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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公主被揭穿后 第43節(jié)

    元曦內(nèi)心一向堅定,不會輕易為外物所累,旁人的目光她從來都視為無物,但卻受不了這樣的打量。讓竊藍知會太后一聲,她便徑直從廳內(nèi)離開,也管不了什么宴席不宴席的,一門心思就只想趕緊逃離那個是非之地。

    可地方是逃出來了,卻還是沒有逃離某人的手掌心。

    “殿下再靠近一步,我可就從這里跳下去了!”元曦站在頤江渡口邊,豎眉對著身后人恨聲威脅道。

    因吹久了風(fēng),她眼尾隱約泛紅,襯著那張巴掌大的玉白小臉,不僅不嚇人,還有一種天然的楚楚之感,同章明櫻強裝出來的截然不同。無需刻意示弱,就足以叫人牽腸掛肚。

    衛(wèi)旸的心揪成一團,很想上前將她攬入懷中,好生安撫。任憑她如何錘打自己,他都不會再放手。

    可他也是知道她脾氣的。

    那剛烈的性子,就同他一模一樣,說出的話也從不食言。倘若自己再往前一步,她是真的會跳下去。他不怕死,她若跳湖,自己也會毫不猶豫地跟著一塊跳下去,可他沒辦法看著她受傷害。

    一丁點兒也不行。

    拳頭在袖底攥了又攥,衛(wèi)旸終是松了力道,長嘆一口氣,看著她平靜道:“我之所以同章家鬧成如今這副模樣,是因為六年前,我就叫章家人背刺,方才落入叛軍手中的?!?/br>
    周圍安靜了一瞬,唯清風(fēng)“簌簌”搖晃枝椏,抖落幾片落葉。

    元曦睜大雙眼,愕然瞧著他,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在心里將他的話反復(fù)咀嚼了好久,方才想起,他這是在回答那日泛舟游湖的時候,自己詢問他的問題。

    叫章家人背刺,落入叛軍手中……

    短不過一句話,內(nèi)容卻震耳欲聾。

    元曦是在五年前進宮的,那時候叛亂早已平定。對于當初的那起沉痛國殤,大家都諱莫如深,她也只是從書院太傅偶爾的一兩句感嘆中,得知零星半點消息——

    左不過就是叛軍兵臨城下,衛(wèi)旸身為皇長子,主動挑起責(zé)任,拼死去引開賊人,方才給城中百姓、給援軍掙得一線希望。最后除卻衛(wèi)旸失蹤之外,整座帝京沒有半分損失。

    自那之后,衛(wèi)旸的名字便深深刻入帝京所有百姓心中,大家吟詠他,歌頌他,感念他,推舉他為北頤的儲君。

    但卻似乎并沒有人真正關(guān)切過,當初那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元曦胃口被高高吊起,忍不住問:“然后呢?”

    衛(wèi)旸卻挑眉一笑,卻是故弄玄虛道:“等今晚宴會結(jié)束,你隨我回宮,我便將一切都告訴你?!?/br>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離去,再沒多言一個字。

    剩元曦一人在渡口邊干跺腳,恨不能將他拽回來,一頭摁進頤江里頭淹死!

    因是月底,月亮要到后半夜才會升起,星光也不甚璀璨。偌大的湖域,只有渡口邊幾點零星燈火。夜色沉沉壓下,宛如有實質(zhì)一般,叫人喘不上來氣。

    衛(wèi)旸卻似渾然不覺,猶自負手,順著鵝卵石鋪就的林蔭小道往花廳方向走去。

    周遭的黑暗都傾覆在他身上。

    這個人同連瑾,同唐逐,都是不一樣的。

    他們生于陽光下,長在光華里,即便在夜色中行走,也讓人覺著渾身都在發(fā)光;而衛(wèi)旸離了這零星燈火,就徹底被黑暗吞沒,仿佛他原本就是從那里走出來的一樣。

    名叫“旸”的人,卻從未有一刻見識過真正的天清日朗……

    元曦心頭也似被那抹背影牽動,微微抽疼。

    心中雖不愿意回去,奈何好奇心卻似貓爪撓心一般,實在折磨人。

    罷了,姑且就相信他一次,回去一趟,看看他能說出什么來。若是叫她不滿意,大不了再跑一次便是。橫豎有太后在,他也不敢將她怎樣。

    如此思定后,元曦長吐出一口氣,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預(yù)備回屋歇息一會兒。

    才剛走到路口,迎面便過來兩個小內(nèi)侍,對插著袖子,笑呵呵地朝她打千兒,“奴才給郡主請安。這宴上正酣,九公主四下找您,想同您一塊吃酒賞景兒,特特打發(fā)奴才過來接您。”

    元曦幾不可見地提了下眉梢。

    汝寧找她,能有什么好事?況且她才剛跟章家那兩位大小姐鬧了一場,這位章家的表親就急赤白臉地找上門,司馬昭之心都已經(jīng)直接寫臉上了吧!

