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閣老起身，悍然護(hù)在元甍帝身前：“為人臣者，忠字當(dāng)先，誰要殺陛下，先殺老臣！”

    李觀今驚道：“妻主——”

    海閣老沉聲道：“春兒，此地不宜久留，帶著你爹先走。”

    海棠春護(hù)在父親身前，高聲喚道：“娘！大順帝王庸碌，不值得你以死相忠！”

    趙福柔哭得越發(fā)可憐，沾濕了半襟芍藥紅緙絲短襖：“嗚嗚……誰來救我……我不想死?。∥疫€沒娶夫郎呢！”

    海閣老斑駁了半鬢霜發(fā)，老態(tài)橫生。她久久望著女兒，開口問道：“你可知道，你性情詭僻放誕，只樂山水，不樂功名，娘親從不斥責(zé)，一味依著你，是何緣故？”

    風(fēng)撩起海棠春香色的馬面裙，她驚道：“什么緣故？”

    一劍刺過去，海閣老吐出一口鮮血，玷染了寬大的官裙。她為官一世，死也死在了朝堂上。海閣老高聲道：“娘這一輩子，為朝堂而生，日日所想，便是拯救這爛在泥里的大順！可……哈哈哈，娘救了一輩子，也沒把它救過來，即使如此，娘作為臣子，也回不了頭。臣，只有忠君一條路！”

    頓了頓，海閣老又道：“反正這大順朝也爛透了！犧牲了娘，不能再犧牲你！所以你愛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娘要你這一輩子，無憂無慮，無牽無掛！”

    我淚盈眼眶。

    長帝姬把玩著調(diào)兵遣將的龍虎符，高聲道：“誰取儲姬的項上人頭，朕賞其足金千兩，食邑萬戶！”

    她話音剛落，無數(shù)私軍手持雪亮劍鋒便往趙福柔刺去，趙福柔躲來躲去，哭得越發(fā)凄慘：“別……別殺我……”

    長帝姬見她狼狽之狀，如見螻蟻：“好侄女，待你到了閻羅殿，莫忘了回頭看看，朕的萬里江山！”

    你與尋嫣對視一眼，同時手持金錯刀，踏案而起。尋嫣對長帝姬斥道：“無恥老賊，麒麟高臺上，怎任你稱孤道寡！”

    元甍帝抱著海閣老的尸殍驚道：“尋嫣救朕！”

    你一腳踹翻趙福柔躲在下頭的玲瓏犀雕案，把這有史以來最丟人的儲姬殿下護(hù)在身后：“此乃當(dāng)朝儲姬，國之根本，誰敢動她一指頭，我凌煙閣定誅之九族！”

    長帝姬面色變了幾變，睚眥欲裂，恨之入骨：“好一個戚尋箏！你是內(nèi)jian！竟然跟朕擺無間道！”

    第54章 ??戚尋箏

    禍不單行, 好事成雙。我們選了端午夜謀反，長帝姬也選了端午夜謀反。

    按照我們約定的時辰，冷畫屏已帶人登上了御史臺，無數(shù)穿官裙的諫臣文官亢奮地往麒麟臺投擲諫書, 她們身上的圖騰分別是九品練雀、八品鵪鶉、七品朱鹮、六品鷺鷥、五品白鷴。

    大順朝豢養(yǎng)御史臺的諫臣, 讓她們盯梢百官, 控制文武。不同的是, 這一次她們彈劾的對象，是這個奄奄一息的朝廷！

    “臣有表奏：襄陵水患, 陛下置之不理，難為天下之率！”

    “臣有表奏：陛下任由長幼二位帝姬收受賄賂、暗弄權(quán)術(shù)，攪動風(fēng)云！”

    “臣有表奏：陛下聽信佞臣讒言，將段氏一族驅(qū)趕到關(guān)隴，明褒暗貶, 貶為望陽媼！”

    ……

    雪片一樣的諫書飄飄灑灑，落滿天地間。

    元甍帝仿佛在一瞬間老去十余歲，她怔忪片刻，放生大悲大痛：“這——這江山社稷, 亡在朕的手里??！朕是千古罪人哇！”

    博鬢委地, 華袍撕裂，鮮血刺目。

    我昂首對冷畫屏喊：“望陽媼這事, 傷到友軍了。”

    冷畫屏回喊：“對不住, 我下次注意。”

    長帝姬氣急, 渾身顫抖，幾欲生啖我rou：“戚氏小女！你……你敢背叛本殿！你知不知道, 當(dāng)初本殿收留你, 只當(dāng)你是本殿腳下養(yǎng)的一條狗！你敢反咬本殿！你——”

    尋嫣持刀立在原地, 眉目淡然：“殿下可曾聽過一個典故——養(yǎng)犬為患？”

    “好！本殿被你們裝的姐妹鬩墻騙過了！”長帝姬將長案掀翻，她身邊伺候的美少年嚇得昏厥過去，她抓起少年的尸體抵擋我的金錯刀，絲毫不憐香惜玉，“待本殿成就大業(yè)，必將你們戚氏姐妹腰斬于此！”

    尋嫣高聲道：“你護(hù)著儲姬先走，醉歡的兵很快就調(diào)到了！”

    她一提儲姬，我這才發(fā)覺，趙福柔打著哭嗝抱緊我的腰肢，像是一只踩奶的小貓，說什么也不放開。

    “嗚嗚嗚……千戶……千戶救我！千戶帶我走！我受不了了——”

    我像拎貓一般拎起趙福柔的后頸，把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給眾人看個清楚：“此乃大順儲姬，來日帝王，名正言順！爾等還不速速放下武器受降，猶有一線生機(jī)！”

    趙福柔哭花了面上胭脂，嫩吳香（1）暈染開來。她很不給面子地喊：“我不當(dāng)儲姬了！我不當(dāng)儲姬了！我要回木樨鎮(zhèn)養(yǎng)螃蟹！你們放過我吧！”

    “閉嘴，什么都別說。”我冷聲命令，“否則把你扔出去?！?/br>
    趙福柔委屈地點頭，顫抖著身子接受萬眾矚目。

    “咚”一聲，尋嫣將犀角雕折枝荷葉杯磕在案幾上，“儲姬在此，誰敢謀反！”

    我冷眼望了嫡姐一眼，暗道你真虛偽。長帝姬在謀反，我們也在謀反，謀反也能謀出個高低貴賤？

    長帝姬陡然直起身子，坐在元甍帝跌落下去的滿是鮮血的王座，她高聲道：“殺了她！誰殺了她，本殿還賜高官厚祿！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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