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奴看到金丸，猶如見rou的餓犬，搖擺著四肢便去爭搶，奈何搶到了這一顆搶不到那一顆，越發(fā)手忙腳亂，焦頭爛額，更惹得席上人哈哈大笑。

    老皇帝意猶未盡地揮揮手：“諸位愛卿也可拋撒金丸，讓這牲口撿拾！貍奴，你聽好了，只要你撿到手，便都賞了你！”

    貍奴膝行過去，感激地用臉頰勾蹭老皇帝的鞋尖，更像一只乖巧的狗在討好主人。帝王都下了令，自然有無數(shù)金丸從四面八方的席面上揮灑下來，仿佛下了一場金雨。

    對于權貴而言，所謂金丸多得是，她們隨時把金丸藏在琵琶袖里，預備收買宦官、打賞下人。

    她們都在笑，笑貍奴滑稽的姿態(tài)，笑自己生來處于云端，高高在上。這卻勾起了我往昔不堪的回憶。

    小時候，我為了活命，不得不拼著一身蠻力，與人在擂臺上抵死相斗。擂臺周圍壓輸贏的莊家們也是這般看得饒有興趣，調笑聲不絕于耳。

    眼下想起來，彼時我的模樣，與貍奴無異?？晌覜]有法子，我必須養(yǎng)活自己和父親。

    我將剔好的松鼠鱖魚放到小碟中，遞給你：“可嘆這些宦娘入宮前，想來都是好人家的姑娘?！?/br>
    宦娘入宮后，須服藥凈身，再不能與男兒郎云雨。不僅如此，服藥后，宦娘會變得逐漸不似女人，身材矮小，胸脯萎縮，面容無光。

    你輕輕搖頭，似在嘆惋：“有什么法子？”

    貍奴撿罷金丸，走回老皇帝身邊。重重疊疊恍若云霞的紅紗帳籠罩著老皇帝和徐貴君，他們歡喜異常，樂不思蜀。

    三帝姬趙福柔懷里抱著兩個美少年，個個兒神仙樣貌，穿紅著綠。學她老娘的不學無術倒是快。

    其中一個美少年嬌聲道：“帝姬待奴家這樣好，這……往后帝姬讓奴家在床笫間做什么，奴家都在所不辭。來，吃顆葡萄?！?/br>
    趙福柔認真地吞下美人喂的葡萄：“真的？我讓你做什么都行？太好了！你趴床上替我抄課業(yè)，抄《太上感應篇》！”

    美少年呆住了：“……”

    老皇帝清了清嗓子，慈眉善目：“近來襄陵水患，知府治水無果，乃是朕的一塊兒心病。這便考一考三位帝姬，該如何是好?！?/br>
    老皇帝所出皇子無數(shù)，但帝姬只有三位，大帝姬趙福圓、二帝姬趙福姝，還有找回來不久的三帝姬趙福柔。

    這大帝姬二帝姬只會貪權斂財，搜刮百姓，把民脂民膏瘋狂地往自個兒府里揣。人稱“毒瘤”。

    三帝姬趙福柔則不同了，廢物點心一個，鄞都公認的笑柄。借著這殿下名諱的諧音，人稱“腐rou”。

    老皇帝期待道：“依你們看，該如何是好？”

    大帝姬道：“依兒臣看，水患在堵。”隨后一截長篇大論，慷慨激昂。

    二帝姬道：“依兒臣看，水患在疏?！彪S后又一截長篇大論，慷慨激昂。

    三帝姬連忙把美少年推開，作正經(jīng)狀：“那什么……依兒臣看，這……那……給錢就行了嘛?！?/br>
    群臣鴉雀無聲，被三帝姬這言簡意賅的言論震驚了。她們實在想剝開這位帝姬的腦殼子看看，里頭的滔滔洪水是不是比襄陵的水患還要洶涌。

    老皇帝：“……什么？”

    三帝姬心虛了一會兒，復慷慨激昂道：“兒臣說，開國庫，撥銀子！老百姓有了銀子，就能搬離襄陵了唄?！?/br>
    海閣老凝眉，顯然對大順朝的未來懷有深切的擔憂：“國庫并無多余銀兩。”

    三帝姬理所應當?shù)溃骸皣鴰鞗]有銀子？問百姓要啊。收稅。”

    海閣老：“還請帝姬明示，向何處百姓討稅？”

    三帝姬思忖一會兒，嚴肅道：“襄陵！誰讓他們那兒發(fā)水患了？”

    先問襄陵要了錢，再發(fā)給襄陵，兜兜轉轉一大圈兒，又回到原點。老皇帝可能覺得根本不存在的皇家顏面被辱沒了，拍案而起：“混賬！胡言亂語，玷污圣聽！”

    嚇得三帝姬往矮桌下躲，寬大的水紅孔雀羽繡金馬面裙躲不進去，留在外頭像一只大尾巴。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你……你非要問我的……我不知道啊……別殺我……”

    徐貴君撫陛下的胸口，寬慰道：“陛下息怒?！?/br>
    她三閨女這么有本事，這怒是息不了的。老皇帝胸口起伏不定，怒道：“身為儲姬，言語三不著兩，你是要氣死朕嗎！”

    龍顏震怒，雷霆突起。老母親數(shù)落了自己三閨女足足半個時辰，氣兒都不帶喘的，著實身強體健，寶刀不老。躲在桌案下頭的三帝姬大氣而不敢出，被御前侍衛(wèi)揪著“尾巴”揪了出來，那模樣頗有皇家威儀。

    三帝姬愁眉苦臉道：“襄陵水患不是我的錯?。∫茨盐胰拥较辶?，讓我把那兒的洪水喝完？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老皇帝道：“你不是資質愚鈍，你是流落在民間多年，不學無術！來，你今日便選一位陪讀，日日督促你觀書論策！”

    老皇帝指了指西側，此處坐的都是世家權貴出身的年輕姑娘。武有戚尋嫣，文有冷畫屏，還有新科探花宋葳蕤與寒門狀元賦娉婷。

    我打眼看了一圈兒，其實三帝姬選誰都成，除了啃醬肘子的海棠春。

    三帝姬遲疑片刻，髻上雀藍點翠斜飛鸞鳳銜珠釵顫顫巍巍，顯得她格外茫然。她唱了一出“點兵點將”，劃過戚尋嫣，劃過我，劃過新科探花與寒門狀元，指尖兒落在海棠春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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