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天光一閃而過，緊接著一片汪洋奔襲而來，粉浪滔天，微風(fēng)拂過一地落英，打著粉色的卷。

    好大一片海棠花林。

    她豎起耳朵，能聽到叮鈴鈴的鈴鐺聲。

    原來每株海棠樹上，都掛了一顆小鈴鐺。

    如此巧思……

    迎棠打住思緒，沒往下想，心卻跟著鈴鐺聲跳得快了些。

    小情侶走在前面，叫虹翹的小狐貍笑意盈盈，隨后又嘆息：“想當(dāng)初，她老人家憑一己之力突破絕地天通的結(jié)界?？芍^，魔尊一出，無仙爭(zhēng)鋒。”

    男妖應(yīng)和：“那可不是，手刃溫涼真人，打退一萬天兵，還把天界第一美掛在華山殿上打了三天三夜，逼得那青渺仙子的老相好殺戮天尊下凡親自封印。

    殺戮天尊是什么樣厲害的人物？三界獨(dú)大！就算如此，也在她面前吃了癟，身受重傷，一萬年都不曾飛升成神。”

    真可謂流言害人。

    除了手刃溫涼，其他頗有夸大。但迎棠聽了很受用，甚至有點(diǎn)后悔當(dāng)初打青渺打少了，就應(yīng)該打三天三夜才對(duì)。

    原來軟腳貓和青渺是老相好，怪不得。

    走進(jìn)海棠花林，迎棠抬起白色的小毛爪，一片片柔軟如云的花瓣隨風(fēng)從她手心溜走。

    “不過，”男妖看這頭頂芳華，舔舔唇，“也不知魔尊怎么想的，竟要嫁給一個(gè)凡人……”

    虹翹當(dāng)即臉色一沉：“晦氣。那瞎子是尊者的爐鼎，哪里稱得上‘嫁’。要不是他，天上神仙怎么會(huì)一而再再而三找尊者麻煩。

    那瞎子愧疚，所以才在尊者被封的淵都城外種下這片海棠花林，尊者最喜歡海棠花了……

    但又怎么樣呢，一萬年過去，尊者原本可以飛升成魔神的，卻被他一個(gè)被人用破了的爐鼎拖了后腿，他根本不配！”

    男妖趕忙安撫：“是是是，你說得對(duì)，不配！呸！”

    迎棠的臉驀地黑下來。

    她撈過海棠花瓣，往二人腳前一揚(yáng)。

    兩人被忽然升起的海棠花臺(tái)階絆到，又被一股靈力推了一下，雙雙跌了個(gè)狗吃屎。

    趁二人還沒發(fā)現(xiàn)，迎棠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

    無知小妖，亂嚼舌根。

    根本沒什么配不配的。

    他是弱了點(diǎn)，但在危險(xiǎn)面前從來沒有退卻過。

    哪怕手無縛雞之力也會(huì)下意識(shí)把她護(hù)在身后，哪怕那個(gè)該死的天尊彈指移山，他也勇敢地站出來為她澄清，雖千萬人亦往矣。

    他也很在意配不配這件事。

    她一直都知道。

    他突然想當(dāng)皇帝，不是為了復(fù)仇，不過是在為了世人口中所謂的配不配努力。

    一片片花瓣落在她頭上。

    她陰沉著小臉，一次又一次抬爪掃開它們。

    “臭辣椒年糕！”迎棠恨恨嘟囔，“以后再讓我聽見你說允平不好，我饒不了你。”

    漫天花雨嘩啦啦地下，迎棠跑到海棠林的深處，腳步越來越慢。

    她想象不到這杳無止境的海棠林，允平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開辟了多久。

    也許正如虹翹說的，愧疚、自責(zé)。

    但這分明不是他的錯(cuò)。

    是那些狗屁神仙。

    迎棠走著走著，累得有點(diǎn)小喘。

    金丹期就是不行，身體好重。

    她放慢腳步歇了一會(huì)兒。

    靈府里，玉魚化成的金丹漂亮極了，溫柔地轉(zhuǎn)化著靈力，蕩漾出暖意，溫柔如他。

    她翕動(dòng)翕動(dòng)鼻子，嗅到一股酒氣。

    順著酒氣往前，迎棠撥開草叢。

    一個(gè)滄桑，老成，仿佛一棵百年長(zhǎng)松的青年，立在海棠花下。

    迎棠狐疑地躲到海棠樹后盯著他。

    須臾，那人沉聲：“何方小妖，再不走，吾便不客氣了?！?/br>
    迎棠嗤笑：“這海棠花林是本姑娘的，本姑娘要待在這兒，你奈我何？”

    “你的？呵，不知天高地厚?！彼D(zhuǎn)過身，指尖隨意凝出龐大的靈力，周身充斥無上仙氣。

    迎棠看清那人的臉，驚詫地探出頭：“小人精？”

    青茷還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

    這世上除了“她”，還有誰會(huì)叫他小人精？

    他收起靈力，凝神細(xì)看，一只小兔子從海棠樹后面跑過來：“小人精，真的是你！”

    “姑奶奶？”他蹲下身，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覺得眼前這只小兔子有些滑稽，但又不敢輕視。

    一萬年了，但骨子里對(duì)她的恐懼、尊敬都還在，仿佛刻入靈魂：“我的天……真的是你嗎？”

    “是我，我從封印里逃出來了，但恢復(fù)修為還要一些時(shí)候……不，準(zhǔn)確說是很困難……是允平的玉魚，它變成了我的金丹，我這一萬年一直在修補(bǔ)靈府?！庇碾y得看見故人，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忙甩甩頭壓住心緒，兩只爪子巴拉住青茷的袍子，“允平呢。”

    三言兩語便能證明身份，青茷神色晦暗，一時(shí)震驚地有些說不出話來。

    一萬年了，一萬年了啊。

    他搖搖頭。

    迎棠死死抓住他的袍子不放，兩只眼睛濕漉漉的。

    他輕輕扒開她的爪子，欲言又止：“他當(dāng)了皇帝，舉國盛世，奠定了滄州繁榮的基石……他過得很好。”

    青茷長(zhǎng)嘆口氣，找補(bǔ)道：“他是個(gè)……史書也無法定義的皇帝?！?/br>
    這么多年，他都鮮少回憶萬年前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