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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向那城衛(wèi)的手里塞了一個小袋子,又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他又行了一禮,言辭懇切:“請大人聽小人一言,小人皮糙rou厚,倒是無妨,但是這車?yán)锒际桥?,長途奔波,身體又弱,還有一個小女兒,如今正生著急病,就等著回府治病,半點耽誤不得……不如這樣,我與崔府的張秀才有過幾分交情,還望大人請他出來一見,便知小人所說俱是實話,絕非什么逃難的流民之徒?!?/br> 年輕的城衛(wèi)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心里咋舌,又想著那張秀才,一襲輕衫,折扇翩翩,委實是風(fēng)流倜儻,與他們滿臉勞苦相的劉師爺簡直是兩個極端,一看便知道是得重用之人,他想到此處,倒是高看了這個一副老農(nóng)長相的中年人一眼,他下了決定,面上仍然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斜了對方一眼,沉吟片刻,自覺吊足了胃口,才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不耐煩道:“行了行了,看你大老遠(yuǎn)回來,又?jǐn)y家?guī)Э诘?,我便找人給你去問問,你就在這里等著,別想混水摸魚溜進去,我好話說在前頭,我愿意當(dāng)這個好人,可是他愿不愿意來見你,那我說的可做不了數(shù)!” 那中年人立刻喜不自勝,連聲道:“多謝大人!”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張秀才便匆匆前來,見了那神情殷切的中年人,張秀才那張俊秀斯文的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的神情,他快步走上前,對那中年男人急急開口道:“竟真是你?多年前一別,沒想到竟然還有再見的一天,你如今可好,家里可好?” “好,好,我樣樣都好,只是心里一直掛念著老爺,”那人臉上也泛出一絲笑意,人卻仍然唯唯諾諾道,“家里倒是出了些事,實在不好解決,只好又來投奔老爺與大小姐,實在無顏見人啊!” 張秀才瞳孔深處微微一縮,臉色卻不變,依然笑容滿面道:“好了好了,這些話留著回去再說,大小姐也一直很想見你?!?/br> 話音未落,張秀才便拉著這中年人的手,對城衛(wèi)指了指,道:“這的確是我崔家之人,多謝諸位來報,不然不知他還要在外受幾日冷落折磨,小生日后,必有重謝。” 其他人見了這一番舊友情深,心中早已信了十分,哪敢再受他大禮,連忙避開,還有年輕的城衛(wèi)還想檢查車內(nèi),被其他人連忙擠到了后面去,一群老兵油子恨鐵不成鋼地想: 這都是哪里來的愣頭青,當(dāng)著張秀才的面就查人家兄弟女眷的車,豈不是當(dāng)場打張秀才的臉嗎,云管事和藹可親,可是這小白臉一看便知是心胸狹隘之人,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日后被他回去在劉師爺面前告上一狀,在場所有人恐怕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天色尚且早,天空還泛著微微的薄灰色,遠(yuǎn)山的輪廓在晨光與白霧里若隱若現(xiàn),街上人煙稀少,馬車的車轱轆碾在青青的石板街上,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輕微響聲,張秀才與中年人一前一后,并不多言語,只是靜靜行過一段路,街角的偏門處早已有人等候,一等到馬車進門,便快速地將側(cè)門合上,崔府里也頗為安靜,除了幾聲鳥叫,便只有馬車行在車道上的響聲,一路默然無聲,終于行到了正堂下。 正堂之上,燈火通明,左右下人容裝整肅,垂眉斂目,屏氣凝神,季青雀獨坐正中,眠雨伺立在側(cè)。 肅穆華貴,不敢直視。 那中年男人乍見到季青雀這副的模樣,方覺得和記憶里不大相同,一時竟有些不敢行禮,遲疑片刻,他身后的馬車?yán)飬s忽然掀開簾子,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連滾帶爬地沖下來,哭喊道:“大小姐,大小姐,救救我們二小姐吧!” — 左右下人都一一有序退下,偌大的正堂轉(zhuǎn)瞬只剩下季青雀和眠雨兩人,眠雨這才快步下了臺階,將伏在地上抽泣的紅玉扶了起來,那一邊,馬車的簾子被再度掀起來,一身素衣的季青珠被崔羽扶著下了馬車,季青珠站穩(wěn)之后,又伸手去扶母親孫氏。 在季青雀的記憶里,孫氏幾乎是個沒什么缺陷的世家貴婦,美貌聰明,儀態(tài)端莊,手腕老練,難得是心術(shù)極正,并不愛使下作手段,哪怕是整個盛京后宅圈子里,她也是極有名望的人。 可是如今這個緩慢地挪下馬車的人,卻讓季青雀一時有些陌生,穿著一身平平無奇的簡陋的布衣,頭上只簪著一支金釵,臉色青白,形銷骨立,看不出一絲昔日季家主母的風(fēng)采。 季青珠小心翼翼地扶著母親,又回頭看了看季青雀,小聲地叫了一聲:“大jiejie……” 季青雀走下臺階,癱軟在眠雨懷里的紅玉卻忽然掙脫了眠雨的臂膀,哭著撲倒在季青雀腳下,抓住她的裙角,哭叫道:“大小姐,大小姐,救救二小姐吧,救救我們二小姐……” 季青珠神色黯淡,輕輕低下了頭,孫氏身體微微顫了一下,卻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臉色越發(fā)青白,毫無血色。 季青雀頓住步子,緩緩看向立在一邊的崔羽,一字一句道:“羽叔,你說?!?/br> — 季宣是一個月前被召入宮中的,他與當(dāng)朝天子亦師亦友,感情深厚,入宮伴駕并非什么出奇之事,孫氏當(dāng)時得到消息,便也不曾放在心上。 可是數(shù)日之后京中卻流言四起,說天子病重,盧陽王趁虛入主宮中,早已囚禁了天子與張皇后。 孫氏并不相信,盧陽王何其尊貴磊落之人,怎么可能會強奪侄兒皇位,行如此遺臭萬年的謀逆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