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紅
“葉書重,我沒那么膽小,與我有關(guān),我當(dāng)然要接受懲罰,但在那之前,我必須回去看看,萬一,就像你說的那樣,跟我沒關(guān)系呢?!?/br> 葉書重沒指望自己說的那幾句能把人勸住,他愛的人,是用怎樣一塊肋骨捏成的,他一清二楚,他只是想告訴她,有他在,無論如何,她都會有一份回避的資格與權(quán)力。 待平準(zhǔn)安然度過槍傷危險期的前八小時,葉書重便帶著林乘璇趕往醫(yī)院,在路上,又和晏又陵聯(lián)系好,叫他把醫(yī)院不相干的馬仔提前清出去。 沒馬仔,也就意味著,沒閑話。 太平間在負(fù)一層,門口特地掛兩盞陰森白燈做點綴。 唐介甫孤零零立在靈床前,白布下蓋著的是永久沉睡,不能再親切喊他阿甫的羊新,林乘璇進門后,距唐介甫大概叁米遠(yuǎn),國際通用的安全距離,葉書重和晏又陵站在她身后,像一棟人工防護墻。 可現(xiàn)在最需要保護與寬慰的,并不是她,林乘璇想也沒想,撕毀在門口與其他二人立好的約定,下一秒,將自己與唐介甫的距離拉于零。 “老大,我來了?!?/br> 一米八幾的漢子,靠在她肩頭,浮萍一樣,軀體不正常的僵硬冰冷,這一刻,終于不再顧忌外人眼光,只想要愛人的擁抱。 “你在這兒......站了一夜嗎?” “我跟羊叔講,你不是故意不給他面子,是因為有案子要查,他就消氣了,讓我別太放縱你,說入了KIN,就要專心在KIN做事,我說好。然后,他問我要不要去喝酒......喝完酒,他又說他今晚不想回別墅住,想在外面散心,我就派了叁眼做司機......” 唐介甫講話聲音很小,她必須踮腳才能聽清,進太平間之前,晏又陵跟林乘璇透露過,叁眼的傷不如羊新嚴(yán)重,從手術(shù)室出來,直接轉(zhuǎn)普通病房了,不過對悲傷苦痛一向自己消化吸收的唐介甫來講,說話起碼也算一種發(fā)泄,所以,林乘璇依舊當(dāng)不知情,詢問一番叁眼情況,得到應(yīng)允后,小心翼翼,掀開那標(biāo)志生死相隔的一頁白布。 ...... 胸部損傷,骨折斷端刺破胸膜腔和肺臟,羊新臨走前的臨床癥狀應(yīng)該比較嚴(yán)重,可能發(fā)生過失血性休克、嚴(yán)重氣胸。 頸骨倒是沒斷,入館不用人為固定,不過,這第二道與第叁道頸紋之間為什么會有一道發(fā)絲大小的淤紅? 羊新坐在后面,承擔(dān)了車禍帶來的大部分沖擊,按理說,這種發(fā)絲大小的細(xì)微傷并不該出現(xiàn)在他身上,即便有傷,也應(yīng)該是淤青,而非淤紅,林乘璇又仔仔細(xì)細(xì),從頭到尾檢查一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真地只有頸部一處有淤紅。 “是不是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晏又陵傷心指數(shù)最低,注意力又都集中在林乘璇身上,話一出來,瞬間點醒沉溺悲傷的其余兩位,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林乘璇在尸體前的逗留時間,與她平時破案,是同一水準(zhǔn)。 “頸部,羊叔的頸部不太對勁,”,她拿食指作比,“有這么長的淤紅,我能問一下,你們昨晚都喝了些什么?有沒有吃容易過敏的東西” “Romper el anillo,沒吃東西,只喝酒了?!?/br>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杯酒好像有個中文名字,叫戒般若?!?/br> 說來,她當(dāng)初喝這酒,只是因為酒保賣酒時,順道給她講了個故事。 般若,是佛教徒的隱語,佛家明令禁止僧人飲酒,但有的僧人五根不凈,貪圖口欲,依舊選擇偷飲,又用般若代替了酒之一說,而所謂戒般若,即戒掉不合時宜的欲望。 結(jié)合前文唐介甫所講,是羊新主動邀約,那這酒八成也是他點的,無非想用酒勸唐介甫,不要因她一個女人破戒,壞規(guī)矩。 叁段論一下,如果酒真地有問題,那為何一同暢飲的唐介甫安然無恙? 除非...... “我想起來了,羊叔昨天用的酒杯,跟我們不是一套的,是個仿古青銅器的酒杯,因為酒保嘴甜,說羊叔眉宇之中有舊時諸侯霸氣,用這個很合適,羊叔就用了。” 仿青銅器的酒杯,不透明,造型奇特,的確容易被人動手腳。 “那昨天還有沒有其他人用這種杯子?” 唐介甫蹙眉愈發(fā)深邃,希冀借此在腦中間打個豁口,把昨夜有關(guān)喝酒的回憶一并倒出來,可越痛苦的記憶,大腦越是選擇自動過濾,無論如何努力,他依舊想不起來。 林乘璇抱住他,手掌輕輕,一下一下落在背上,像哄傷心的孩子睡覺,“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先按我說的做?!?,她轉(zhuǎn)身,朝身后葉書重和晏又陵吩咐道,“你們兩個先去酒館,看看有沒有那種仿青銅器的酒杯,如果有,再去調(diào)監(jiān)控錄像,看看昨夜是那個酒保推薦的,把他帶回來。如果沒有青銅器酒杯,那那個酒保八成就是混進來的,不用想,一定是他算計了羊叔?!?/br> 林乘璇沒說的是,其實還有另一種簡便辦法,那便是讓她解剖羊新遺體,從頸部割開,下毒與否,一眼便知,但她不能那么做,現(xiàn)如今,她在KIN的處境已經(jīng)很微妙了,如果再被有心人知道,她動了羊新的遺體,事情走向可真就無法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