻是【0418】 四月十八, 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紀箏驚異于自己居然對這些細節(jié)記得如此清楚。 然而這樣的歷歷在目,卻一遍遍讓她懊惱,懊惱自己從前是個多不合格的女朋友,他不提,她竟然也就沒問過。 紀箏發(fā)愣間,服務生已經將客廳布置了出來。 黑白色系為主的布置,看來是摸清了周司惟的喜好,深藍色包裝的白藍兩色玫瑰也低調奢華。 她回頭問服務生:“請問這附近有什么蛋糕店嗎?” 服務生始終帶著尊敬禮貌的笑容,聞言仍舊笑:“我們酒店的甜點師是法國請來的,您想要什么樣的蛋糕都可以滿足?!?/br> 紀箏有些不好意思,搖搖頭:“我的意思是,有沒有那種可以自己動手做的蛋糕店。” 服務生恍然大悟。 他思忖片刻后:“紀小姐,我想,您的這個要求,我們酒店也可以滿足,我?guī)ヌ瘘c后廚,由甜點主廚親自教您?!?/br> 紀箏喜出望外,隨即好奇起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姓紀?” 服務生微笑看她:“周先生走的時候吩咐過,您是他的未婚妻,您的一切要求都滿足?!?/br> 未婚妻。 她心好像被魚線扯了一下,輕輕上鉤。 幾分鐘后,紀箏跟著服務生下樓去到后廚。 她有一點點甜品的基礎,在倫敦時經常和葉璃一起考蛋糕,所以做出來的蛋糕胚子不算太差。 接下來就是抹奶油,紀箏早早把頭發(fā)扎起來,衛(wèi)衣捋到小臂,開始跟著主廚的指點,認真細致地抹奶油。 偶有失誤,抹面不平或者不小心毀了蛋糕胚子,她也不氣餒,重新烤制重來。 時間充足,她想給周司惟最好的。 周司惟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經理引他到后廚,透明的玻璃后面滿室銀色甜品廚具,穿著白色衛(wèi)衣和牛仔褲的女人專心致志應對面前的蛋糕。 她長發(fā)隨意綰成丸子頭,一兩縷順著美好的側臉弧度掉落,低著頭,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一瞬間,他竟有些恍惚,一旦換上這樣的衣服,時光就好像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一般。 紀箏小心翼翼地擺上最后一塊巧克力銘牌,長松了一口氣,大功告成。 她太專心,以至于現在才看到周司惟不知何時來了,剛剛走到她面前。 紀箏微微詫異:“你回來這么早?” 周司惟揚眉,看了眼時間:“七點半了?!?/br> 竟然七點半了,她居然做了這么久。 紀箏無知無覺,時間竟然流逝地這么快 。 她還想說什么,周司惟上前一步,突然的靠近讓她噤聲。 他低首,認真看著她,眼里染上淺淺的笑意,拇指擦去她臉上沾的綿密奶油。 “小花貓?!敝芩疚┬α讼?。 紀箏怔怔看著他因為笑容鮮活起來的眉眼,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笑起來真好看。 她只剩這一個念頭。 - 端著蛋糕回房間,開門之前,紀箏有些緊張,提前給周司惟打預防針:“今天你不在,酒店有人來說是你生日,我就讓他們布置了?!?/br> 周司惟手上是蛋糕,稍抬眉:“開門?!?/br> 紀箏一邊開門,一邊小聲問他:“今天是你生日,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忘了。”周司惟輕描淡寫。 她手停在門邊,推開,蹙眉看他。 周司惟觸及到微微瞪著的烏靈大眼睛,頓了一下,無奈:“是真的忘了?!?/br> 畢竟他從不過生日。 紀箏手里拎著蠟燭,沒開燈,房間里蔓延鋪展著一簇簇燈帶,照亮氣球和飄帶,溫柔熱鬧的景象。 周司惟稍稍一怔。 就這片刻的功夫里,他手上的蛋糕托盤被紀箏接走,小心翼翼放到茶幾上。 一圈暖白的燈,氣球縈繞在她周圍,她對他招手。 他著了魔一樣走過去。 紀箏低頭認真插蠟燭,就要找打火機時,手被人按住。 周司惟拿出打火機,一簇火苗亮起,點燃蠟燭。 藍色火焰跳動的瞬間,她仿佛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跳動了一下。 她從前是何等遲鈍,竟然察覺不到他這樣潤物細無聲的愛。 片片刻刻。 眼眶又忍不住酸起來,紀箏連忙低下頭,防止眼淚滴出來。 周司惟手覆上她額頭,確認她是不是還在燒著。 紀箏微微平復心緒,拉下他的手:“沒燒了?!?/br> “是嗎?”他摸她手:“怎么手還這么涼?” 說著,周司惟就起身要去拿體溫計,卻被人拉住手。 紀箏用了些力道,仰頭看他:“許完愿再去好不好,不然蠟燭要燒完了?!?/br> 周司惟盯著她拉住自己的細指,反扣住,坐回去。 她催促:“你快閉眼許愿。” 因為在黑暗的環(huán)境里,她聲音刻意放輕了,聽起來像棉花糖,絲絲膩進人心里。 周司惟順從,閉上眼皮。 仍然扣著她的手。 愿望?沒什么愿望,他的出生,就是不被歡迎的存在,是一切噩夢的開始。 不大的破敗房間里,整日整日都是酒氣和男人的叱罵聲,女人的哭泣好像回南天連綿不斷的雨,寒冷刻進骨子里。 周征愛吸煙喝酒,喝多了打起人來,他只能護住陳云,任由guntang的煙頭灼燒背部皮膚。 左鄰右坊都說,這個孩子能活下來,真是不容易。 后來周征染上毒-癮,害她們家破人亡,于是那些同情又化為詛咒,說他賤命一條,合該一起去死。 陳云用玻璃割破自己手腕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想過他。 也是同一天,周征車禍身亡。 所以他該有什么愿望呢,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下去。 后來又多了一個,看到她。 看到她笑,就仿佛,昏暗的世界撥云見日。 周司惟甚至想不起來這六年是怎么過來的。 他一遍一遍,自虐一般,在深夜回想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好像那樣她就仍在身邊一樣。 失眠是抑郁癥的前兆,他知道,可是那又怎么辦。 于他而言,時間不再有晨昏之別,他成了似睡非醒的囚徒。 他在靈普寺燃滿沉香的房間里抄經書,白紙黑字寫著“今雖無犯,是我宿作,甘心受之,都無怨忤。” “宿因所構,今方得之,緣盡還無。得失隨緣,心無增減?!?/br> 得失如何能隨緣,心又如何能無增減? 在靈普寺山頂俯瞰霧氣縈繞時,風聲獵獵,周司惟常常想,跳下去會怎樣? 她會不會為他流一滴淚。 還是算了吧,他舍不得。 靈普寺住持看著他的筆跡,嘆氣,說:不放下心中執(zhí)念,抄再多經書都是無用。 他問住持,如何能放下? 住持轉著手中珠子,閉上眼睛:執(zhí)念太重,唯有自渡。 那現在呢,他放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