    摸著良心說,她一點也不想去,可瞧眼前這兩位的架勢。一左一右昂首挺胸地站著,把路口堵得死死的。說是來接人,倒更像是來劫道的。哪怕她一口回絕,這事由不得她。

    偏生這時候,她身邊也沒個可信賴的人。

    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正好也有口氣憋在心里沒地方發(fā)泄,就去陪她玩玩吧!

    第51章 敬酒

    正廳里宴席依舊熱鬧, 并未因方才那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而中途萎靡。

    有太后親自坐鎮(zhèn),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若是想同自己好友獨自開小宴,也只管上前請示。太后一向?qū)捜蓍_明, 自是無比答應(yīng)。

    是以正廳邊上隨處可見幾個青年男女三五成群, 或在水榭, 或在涼亭, 吟詩作賦, 賞玩風(fēng)景。

    汝寧最是受不得宴席之間的虛與委蛇,第一個領(lǐng)著人出來開小宴,挑選的地方, 也是園中絕妙去處——頤江的湖心亭。

    那是一個自雨亭, 就坐落在頤江湖心的一小片孤島之上。

    亭子結(jié)構(gòu)奇妙,平日引湖水積蓄在頂上,待到炎夏,天氣悶熱之時,便松開閘門。亭頂所蓄之水便會順著四角飛檐汩汩流下, 懸波如瀑,激氣成涼風(fēng),人于亭中, 仿佛提前步入秋日, 避暑賞景兩不誤。

    元曦過去的時候,她們正圍坐在一塊行飛花令。

    章明櫻沒來,章含櫻卻是沒落下, 其余的幾個也都是些平日就同汝寧走得近的京中貴女。

    也是過去在宮中上女學(xué)時, 同汝寧一道欺負過元曦的人。

    老遠瞧見元曦過來, 她們也不行禮, 甚至連站都懶得站起來,淡淡斜過來一眼,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元曦早就習(xí)慣,也沒放在心上。

    早前她還是公主的時候,她們就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而今她連公主都不是了,她們又怎么可能拿她當一回事?

    她在這里,誰都不舒服,與其大家互相都膈應(yīng),不如快刀斬亂麻,早些結(jié)束這場折磨的好。

    平了平氣,元曦開口道:“九公主尋我來喝什么酒?直接拿出來,大家一口氣喝完了事?!?/br>
    汝寧意外地揚了揚眉稍,目光上上下下把她當怪物一樣掃視著,鄙夷地癟癟嘴,撇開臉,嬌聲嬌氣地哼道:“jiejie可真不知趣,倒白費我一番良苦用心,四處去搜羅名酒,為jiejie慶賀了?!?/br>
    “就是。”

    旁邊一個穿綠衫的小姐妹,邊撫懷里的小京巴,邊附和,“哪有過來赴宴,什么話都不說,什么禮都不做,上來就直接討酒喝的?”

    “酒這東西,跟茶可不一樣。茶要單獨細品才能覺出滋味兒,酒若是不配點詩詞歌賦干喝,就俗透了,跟碼頭上賣力氣活的每日回家牛飲,有什么區(qū)別?”

    ……

    輕蔑聲此起彼伏,夾雜著不屑的目光,即便隔著冰紈扇面,依舊灼人得緊。

    元曦卻都一笑置之,無論她們?nèi)绾文瞄e言碎語敲打她,她都巋然不動,迎著她們的目光,昂首挺胸站好,不卑不亢道:“酒分三等,朋友請的,上等;自掏腰包的,中等;與九公主共飲的……”

    她捺著嘴角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只去到石桌前,隨意拿了杯半滿的酒,遞到那只京巴犬鼻子前。

    狗鼻子靈敏,聞著酒味便立馬弓起身,不滿地“汪”了聲,從那綠衫姑娘懷中躥跳下來,鉆到她裙子后頭,再不肯出來。

    與九公主共飲的酒,狗都不喝。

    汝寧瞬間變了臉色。

    旁邊跟她一道開懷暢飲到現(xiàn)在的貴女們,也都齊刷刷沉下了臉。

    用半杯酒罵了一群人,可真有她的!

