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棠看著吳翰予，忽然想起葉君繁的話，也想起了昭錦程的話。

    她想，她確實(shí)挺安于平凡的。

    這場學(xué)術(shù)會議為期三天，第二天正好是圣誕節(jié)，晚上大家一起在外面吃了飯，回去的路上竟然下起了雪。

    聽說是臨絳今冬的初雪。

    點(diǎn)開微博，竟也占了個熱搜。

    因?yàn)槌霾?，和同事住同一個房間，晚上趴在床上，也沒有和路景越視頻，就微信里打字。跟他說臨絳下雪了，又把自己堆的小雪人發(fā)給他看。

    路景越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都沒有回復(fù)她。

    昭棠點(diǎn)開自己堆的小雪人，覺得她有些寂寞。

    算了，自己給自己點(diǎn)個贊吧。

    她輕點(diǎn)了下屏幕，結(jié)果照片直接縮回預(yù)覽。

    昭棠：“……”

    她就這么等著路景越的回復(fù)，迷迷糊糊間睡了過去。手機(jī)響起的時候，她才驚醒過來。

    酒店房間里暗暗的，手機(jī)屏幕的光線顯得格外明亮，同事在隔壁床上睡著了。

    昭棠連忙接了起來，一面迅速往衛(wèi)生間走去。

    接起的剎那，手機(jī)聽筒里傳來男人低沉含笑的聲線：“下來?！?/br>
    臨絳大雪，機(jī)場管制，航班延誤了大片。直到這邊雪停了，那邊飛機(jī)才起飛。

    路景越落地的時候1點(diǎn)過了，車不敢開太快，到酒店樓下已經(jīng)是凌晨3點(diǎn)。

    普通的快捷酒店，門面不大，開在居民區(qū)里。門口街道不寬，一個人也沒有，路邊停了一排車。滿街皚皚白雪，在昏黃的路燈下，反著比路燈還亮的雪光。

    路景越等在燈下，沒一會兒，昭棠就跑了下來。

    她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鼓鼓囊囊的，腳下踩著雪地靴，腦袋上還戴了頂棉線帽子，頂端一個球。

    她皮膚白皙，鹿眼清澈，小小的一只，自己更像一個雪人。

    漂亮的、讓他心動的、雪人。

    昭棠還沒想明白他怎么忽然就出現(xiàn)在她眼前了，一路驚喜地跑下樓?？吹剿囊凰查g，想也沒想就沖到了他懷里。

    男人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抱了個滿懷。

    “想我嗎？”他吻著她的耳珠，啞聲問。

    昭棠用力點(diǎn)頭，又眼巴巴地問他：“你不是出差嗎？怎么會在這里？”

    路景越笑了笑：“那邊的事情結(jié)束了，順路來看看你?！?/br>
    昭棠想說越哥你是去祖國的最南端出差，再順路也順不到北邊來吧……剛剛張嘴，男人濕漉漉的吻壓下來。

    昭棠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兩條胳膊摟著男人的脖子，閉著眼，柔軟地回應(yīng)他的親吻。

    凌晨三點(diǎn)，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鋪滿了整條街的白雪和安靜的路燈。

    還有，路燈下?lián)砦堑哪信?/br>
    你在哪里，我都順路。

    —

    這間酒店滿房了，路景越訂了附近的酒店，不遠(yuǎn)，五百米的距離。

    昭棠跟著他回去，兩人手牽著手踩在雪地里，誰也沒說話，每踩一步，腳下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昭棠看著天上。

    下了雪，云層壓得很厚，看不到星星月亮。

    十指交扣，男人的熱度從手上傳來。

    走到一個岔路口，昭棠忽然說：“路景越?！?/br>
    路景越：“嗯？”

    昭棠轉(zhuǎn)頭看向他：“你再問一遍我想要什么，好不好？”

    路景越低眸看向她。

    一個對視，他就懂得了她所有的心意。

    她一直記著那天，七年前的圣誕節(jié)。

    也像今天一樣，鵝毛大雪，銀裝素裹。

    他從高中學(xué)校打聽到她來了這里，立刻就飛了過來，那時歲宜溫度不算低，他身上只穿了薄薄的棉外套。

    那天，他們一起在她大學(xué)旁邊的小飯館里吃了午飯，誰都沒有說話。她全程低著頭，不看他。

    小飯館門口就是一條分岔路口。

    寒風(fēng)蕭瑟，車輛行人，來來往往，行道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他拉住她的手，啞聲問她：“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是氣溫太低，還是岔道口的朔風(fēng)過于凜冽，他的眼眶泛紅。他直直盯著她，低聲道：“你就是想要星星月亮，我也可以為了你去做宇航員登太空?！?/br>
    昭棠的臉落向別處，許久，她輕輕轉(zhuǎn)頭，抬眸看向他：“可我不想要星星月亮?！?/br>
    他終于被她氣走了。

