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潔沒想明白，“那為什么不能跟別人說呀？”

    阮溪看著她，“因為他mama不讓他跟我們村里的人多有來往，更不讓他多管別人的閑事，就怕惹是非惹麻煩。他mama知道了怕要不高興，所以這件事，就我們知道就行了?！?/br>
    這話阮潔能聽懂，她又沖阮溪點頭，“好的，我記住了?！?/br>
    穿越這么長時間過來，大大小小發(fā)生了不少事情，阮溪算是徹底適應(yīng)了現(xiàn)在的生活。從高壓力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生活中解脫出來，習(xí)慣了慢悠悠的鄉(xiāng)下日子。

    在這里，沒有什么娛樂設(shè)備，通信交通都不發(fā)達，每天困在這一方小天地里，只用想溫飽這點事，所以感覺時間過得很慢，看著太陽慢慢升起，再慢慢落下去。

    晚上睡得早，早上聽到雞鳴便起，呼吸的都是山間最清新的空氣。

    她每天都會在差不多的時候出現(xiàn)在山道上，步伐輕盈地去找老裁縫學(xué)手藝，今天自然仍然是如此。到老裁縫家坐下來踩縫紉機，踩出直線，波浪線，圓圈線。

    下午太陽西斜到半空的時候回家，又會好巧不巧碰上凌爻。

    今天在山坡上看到凌爻，阮溪隔了段距離就沖他揮手喊了一句：“崽崽！”

    凌爻聽到聲音看向她，站起身往她面前迎過來，臉上堆滿笑意。

    他好像只要看到她就很開心，因為過于貧苦苦澀的生活中難得有這點盛滿心房的歡喜，所以他甚至都不去藏一下，全部都掛在嘴角眼梢上。

    迎到阮溪面前，他開口問：“你找到書了嗎？”

    阮溪點點頭，“找到了，一到五年級的語文和數(shù)學(xué)，初中和高中的課本暫時找不到，不過我們暫時也用不到，就先學(xué)小學(xué)知識好了，先把基礎(chǔ)給打好?！?/br>
    凌爻應(yīng)聲，“明天開始嗎？”

    阮溪放松筋骨松口氣，去到石頭上坐下來，“明天還不行啊，明天我要跟我?guī)煾溉ト思壹依飵腿俗鲆律?，可能要去個兩天這樣子?！?/br>
    凌爻在她旁邊坐下來，“那就等你回來再說吧。”

    阮溪放松身體往后仰，直接躺在石頭上，瞇眼看著半空著西墜的太陽，忽然說了句：“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到山外面去看一看?！?/br>
    原身記憶中的生活場景非常有限，除了鳳鳴山鳳眼村，最遠也就是到過鎮(zhèn)上。因為她三姑嫁在鎮(zhèn)上，之前去她三姑家玩過那么幾天。

    而阮溪這話在凌爻心里勾起的情緒更多。

    他低頭用小刀刻了刻自己手心里略顯圓潤的木頭，沒有說話。

    阮溪側(cè)過頭看他，看一會后從石頭上坐起來。她現(xiàn)在從心底里拿凌爻當(dāng)是掏心窩子的自己人，便不再多避諱，直接開口問他：“你想家嗎？”

    這要是在別人面前，凌爻半句話都不會接，他不敢說自己會想以前的家，不敢說自己在這里活得很累很苦，更不敢說每天都想飛出大山，離開這里，所以才雕小飛機。

    但他此刻捏著小刀刻了片刻木頭，悶聲應(yīng)了一聲：“嗯。”

    應(yīng)完心里繃了幾年的線似乎不自覺松了一些，心里甚至產(chǎn)生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想象，他停下手里的動作，轉(zhuǎn)頭看向阮溪說：“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

    但說到這他又停住了，因為他心里更加清楚，沒有什么以后，更沒有什么機會。

    阮溪似乎知道他要說什么，但她并沒有目露哀愁，而是放松著語氣，像在說很輕松的事情，補齊他的話說：“如果以后有機會，我去你家看看?！?/br>
    許是被阮溪感染的，凌爻忽也覺得沒什么可哀哀戚戚的了。

    他嘴角翹起來，沖阮溪點頭，“嗯?！?/br>
    他自己覺得這是空話，阮溪卻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是要回到他該回的地方的。他本來就不屬于這座大山，以后也不會留在這里，他有他自己的天地。

    不說這個了，阮溪看向凌爻手里的圓木頭，換了話題問他：“這是什么啊？”

    凌爻把手里的木頭舉起來，讓她看看，“是豬?！?/br>
    阮溪“噗”笑一下——可不就是一頭豬嘛，她叫他雕的豬。

    凌爻說：“等我雕好，再去山上找點材料做顏料，把它染成粉色的?！?/br>
    阮溪點點還沒成形的豬鼻子，“所以它就叫，粉紅豬豬?！?/br>
    因為這趟出門去給人家做衣裳，大概率要在人家過一夜，所以臨走之前，阮溪在家收拾了一身換洗衣裳和洗漱用品，并和劉杏花打了招呼。