    眾人磨牙霍霍,染著丹蔻的纖纖指甲幾要在石桌上戳出一排洞,偏又拿她沒辦法,只能干坐在一旁生悶氣,直要把自個兒憋出內(nèi)傷。

    元曦卻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她們不請她入座,她便自己尋張干凈石凳坐好,從果盤里抓了一小撮瓜子,優(yōu)哉游哉地吃起來。

    全然不拿自個兒當外人。

    汝寧臉都快拉到地上,烏眼雞似的瞪著面前的人,恨不能將她生吞入腹,巴掌都要從石桌上抬起來。然念頭一轉(zhuǎn),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來,嫣紅的唇角幾不可見地提了一下,也跟著從果盤里抓了把瓜子,卻不吃,只在指尖撥弄著。

    “聽聞這次比武招親,太子皇兄和南縉云中王都會參加,jiejie可真是好福氣啊。這不聲不響的,就把咱們九州最厲害的兩位兒郎,都招攬到了自個兒石榴裙下?!?/br>
    元曦聽出她話里暗藏的機鋒,以為她還在為連瑾的事同自己吃味兒,便道:“手腳長在他們自己身上,他們想做什么,我管不著。公主若是為這事來尋我不痛快,那我也奉勸公主一句還是盡早收手的好,否則,我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么來?”

    如此赤-裸裸的威脅,汝寧也是許多未曾聽見,忍不住“嗤”了聲:“jiejie可真是小瞧我了,一個男人而已,也值得我專程跑一趟?”

    話雖這么說,她太陽管還是在燈下微不可見地隱隱血漲,牙關(guān)也咬出了聲,還是兩次……

    元曦忍笑。

    汝寧大約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忙咳嗽一聲作掩,若無其事地繞著耳邊的碎發(fā),繼續(xù)說:

    “jiejie就莫要亂猜了,我今日尋你過來,是真心實意想同你和好。怎么說,咱們也曾姐妹一場,這么多年的情分,可不是一個身份就能隨隨便便了斷的。

    “這比武招親一過,你就要出宮嫁人了,宮里頭就剩我一個,多寂寞,便是想吵架都找不到人。只能趁這時候,尋了一壺好酒,趕緊過來先討好jiejie。只盼著jiejie成親之后,只能記得我,多進宮陪我說話解悶?!?/br>
    語氣還真緩和不少,雖還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的矜驕,但比起從前的仗勢欺人可真是好了太多。

    她邊說,邊朝旁邊睇了個眼色。

    宮人立刻福了福身,轉(zhuǎn)身去準備,沒一會兒,便又捧著一個漆盤回來。上面置有一個明黃色酒壺,和一只酒盞。壺盞表面均燒繪了龍鳳呈祥紋,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一整套宮中御物。

    然元曦卻瞧出了點別的門道。

    這些年,她也是在宮里摸爬滾打過的,后宮里頭那些手段,她雖沒用過,但也是了然于心。

    那酒壺乍看尋常,壺蓋上卻鑲著一紅一藍兩顆極小的寶石,乃是一只乾坤陰陽壺!里頭一分為二,可灌入兩種不同的酒水。只要斟酒時輕輕按住蓋上相應(yīng)的寶石,就可隨心所欲倒出不同的酒,旁人還無知無覺……

    “來,這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新淘來的照殿紅,前朝的名酒,失傳好些年來。給jiejie賠罪,也預(yù)祝jiejie能覓得一個良緣佳婿,從此夫妻恩愛,勝蜜糖甜。”

    汝寧臉上笑開一朵花。

    宮人才將漆盤放到桌上,她便迫不及待把上頭的酒杯拿出來,擺到元曦面前,又親自拎起酒壺,給自己身前的酒杯先滿上,又熱絡(luò)地給元曦也滿上。

    都與方才一般無二,只是將那尖尖壺嘴伸向元曦面前的酒盞時,元曦卻看得分明清楚,她的拇指輕輕按住了壺蓋頂上的紅色寶石。

    動作極其細微,若不是元曦事先留了個心眼,根本覺察不出其中的異樣!

    蜜金色的酒液涓涓注入酒盞之中,在月下瑩瑩閃著誘人的光。

    周圍眾人也跟著將自己的杯子滿上。

    汝寧許是想表一下誠意,也許是想打消元曦心頭的顧慮,倒完酒,便端起自己的杯盞,道:“來!為了咱們的姊妹情誼,我先干為敬!”

    說完,她便將杯中醴酒一仰而盡,還翻轉(zhuǎn)手腕,將空杯亮給元曦看。

    眾人連忙在旁邊奉承:“公主海量,郡主若是不干一個,多少有些說不過去?!?/br>
    “郡主好福氣,這可是照殿紅啊,釀酒的法子失傳了少說也有百年了吧?到底是九公主顧念舊情,只請郡主一人喝,咱們幾個可都沒這個口福?!?/br>
    “公主的拳拳心意,天地可鑒,郡主如是不受,可太傷人心了。我都要替九公主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