    后來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她總是夢見自己站在岔路口，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一遍遍對他說后半句話。

    可是他卻再也聽不見了。

    如今再回到這個城市，一樣的圣誕節(jié)，一樣的雪天里，一樣的岔路口。

    昭棠停下腳步，濕漉漉的眼睛直直看著他：“你再問我一遍，好不好？”

    當(dāng)日那個少年笑了。

    他用力握緊她的手，將人拉到自己胸前，雙臂摟過她的腰。

    他低眸凝著她，周遭風(fēng)雪俱滅，什么聲音都沒有。

    就這么過了許久，他低聲問：“昭棠，你想要什么？”

    昭棠直直看著他的眼睛，聲音輕而篤定：“我不想要星星月亮，路景越，我只想要你?！?/br>
    路景越笑著將人按進(jìn)自己懷里，只覺左胸處被她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他俯身，溫柔地親吻她的眼睛，柔聲說：“不，我們眠眠星星月亮也要?！?/br>
    —

    自那天起，路景越總是有意無意地提星星月亮，昭棠原本沒有放在心上，聽他提得多了，心中倒是疑惑起來。

    她十分好奇，路景越到底要怎么給她星星月亮？

    年后，昭棠在吳翰予實(shí)驗(yàn)室的工作總算完成，回到歲宜，兩人結(jié)束分隔兩地的日子。路景越又在她耳邊提起，聽說兩個月后會有一場流星雨。

    一開始是兩個月后，后來變成二月中旬，再后來日子像是說定下來就定下來那般精確，直接變成了她生日那天，會有一場流星雨。

    昭棠心里想笑。

    流星雨她不信，她更相信有人是想和她一起去露營。

    她也不說破，就笑盈盈地問他：“要去看嗎？”

    要看“流星雨”只能去山上看，而且是在晚上。

    “我們可以去露營?！彼鋈思遗笥训?，自然要十分體貼，替男朋友把心里想說的話說出來才行。

    路景越果然欣然同意，熱情高漲地選址，準(zhǔn)備各種露營用品。

    昭棠也準(zhǔn)備，悄悄買了幾套好看的內(nèi)衣，生日那天下午洗完澡，自己對著浴室的鏡子害羞地試，最后挑了一套他最喜歡的顏色。

    出來的時候，臉還紅撲撲的。

    路景越以為她是洗太久了，沒放在心上，說他先出去一趟，讓她把東西收一收。

    昭棠輕輕點(diǎn)頭。

    路景越走到玄關(guān)，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忽然回來，在臥室門邊看著她：“那玩意兒別忘了帶?！?/br>
    昭棠：“……”

    雖然她早猜到了他就是這么個目的，但要不要這么直白??！

    那玩意兒用得快，昭棠蹲在床頭柜前，細(xì)心地檢查了一下，打開那一盒里又只剩下一只了?？紤]到越哥的熱情……

    昭棠默默拿了一盒沒開封的塞進(jìn)包里。

    過了一會兒，她猶豫了一下，又重新掏出來，放回床頭柜里。

    等路景越回來，兩人就出發(fā)了。

    他對于戶外運(yùn)動這些事一向游刃有余，到了地方，片刻功夫就扎好帳篷，又生起了火堆。雖然是春天，但他怕有蛇蟲出沒嚇著她，又在周遭謹(jǐn)慎地撒了藥粉。

    昭棠還從來沒有露營過，覺得稀奇，這里碰碰，那里碰碰，像個好奇寶寶。

    一番磨蹭下來，天很快就黑了。

    路景越從行李箱里取出厚的衣服讓她穿上，最后兩人就坐在帳篷外、坐在火堆旁看月亮。

    很巧的是，今夜又是滿月。這一周天氣都晴好，云層薄，月亮也顯得格外明亮。

    昭棠看了會兒月亮，又盯著火堆看了會兒，轉(zhuǎn)頭向路景越提議：“我們來烤紅薯吧?！?/br>
    路景越抬起腕表看了眼，說：“等會兒?！?/br>
    昭棠問：“等會兒是什么時候？”

    路景越轉(zhuǎn)頭看向她：“等看完流星，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br>
    昭棠也沒拆穿他，就抿著唇笑：“你入戲還挺深?！?/br>
    她可提前看過氣象預(yù)告了，這兩個月都沒有流星雨。

    路景越愣了下，很快明白過來她這是不信了。他也沒有解釋，只是側(cè)頭瞧著她，拖著語調(diào)反問：“那你呢？明知道沒有流星雨，還陪我來這荒郊野嶺做什么？”

    他刻意加重了“荒郊野嶺”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