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今天又把我忘了 第2節(jié)
“就像暴力故事,解構就很徹底,最后什么都不剩下,而且能推動下一個暴力故事的進步?!?/br> 記者睜大眼睛,大概覺得這個邏輯乍聽挺有道理,細想之下真的過于無恥,一時竟語塞了好幾秒:“你這是邏輯謬誤!” “這就是邏輯謬誤?!闭烟拇蠓匠姓J,又立刻反問,“你們不也是邏輯謬誤嗎?” 昭棠不卑不亢:“ 你們的歷史呈現(xiàn)出了徹底的解構,我們的歷史傳承著源遠流長的文明,歷史存在反應意識形態(tài),但現(xiàn)在你們卻將二者倒置,以意識形態(tài)反過來定義甚至否定歷史,這不就是一樣的邏輯謬誤嗎?” “假如像你們這樣,那我們有數(shù)千年傳承不斷的文明,你們沒有,我們是不是就能說,你們的歷史只有故事,而沒有文明?” 記者被問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昭棠適時露出友好的微笑:“那,我們一開始就不要用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去定義其他國家的歷史,互相尊重,也尊重歷史本身的樣子,不好嗎?” 記者的眼窩很深,直直注視著昭棠。 這間展廳不算小,但因為此時四周圍滿了游客,顯得有些擁堵。地下的展廳,燈光沒有大開,只有每組陳列品上方打了微弱的燈,人群所在的位置光線十分昏暗。 可是站在正中的女孩卻像是發(fā)著光。 她皮膚白皙,臉部線條飽滿,下巴卻精巧,一雙鹿眼黑白分明,有種天然的無辜感。長發(fā)挽成蓬松的丸子頭,兩鬢落下些許毛茸茸的碎發(fā),優(yōu)雅地站在人群正中。 美人亭亭,是直擊人心的動人,讓人挪不開目光的美麗。 沉默了片刻,記者反問:“你們有什么傳承不斷的文明我們沒有?” “那就真的是很多了呢,譬如……” 昭棠含笑說出兩個字:“漢字。” 記者:“……” 他在中國八年,對中國歷史文化有相當?shù)难芯?。當昭棠含笑說出“漢字”兩個字時,他就醒悟過來自己失誤了,一個不小心被繞進了對手的絕對優(yōu)勢里。 果然,就見昭棠微微抬著下巴,神情自豪地面對在場游客,溫和而又不失力量地宣傳起來:“漢字是世界文明史上唯一歷經(jīng)數(shù)千年仍舊傳承下來的文字,它的原理在長達3000多年的時間里都沒有發(fā)生改變,我們至今仍然書寫漢字,這也正是甲骨文從發(fā)掘的第一天起就可以進行釋讀的原因?!?/br> “與之不同的是……” 雖然捧一踩一要不得,但為了乘勝追擊爭回剛剛被外國記者碾壓的面子,昭棠還是繼續(xù)說了:“同為四大文明,古埃及的文字至今無法辨識,近東和地中海地區(qū)原來的文字系統(tǒng)也沒有流傳下來……” 昭棠說話的同時,目光徐徐掃過面前的游客。倏地,她的余光像是瞥見什么,條件反射地看過去。 下一瞬,猝不及防撞上遠處一道視線。 只見人群外圍的男人有一頭利落的黑發(fā),身上穿著深色的休閑外套,雙手插在兜里,一條長腿微曲,隨意搭過另一只腳,松松斜倚在柱子前。 是有些疏懶的姿勢,可是男人很高,寬肩窄腰,身材挺拔優(yōu)越,使他即使這么懶懶站著,身上也透著男性特有的力量感。 他的附近正好有一個展柜,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玻璃展柜里的光線打來,恰好照亮他半邊側(cè)臉。 他的五官分開來看都有著近乎完美的精致:深邃的鳳眸,眼尾微微往上挑,帶著點攻擊性,鼻梁高挺,下頜線條利落流暢??墒情L到一張臉上,卻絲毫沒有陰柔的羸弱感,反而有種逼人的英氣,讓人聯(lián)想到冷劍上的鋒芒。 他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獨自游離于人群之外,視線落在昭棠身上,仿佛和在場的每個人沒什么不同。 昭棠卻像是剎那間被不容抗拒的力量定住,隔著中間一段不長不短的晦暗無光,措手不及與他四目相對。 倏地,男人的唇角若有似無地勾了勾。 他本是生得英氣冷漠的一張臉,這一勾唇,臉部線條瞬間柔和,立刻就流露出幾分難能可貴的溫柔。像極了神鬼故事里,妖精有意勾引書生時露出的魅惑人心,只一個眼神,就讓人迷迷瞪瞪地想和他親近。 昭棠恍神。 “小棠?!?/br> 直到姜姐輕扯她的衣袖,昭棠才回過神來,收回視線。 姜姐提醒:“記者邀你一起過去看甲骨文,他想采訪你?!?/br> 昭棠轉(zhuǎn)頭看向記者,這人辯論輸了,看起來卻也服氣。 