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方子錚現(xiàn)在倒是對老爸的狀態(tài)感到擔(dān)憂了。

    自打從鳳城回來，那會議一結(jié)束，方明恒就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整個人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也許這次經(jīng)歷的事情太過于匪夷所思，太讓一個勤勤懇懇的人感到失望。他都有些承受不了，心理已經(jīng)在悄然變化，但是，還未調(diào)整過來。

    方子錚從鳳城回來之后，方明恒就露了一面，就躲到他的書房里抽煙思考問題去了。

    其實方明恒以前很少抽煙的，除非遇到特別棘手的事兒，或者非常不滿的情況下，才會像發(fā)泄一般，抽上一根。他書桌上的煙，其實大部分都給方子錚給偷偷地掉包走了。

    不過，最近幾天，他的煙，明顯勤快的多了。

    從老媽的嘴里，方子錚得知，這已經(jīng)是4天以來的第五包煙了。

    這幾天來，這種情況有兩回，第一次是方子錚失蹤的時候。

    當(dāng)時他們夫婦二人得知兩個逃犯是被鄒飛他們手底下的小孩給發(fā)現(xiàn)的，并且被方子錚親手捉拿的時候，他們的心里就像是被敲了一下樣的，跳動的異常強(qiáng)烈，而黃玉茹都擔(dān)心的哭了。尤其是兒子當(dāng)天晚上就失蹤了的時候，她差點就要死要活的，在鳳城就是不肯回來，差點就崩潰了。要不是鄒飛和老爸老媽不住的勸說，到處撒網(wǎng)去找人，她當(dāng)時都要住在鳳城不回來了。

    而回來之后，她就發(fā)現(xiàn)，這方明恒也反常了，抽的煙明顯就多了。雖然他不說，他是她知道，他是在為兒子擔(dān)心。

    而第二次抽煙的高峰期，就是昨天下班回來之后，就又反常了。一個晚上都沒有休息，那煙，是一根一根的造，今天去上班，都是頂著兩個黑眼圈去的。

    以前半年都抽不了這么多的。這種情況，難免不讓黃玉茹憂心了。

    方子錚回來的時候，兩口子才剛開始吃晚飯。

    沒了瞿冰，黃玉茹女士自然就要cao持起了職權(quán)，接過了做飯收拾家務(wù)這項偉大而堅持不移的工作。

    不過，她顯然更適合去做一些辦公室的領(lǐng)導(dǎo)工作，對于做飯什么的，雖然也有熱情，不過，確實沒有天賦。這么多年過去了，那水平，還是在原來的水平線上，別說內(nèi)在質(zhì)量了，連外觀上都沒有啥賣相。

    這讓方子錚更是想念瞿冰在的日子。連連抱怨老媽該挽留瞿冰的。

    誰料方子錚這話一開口，就被老媽給敲打了，你小子給我老實的學(xué)習(xí)，少管其他的事情。這次是命大回來了，以后就好生的呆在家里，哪兒都別去，再折騰，小心老媽我打斷你的腿。

    方子錚很輕易的就看到了老媽眼角的眼淚。

    對方子錚來說，老爸老媽是劫后余生。但在方明恒和黃玉茹的眼中，方子錚何嘗不是劫后余生，連續(xù)4天，沒有任何消息，整個鳳城都快找遍了，所有的人力全都撒出去了，就是沒見到兒子出現(xiàn)，這難免讓他們擔(dān)心的發(fā)瘋。這一回來，要是不好好的管教一下這小子，以后指不定還要他們擔(dān)多少驚怕哪。

    這些方子錚都懂。所以，他也很配合老媽的敲打，表現(xiàn)出一副認(rèn)真聽話的樣子。

    而方明恒，在看到方子錚回來之后，就明顯的松了口氣，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你是我們的兒子，以后做事前先想到這一點。

    然后就進(jìn)了書房，繼續(xù)他的思考與反思去了。

    方子錚就只聽老媽在哪兒一個勁的長吁短嘆，這老方啊，著魔了。唉！

    要不我去和爸爸聊聊？

    方子錚試著先跟老媽問了聲，先確定一下老爸這是怎么回事兒。要去做思想工作，首先要有切入點。

    “去吧，估計是在為那不要臉的金有為和羅家的事兒不平衡哪。那些人，竟然還能繼續(xù)逍遙法外，真是氣死人?！秉S玉茹很不平，不過這些事兒離她很遠(yuǎn)，她也只是憎恨，并沒有像方明恒那種痛在心里。