    劉杏花送她出門，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br>
    阮溪笑，“我不僅能照顧好自己，還能照顧好我?guī)煾改抢项^。”

    劉杏花抬手拍她一下，“都是師父了，還叫老頭?！?/br>
    阮溪不和她多皮，利索地在她腦門上親一下，背著書包便走了。

    劉杏花的老伙伴趙奶奶過來找她，剛好目睹了這一幕，于是笑一臉褶子出聲打趣她：“我看小溪應(yīng)是糖精轉(zhuǎn)世，看把你甜得喲，老臉都要笑開花了。”

    劉杏花笑意滿臉地瞪趙奶奶一眼，“你才開花呢！”

    趙奶奶不跟她鬧，又問她：“小溪這又是去老裁縫家學(xué)手藝呀？”

    劉杏花道：“這回不止是去老裁縫家，還要跟著老裁縫去人家里做衣裳呢?！?/br>
    趙奶奶聽到這話眼睛一亮，“喲，老裁縫之前可沒帶過誰出門做衣裳吧？他這是真認(rèn)準(zhǔn)了小溪呀，說不定小溪這次出去哦，還能給你帶點工錢回來?！?/br>
    劉杏花覺得有面子，心里忍不住歡喜，笑著說：“在我們小溪之前，確實沒帶別人出門做過衣裳。你也不想想，他之前也沒正經(jīng)承認(rèn)過誰是自己的徒弟呀?！?/br>
    趙奶奶目露贊嘆，“小溪這是像她爸，是個有出息的。你家老大啊，那是真的有大出息，我們鳳鳴山這地界上，也就出了他這一個真經(jīng)當(dāng)干部的?！?/br>
    劉杏花越發(fā)覺得臉上有光，笑容堆了一臉，嘴上卻說：“唉喲，有出息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天南地北的不著家，多少年看不見人影?！?/br>
    這是老少都明白的事，趙奶奶道：“那沒辦法，部隊里就是忙……”

    ……

    阮溪背著書包到老裁縫家，剛倒碗水喝了兩口，就有四個壯漢子敲門進來了。

    因為老裁縫現(xiàn)在年紀(jì)大，行動不便，所以每每誰家要請他做衣裳，都得請四個壯漢子過來。其中兩個漢子抬機器拿熨斗，剩下的兩個漢子抬老裁縫。

    阮溪放下喝水的碗，便見其中兩個漢子抬了轎椅放到了老裁縫面前。

    老裁縫去到轎椅上坐下來，手里還捏著個木頭煙桿子。

    這轎椅從造型上看是老物件，就是一個圈椅，側(cè)面安裝了轎杠。這東西阮溪覺得自己見過的，想來想去想起來了，宮斗劇上看到過，皇帝坐過差不多的玩意。

    坐著轎椅看著漫山風(fēng)景再抽一把煙鍋子，這可真像皇帝般的生活。

    阮溪身上背著兩個黃書包，一個裝自己的東西，另一個則裝需要用到的一些零碎工具。她跟在老裁縫旁邊，好奇問他：“師父，您坐的這個椅子是哪里來的呀？”

    老裁縫砸吧一口煙鍋子，悠閑說：“原是地主老財家的東西，后來鬧革命就都收歸了大隊。這兩年我這腿腳不行了，隊里就送來給我用了?！?/br>
    阮溪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因為沒有手表，阮溪也不知道從老裁縫家出發(fā)后具體走了多久?？傊搅四莻€格子衫婦人家的時候，還沒到晌午，太陽掛在東邊半空。

    在這時代，在這鳳鳴山上，誰家請裁縫都可以算是件大事情。

    老裁縫的轎椅剛剛到村子上，就吸引了一幫小孩過來看。小孩們也都認(rèn)識老裁縫，沒大沒小地過來打招呼：“老裁縫，你這回又去誰家做衣裳哦？”

    老裁縫不愛搭理，坐在轎椅上直接扔一句：“你們給老子爬遠點！”

    于是小孩又過來問阮溪：“你是哪個嘛？你跟老裁縫過來做啥子哦？”

    阮溪走了那么久的山路挺累的，喘口氣道：“你們家里人沒教你們怎么跟長輩說話么？老裁縫是你們能叫的嗎？”

    小孩當(dāng)即給阮溪翻個大大的白眼，“關(guān)你球事？”

    阮溪直接祭出大招，“阮長生你們認(rèn)識不？那是我親五叔。”

