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我隨著金翅雀走到了后宮一處偏僻之所，幽冷空寂，宮門上沒有牌匾，大約都走出了后宮。

    我疑惑道：“這……這是哪兒??？”

    入墨笑道：“奴才哪能知道呢！不是廢棄的冷宮，就是掖庭（2）了罷?！?/br>
    松煙將湯婆遞給我：“大概也不是冷宮，仿佛都出了宮……好像是關(guān)押囚犯之處？”

    入墨反駁道：“不對，這里根本沒有人聲！”

    松煙勸道：“郎君，咱們回去吧？倘若您有一點(diǎn)不妥，戚高媛恐怕生撕了奴才。”

    我興致正濃，如何肯回去。聽聞此處已出宮，便不怕招惹忌諱，便握著點(diǎn)心去追那些鳥雀：“我再喂一喂它們！你們無須跟著，在此處等我?！?/br>
    鳥雀盤旋不止，竟飛上了廢棄的城墻。我還想讓那只膽大的金翅雀躺在手上，便扶著腰走上了高墻。這里倒是個好地方，從城墻上往下觀望，可看遍滿宮的梅花。

    我對那鳥雀伸手：“過來！快過來！”

    金翅雀飛來，叼走糕點(diǎn)，也不躺我的手，直接飛入蒼穹。我嘆道：“你這扁毛畜生，怎么像尋箏似的不講道理？”

    又追出七八尺，我覺得有些疲累，預(yù)備撩袍回去。忽聽到遠(yuǎn)處有女人密談之音，聲色肅斂，仿佛在商議什么大事。

    “主母?！?/br>
    “我們的信，送到契北了嗎？”

    “回主母，‘麻雀’已至鎮(zhèn)北將軍營帳，只待‘信鴿’回號。鎮(zhèn)北將軍的親兵‘點(diǎn)了火’，到時候以狼煙傳信！”

    “全州茶馬古道上的官兵，打點(diǎn)好了嗎？”

    “屬下給全州刺史魏氏傳號，不日開關(guān)放人，到時候，咱們的人就暢通無阻了?！?/br>
    “不錯。你再讓人盯梢御史臺和國子監(jiān)，別讓我們的‘信鴿’露了痕跡?！?/br>
    “屬下遵旨。”

    竟有一群女人在此商議大事，她們滿口的行話，我也聽不懂。我顫抖著身子，探出去方寸，便看到一個頗有風(fēng)度的高大女子負(fù)手立在正中央，八個身著黑色勁裝的蒙面女子分列左右，單膝跪地，作出臣服的模樣。

    正中央的女子并不穿官袍，而是一襲姜黃飛鸞纏云妝花長襖，襖下露出酡褐色的絨絲馬面裙，肩佩珍珠間翡翠佛寶云肩，通身貴氣，美如牡丹。

    卻是我熟悉的背影。

    尋嫣。

    我足尖一頓，踩碎了些許積雪，發(fā)出一聲脆響。兩個黑衣女子警覺地回頭，一左一右挾制住我，她們動作甚疾，仿佛捕獵的鷹隼。

    我何曾見過這等架勢，登時嚇得忘卻掙扎，不敢言語，任由她們反剪雙手。

    尋嫣微微仰首，望著晴空萬里的鄞都，嗓音沉穩(wěn)：“怎么了？”

    黑衣女子道：“回主母，這兒有個小郎君不知怎的跑到了此處，必定聽到了我等計(jì)議要事。請主母示下，是否該殺？”

    尋嫣的身形紋絲不動，她后頸盤的云髻上插了墨翡翠鑲云母發(fā)梳，顯得青絲如墨而肌膚塞雪。此人必是尋嫣無疑，身影、嗓音、衣衫、氣韻無不吻合。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尋嫣的回答，此時此刻，由她決定我的生死。

    尋嫣輕輕吐出一個字：“殺。”

    黑衣女子得了命令，拔出金錯刀便往我頸子上劈。我不知所措，只哀號道：“尋嫣，不要——”我話音未落，尋嫣驀然回首，瞬間騰身至我身邊，她的輕功爐火純青，看在我眼中，只有殘影。

    那一刀不曾落在我身上，而是劈在尋嫣肩頭，染紅了珍珠云肩。知道我的身份后，她為我擋了這一刀。

    兩個黑衣女子含驚跪下：“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鮮血汩汩而出，她卻面色無恙，仿佛不將這痛楚放在眼中。她抱緊了我，嘆道：“是你?！?/br>
    我回憶里的尋嫣，向來知書達(dá)理，秉性敦厚，是純臣、是淑女、是善人。她絕不會如那些紈绔權(quán)貴般罔顧人命，她珍惜身邊的每一條性命。

    她怎會因?yàn)橐粋€小郎君聽到了密談，便不明不白要了一條性命？

    這短短一個“殺”字，山崩地裂般顛覆了尋嫣在我心中的模樣。

    回過神來，我心中千回百轉(zhuǎn)，思量頗多。方才尋嫣在密謀什么？尋嫣的真正面目是什么？尋嫣究竟想要什么？

    她水杏一樣絕美的眼睛近在咫尺，落入我眼中，只覺得恐懼。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口：“你……你要?dú)⑽?？?/br>
    “沒事了，沒事了?！睂ゆ虒⑽冶У酶o，“我不會殺你?！?/br>
    “主母，這郎君聽到秘事，決不能留！”

    “主母，主母！您為何替他擋刀？難不成他腹中孩子，是您的骨rou？”

    “屬下請主母以大局為重！決不能因小失大，讓區(qū)區(qū)一個禍水顛覆整個棋局！”

    “請主母即刻決斷，這小郎君留不得！他會毀掉主母的多年謀劃！”

    “主母，屬下便是違逆您的心意，也要了結(jié)了這郎君，永絕后患！”

    一柄明晃晃的金錯刀向我刺來，尋嫣指尖一彈，便將那刀擊出十尺遠(yuǎn)！她鄭重道：“你們誰敢碰他，本高媛誅之九族！”

    我下意識護(hù)住自己肚腹，一寸一寸地后退，掙脫開尋嫣的懷抱。她的懷抱并不安全。

    她不是我的良人。

    尋嫣前進(jìn)一步，輕聲道：“鶴之。”

    我嚇得后退三步，扶住城墻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我搖頭道：“不……你不要過來……方才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不要?dú)⑽摇悴灰獨(dú)⑽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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