    聽了老媽的話，方子錚也是一陣惱。

    沒想到，不但羅建敏能安然無恙，這參與的金有為也能自由自的混下去，這他媽的，換了誰都不平衡啊。

    按照黃玉茹的說法，上頭在接到某些舉報之后，就對金有為進(jìn)行了調(diào)查，不過最終，還是沒有相關(guān)的證據(jù)，最后還是不了了之了。這不，昨天，最新的消息來了，金有為要被調(diào)走了，去市里了，不但沒有受到影響，連級別都沒變，還是處級的。這事兒，到哪兒說理去啊，明眼人都知道，這事兒跟他有關(guān)系，可最終，只能吃啞巴虧。

    不過方明恒顯然并不是因為金有為等人的逍遙法外而不平衡，等到方子錚進(jìn)去，看到方明恒桌上那份文件之后，才恍然大悟起來。

    高速公路。

    竟然是修路！

    這可是一條生財之道啊，這玩意兒就像是一個聚寶盆一般，誰參與，誰就有錢拿，換誰都想摻一腳的。

    如果方子錚猜的不錯的話，這份美差算是攤到他身上了，算是給他一個補(bǔ)償。

    不過，這事兒有這么簡單么？

    從方明恒那表情上，不難看出，他很糾結(jié)。在那份兒文件的下面，擺著幾家公司的資料，方子錚上前就將資料拿在手上看了起來。

    那文件跟一般的政府工作報告一樣的風(fēng)格，千篇一律的吹噓的花團(tuán)錦簇，看不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東西，不過，有一點讓方子錚明了的，就是周小軍那幾處筆記。

    每一分資料的左上角都有一個用鉛筆寫的姓氏。

    長期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心里都有譜，每個姓氏代表的是哪個。所以，私底下，他們一般都不直呼其名或者職位，而是用姓氏來代表。這里面，每一個姓氏后面都代表著一個沉甸甸的職位。

    “每個人后面都有后臺的吧，這路可是一條用金子銀子鋪出來的，誰不眼饞啊，無論是誰，只要稍有點水平的公司，都可以從中賺的盆滿缽滿的。不過，這玩意兒，一般的小老百姓想賺錢，那就只能在后面等著，得先讓大爺們吃飽才行啊?！?/br>
    方子錚一臉若有所思的，盯著方明恒的眼睛說道，突然，他停下了，心想，該不會，跟他們硬干吧。

    這個是趙副縣長的，他身后是市委的龍，那個是周副縣長的，他身后是……

    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啊。

    這差使，是肥差，也是燙手的山芋。

    除了趙副縣長推薦的那家來自省城的公司，其他幾家基本上都是屬于本土的企業(yè)，知根知底，手上有多少資源，有幾分真本事，其實一查就可以查得出來，甚至有幾家就是皮包公司一般，圖的就是這個資格，只要將資格拿到，轉(zhuǎn)手就將工程承包出去，照樣賺的眉開眼笑。

    而且，很多人都是蜂擁而來的，這修路就像個光屁股的美女一般，誰都想上來吃兩口，吃不到摸兩把也算。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你大工程給不了，給點邊角的工程那也行，反正就不能叫我空手而回。

    有的時候，當(dāng)官的就是掌握一個平衡，不但要平衡下面，還要平衡上面，哪家都不偏頗，要不然，冷不丁的就有人使絆子，讓人頭疼的很。要是讓大部分人不滿足，那你就甭想干了。

    方子錚很同情他老爸了，這兩天糾結(jié)的夠嗆，估計也是因為這事兒傷腦筋哪。

    其實里面也有很多都是打醬油的貨色，估計連所謂的公司都是新組建的，連皮包都稱不上，就是打著外發(fā)承包的打算。這一部分，就是以周副縣長為代表的本土系。

    這個名字，讓方子錚看的直惡心，周副縣長，什么玩意兒啊，也想來摻一腳，他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張臉，跟他兒子一個德行的，在縣里整的都人心怨憤了，還不知足，人心不足啊。