昭棠很快婉拒:“讓講解人員陪同您過去吧,我只是個助理研究員,人菜癮大,運氣好才考進來。您可以預約采訪我們的趙希聲趙主任,他是真正的甲骨文專家。” 解說同事適時上來,帶著兩名記者去了下一個展廳。 人群陸陸續(xù)續(xù)跟了過去,展廳空曠下來。 昭棠和姜姐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男人還在原地,不知道被什么耽擱了。昭棠沒有抬眼去看,但他就在他們離去的方向,隨著距離拉近,她的余光里不可避免地闖入一道身影。 另一邊,姜姐笑著說:“小棠,你為咱們單位爭回了面子,館里應該會給你獎勵?!?/br> 昭棠:“獎金嗎?” 姜姐想了下:“獎金怕是難,不過應該會給你發(fā)兩箱水果?!?/br> “我還挺喜歡吃水果的?!闭烟碾S口說,“那我想要一箱車厘子,一箱草莓。5j脆甜車厘子,丹東紅顏大草莓?!?/br> “……”姜姐殘忍地提醒,“應該不會讓你自己選。” 很快就擦身而過,昭棠目不斜視往前走,姜姐卻忽然湊過來,在她耳邊說:“小棠,那個大帥哥在看你,你們是不是認識?” 昭棠腳步不停,神情平靜:“我臉盲,不記得了。” “……” 第2章 昭棠回到辦公室,趙希聲抬頭問她:“怎么樣?” 昭棠停在門口,腦子里有剎那的空白。兩秒后,她神色自若走進:“沒什么事兒,都處理好了?!?/br> 趙希聲點了下頭,沒有多問。 昭棠回到自己的位子,盯著面前的甲骨,思緒卻怎么都收不回來。 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視線交錯,她就仿佛失了魂。從前那些帶著盛夏蟬鳴的記憶,不受控制一般爭先恐后地涌上腦海。 “路景越,你怎么長這么高???” 她還記得,高三那年,路景越身高就沖到了一米八幾,她卻才勉勉強強一米六。 每天和這人走在這里,就很容易陷入身高焦慮。 他是怎么說來著? “我長高還不好???我長高了,你就不用努力了?!?/br> “……” 什么叫她就不用努力了?他還能替她長高不成? 他還慫恿她跳起來摸樹上的葉子,說什么:“讓它感受到你的誠意,你就能長得跟它一樣高了?!?/br> “……” 她覺得他可能是將她當成了個智障。 后來,他考上了望城的大學。 盛夏的午后,兩人走在樹蔭下,陽光從樹葉縫隙里落下,熱風迎面吹來,熱烘烘的。 他忽然快走了幾步,走到前面那棵樹下,回頭望著她:“你來摸摸這片樹葉?!?/br> 少年身形挺拔,背光站著,燦爛的陽光在他的身上落下一層淺金色的光暈,他整個人看起來干凈奪目,讓人移不開眼。 他稍微彎起手臂,都不用踮腳,抬手就輕而易舉碰到了樹葉。 她想,那有什么難? 她朝他一路跑過去。 盛夏的樹葉青綠,還帶著夏日灼熱的溫度,她跳起來,指尖將將夠到。 她開心地笑起來。 落地的時候卻沒有落到地上,被他伸臂抱進了懷里。 少年眉眼低垂,眼底有光浮動,神情卻一本正經(jīng):“我讓你跳起來摸樹葉,你怎么趁機跳到了我懷里?” “……” 回憶仿佛隔著一個時空,沾染了陳年的舊黃色,有種老電影一般的不真實感。 昭棠很快拉回自己的思緒,不再去想從前的事。 又忍不住想,自己回來多久了? 今天早上收到了工資,那應該是有一個月了。 不對,歲宜博物館是月初發(fā)放當月工資,那可能還沒有一個月。 雖然數(shù)學一向不是她的強項,但此刻竟像是退化到連二三十天的日子都算不清。昭棠有點吃驚,但并不想為難自己,立刻不再糾結(jié)到底幾天的問題。 就當是一個月吧。 一個月,她就再見到了路景越。 她記得回來那天,有人對她說:“歲宜太大了,多少人一輩子都見不上一面?!?/br> 她想,早已從她生命里退場的人,見不到也好。 也許,多年后他們之間可能會有一些天意弄人的緣分,像是在某個節(jié)日的夜晚,人潮涌動,他們各自混在人海里,一抬眼,燈火明滅,視線交錯。 那時,兩人擦身而過,假裝誰也認不出誰。 但這對緣分的要求也很高。 她想,他們不算有緣,即便是這樣的人海回眸,大約也需要一二十年的時間。 或者二三十年,或者五六十年,或者這輩子都不會發(fā)生。 萬萬沒想到,會是一個月。 短短的一個月時間。 沒有浩瀚人海,只有那么一個小小的展廳,光線昏暗,隔著三五米距離,她猝不及防撞進他的視線。 昭棠不知道路景越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 他喜歡自由,愛戶外運動,十七歲就考取了飛行駕照,是雄鷹一樣的性格,很少會來博物館這種安靜封閉的場所。 但還是,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