    小孩臉上的表情漸收漸無，然后轉(zhuǎn)頭撒腿就跑了，一窩蜂地來一窩蜂地去。

    不一會之后，那帶頭的小孩忽又跑過來，跟在阮溪旁邊說：“我知道了，你就是老裁縫收的那個徒弟，你是小裁縫?！?/br>
    第016章

    鬧鬧嚷嚷走到格子衫婦人家里，格子衫婦人已經(jīng)在門外等著了。看到老裁縫和阮溪人到了，她臉上堆滿笑容，連忙迎上來招呼：“唉喲，可算來了?！?/br>
    為了等老裁縫來做衣裳，她到現(xiàn)在哪里也沒去。

    當(dāng)然這兩天她也不打算忙別的，生產(chǎn)隊的活暫時也不干了，就留在家里忙這個事情，畢竟兒子娶媳婦算得上是家里的頭等大事。

    兩個漢子在門前放下轎椅，另兩個把縫紉機抬進屋里，招呼一聲便走了。

    格子衫婦人招呼著老裁縫進屋，阮溪背著兩個書包安靜地跟在后頭。她是來跟老裁縫學(xué)現(xiàn)場的，要做的也就是遞遞東西打打雜，所以她不多說話。

    格子衫婦人拿了個長板凳放在縫紉機后面，老裁縫直接走過去坐下來。他不愛與人打交道，所以不與格子衫婦人寒暄，直接叫阮溪把圖冊子拿出來。

    阮溪從書包里把圖冊子掏出來，送到格子衫婦人手中。

    老裁縫抽著煙鍋子道：“我按那丫頭的臉型模樣還有身形，以及你們扯的幾塊布的花色和料子，簡單畫了幾套樣式，你自己看看，選好了我這就裁布。”

    格子衫婦人翻開圖冊子，眼睛里的喜意難掩，一邊翻看一邊說：“真洋氣?！?/br>
    等她翻完老擦縫畫的所有圖，門口出現(xiàn)了她那準(zhǔn)兒媳婦。

    格子衫婦人看圖看得高興，笑著道：“你來得正是時候，快快快，快過來看一看挑一挑，宋大爺給你畫了不少樣式，你挑好定下來，立馬就做?！?/br>
    即便是平時，但凡能做件新衣裳穿，那都是要高興半年的事情，更何況現(xiàn)在這還沾著結(jié)婚這件喜事。女孩子眉眼含笑，捏一把辮子，過來看婦人手里的圖冊。

    兩人一邊看一邊商量，倒也沒太過分糾結(jié)，也沒有因為審美發(fā)生分歧而爭論，順順當(dāng)當(dāng)就把最喜歡的三個款式給確定了下來。

    等婦人和她兒媳確定好樣式，老裁縫放下煙鍋子起身。

    為了讓老裁縫來做衣裳，婦人家里從生產(chǎn)隊借了塊大板子過來，搭在墻邊，擦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讓老裁縫可以在板子上畫線裁剪熨燙什么的。

    老裁走到大板子邊坐下來，阮溪從書包里掏出鉛筆粗紙，以及剪刀劃粉等各種需要的工具，放在板子上依次排開，讓老裁縫伸手就可以拿到。

    老裁縫把紙張展開在面前，在已經(jīng)標(biāo)好的尺寸上畫草圖。

    阮溪在旁邊看著他畫，擺出一副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模樣。婦人和她準(zhǔn)兒媳婦也站在旁邊看，她們懷揣的心情又不一樣，那完全是在期待成衣的模樣。

    老裁縫畫好草圖扔下筆，轉(zhuǎn)頭對阮溪說：“把畫的這些仔細剪下來，放到布上拿劃粉沿邊描下來，再把描出來的布片剪裁出來，你來做。”

    認(rèn)真細算起來，阮溪跟老裁縫學(xué)手藝的時間并不長，也就幾天。這又是她第一次跟他出來做衣裳，她要真是個新手，接這任務(wù)怕是得猶豫個半天。

    但她并不是新手，所以很干脆就應(yīng)下，“好?！?/br>
    格子衫婦人和她準(zhǔn)兒媳對視一眼，顯然對阮溪還是沒那么放心。不過之前被老裁縫出聲嗆過，她們記住了教訓(xùn)，這次就忍下了，沒有開口說什么。

    本來她們還很忐忑，但看到阮溪洗完手回來開始按步驟干活，心里的忐忑慢慢就沒有了。因為阮溪做得十分細致，不止裁剪得好，還極其節(jié)省布料。

    看著阮溪剪出大半的裁片，格子衫婦人面上只剩下輕松，笑著說：“宋大爺，您這徒弟教得是真不錯，做事一板一眼的，看著就叫人放心?！?/br>
    老裁縫這回倒舍得夸阮溪了，接話說：“還是她自己聰明，蠢的人我不教?！?/br>
    格子衫婦人在旁邊附和，“是的，小丫頭看著就聰明。”

    阮溪笑著裁布，奉承老裁縫，“還是師父教得好?！?/br>
    做完剪裁，阮溪放下剪刀，又去把縫紉機的機身從肚子里掏出來架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