    方子錚一個個的如數(shù)家珍一般，將每個姓氏后面代表的后臺一一的數(shù)落了出來，一副業(yè)務(wù)水平相當(dāng)熟練的模樣，這讓方明恒一陣意外?？床怀鰜恚?8歲的兒子，已經(jīng)對這些東西研究的比自己這個當(dāng)老爸的還明白。一瞬間，他有些失神了。

    “您是什么意思？”方子錚仰起頭來問道。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猜出來了，不過，他想再次確認(rèn)一下。

    “招標(biāo)，資格評估?！狈矫骱愕恼Z氣相當(dāng)?shù)膱詻Q，根本就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

    方子錚笑了。

    這就是老爸。一樣的硬骨頭。一樣的不畏。

    雖然經(jīng)過紡織廠的事兒，差點被那些膽大包天的人給害了，但是他的秉性并沒有發(fā)生改變，說的難聽一點，這叫頑冥不化，但是，這份兒堅持和公允，正是如今社會所缺少的。

    “那天晚上，很危險吧?！狈矫骱阈π?，對兒子并不感到驚訝的表情很寬慰，看著已經(jīng)日漸長大，下巴上已經(jīng)冒出了胡渣的兒子，他突然生出欣慰來。

    是十八歲的兒子，在后面默默的將陰謀來了個一鍋端。并且不惜將自己置身于險境，差點將性命丟在那里。這一切，他都未曾跟自己提起過。

    這個連胡市長都贊不絕口，讓整個市委的領(lǐng)導(dǎo)都側(cè)目的少年英雄，是自己的兒子。他還是鄭老的弟子，直接就跟鄭家搭上了一條線。讓自己的位置變得更加令人忌憚和敏感。

    也許自己并沒有承認(rèn)過，可是，從那天鄭秘書長從省城過來，并且出席了市委的會議之后，自己的身上，就已經(jīng)貼上了鄭家一系的標(biāo)簽。

    這個強(qiáng)力的救兵，直接改變了原本已經(jīng)傾斜的局勢，將胡市長一系，從深潭里拉了出來，并且第一次和龍書記一派斗了個平手，讓龍書記一派損兵折將，丟盡了臉面。

    “兇險，但值得。沒有什么能比得上你們的命。”方子錚的話，不帶有一絲波瀾，也沒有絲毫做作的意思。這正是他的心中所想。重生以來的最大的心病，算是徹底擺脫了。從今天起，便是展翅翱翔的時候了。

    看著抽煙的父親，方子錚突然也有了抽煙的沖動。

    他的手，便不自覺的將桌上那盒煙給抓到手上。

    “少抽點吧。多了不好?！狈阶渝P挺厚臉皮的將煙給收了，揣到了自己懷里。手從兜里拿出來的時候，食指和中指只見，已經(jīng)夾上了一根。

    啪唧，藍(lán)色的火苗，淡藍(lán)的煙霧，透過這些，看到的這屋子里的一切，就好像是虛幻的一樣。

    方子錚明白，這一關(guān)，已經(jīng)過去了。

    “嗯。少抽點?！狈矫骱阆袷亲匝宰哉Z，又好像是在提醒方子錚，很作則的，將手上還在燃的香煙給摁到煙灰缸里了。

    方子錚叼著煙卷，突然有點受寵若驚了，以往在家想抽個煙的話，那肯定要東躲西藏的，還要毀尸滅跡。名面上，是堅決禁止的?？墒乾F(xiàn)在，在老爸的眼皮底下，竟然允許了。

    這不可謂是一大進(jìn)步了。

    屋里的氣氛，突然間有點輕快起來。

    “爸，您有白頭發(fā)了。”等到他發(fā)現(xiàn)老爸鬢角上那點點灰白的時候，他的眼圈都紅了。

    “嗯，你長大了?！狈矫骱阈χ?，摸了摸方子錚的頭。站了起來，又把方子錚給拉了起來。呵呵的笑。

    方子錚發(fā)現(xiàn)了，也明白了，老爸發(fā)笑的原因。

    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的胡子也留起來了，而且，已經(jīng)比老爸高了。

    從來沒有什么時候，能跟這一刻相比，父子間默契無間，相攜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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