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奚嫵和謝暥走進后院, 紅梅冷香撲面而來,奚嫵看向那棵紅梅樹, 一時有些恍惚。 當年她攢的月錢不夠, 宮人幫她帶回來的紅梅樹苗不夠好, 她曾一度擔心這株紅梅樹苗活不下來,但十幾年過去, 那株弱小的紅梅樹苗蔓蔓日茂, 如今成長得十分挺拔。 奚嫵收回目光, 她隨著謝暥一同向皇帝行禮道賀, 抬頭間看到皇帝的面色略微有些蒼白, 又注意皇帝鬢發(fā)間的幾絲白發(fā), 心中生出些悵然。 入冬后, 皇帝染過一場風寒, 如今風寒雖好, 但從前健碩的帝王似乎在漸漸頹靡。 “今日天寒,父皇不如進屋賞梅?”奚嫵輕聲勸道。 仁安帝笑了笑,他兩手合著掌心的紅梅往回走,似乎怕風將紅梅吹走。 “不必,就在這院中吧,你們也不用太過拘禮,坐下吧。” 帝王少言,他更多時候在看院中那株紅梅,偶爾也會問謝暥一些瑣事,無關朝局,間或喝上幾杯暖著的酒,像是普通父子一般閑聊。 仁安帝一人喝下半壺的酒,汪喜勸了幾次,皇帝有些惱他,不準他再開口說話,拿著酒壺又要去倒酒。 謝暥伸手按住酒壺,仁安帝朝他看過去,他輕聲道:“父皇少喝些,若是母后看見您如此不珍重身子,也會惱您的?!?/br> 早年間仁安帝追封宋蕙為蘊懿皇后,此刻謝暥口中的母后指的自然是宋蕙。 這也是謝暥第一次在仁安帝面前提及宋蕙。 仁安帝點點頭,他松開酒壺:“你說得對,朕是該珍重身子,你們大婚那日朕還要去主婚的。對了,禮部將婚禮籌備得如何了?再過半個月,你們也應該分開一段日子,畢竟是規(guī)矩,破壞了總是不吉利?!?/br> 年前奚嫵和李老先生見過一面,李老先生曾為她啟蒙開智,自然也知道她就是當年的謝顏。 李老先生學識淵博,是燕寧有名的大儒,早年發(fā)妻過世未再續(xù)弦,如今膝下也無一子。 老先生已經答應收她為義孫女,大婚那日她要從李府出嫁,如今也只剩下一月的時間。 奚嫵瞧了瞧謝暥的神情,皇帝還在問詢大婚的諸多事宜,謝暥有一答一,看不出情緒。 午膳將用盡之時,外面一個宮人走進來,神色甚是慌張:“陛下,求陛下救救三殿下?!?/br> “什么事慌慌張張,慢點說?!?/br> 汪喜厲色一斥,那宮人勉強穩(wěn)住神色:“回陛下,今日三殿下和四殿下在御花園中巧遇,不知為何起了爭執(zhí)。三殿下不甚落入湖中,現下還未清醒,但是四殿下攔著太醫(yī)不讓進去,奴才也是急得沒有辦法,才想辦法跑出來求陛下幫忙。三殿下身體最為畏寒,經不得這么折騰啊。” 那宮人神色焦急不似作假,皇帝也不再多問,徑直前往謝昭住處。 剛到殿門口,謝昀囂張的聲音傳出來:“急什么急,他都能在軍營里待上三個月,還能受不了這一點寒?不過是裝出來博同情,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敢和本殿下作對……” “你說說,他是什么身份?” “一個賤婢生出來的皇子,也配在我面前裝什么兄長……” 話未說完,皇帝走到謝昀面前,謝昀猛地反應過來,磕磕巴巴地喊道:“父、父皇……” 仁安帝冷冷看了這個兒子一眼,又看向那攔著太醫(yī)的宮人,宮人心猛地一顫,面色慘白地退到一旁。 太醫(yī)匆匆向皇帝行了一禮,領著藥箱疾走向內殿。 奚嫵跟著謝暥走進殿內,她往里看去,只見謝昭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眉頭緊皺,沒有半分清醒的跡象。 “如何?” “回陛下,三殿下受寒嚴重,需得精心調養(yǎng)一段時日,這段時日也萬不可再受風寒,否則傷及身體根本,后果不堪設想?!?/br> 仁安帝聽完,他揮手讓太醫(yī)下去準備湯藥,又看向躺在床上的謝昭,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冷聲道:“讓他在外面跪著,三殿下什么時候醒,他什么時候起來?!?/br> 汪喜領命出去,外面有些鬧騰的動靜,最終謝昀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殿外。 奚嫵和謝暥離開時,謝昀還在跪著,郭皇后前來求情也沒起什么作用。 謝昀神色屈辱羞憤,眼中恨意淬毒一般。 奚嫵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她心中隱有不安——謝昀從未受過這樣的懲罰,此番過后他對謝昭的恨意只會更深,更不可能善罷甘休,這宮廷內只怕還要出事。 但奚嫵沒想到會那么快。 正月十六開朝以后,朝臣請求立儲的折子像是雪花一樣堆疊起來,大臣們各有建言,甚至往年曾經被忽視的謝昭也在太子人選一列,反倒是謝昀,謝暥和謝昭壓著他,那些不受郭家控制的朝臣指責謝暥無才無德,行事猖狂,沒有儲君之能。 那些話傳到謝昀耳朵里,他也聽到朝臣們是如何夸贊謝暥和謝昭,氣得砸碎殿中所有瓷器,郭皇后也沒能勸得他冷靜半分。 及至夜間,宮人在他耳邊勸了幾句,也不知說了什么,謝昀冷靜下來,不像白日里那般激動。 郭皇后本以為他終于懂得忍耐,但五日后謝昭中毒的消息傳遍宮廷。 皇帝派人徹查,最終查到謝昀頭上。 帝王震怒,不顧郭皇后跪在殿外求情,罰謝昀仗責五十大板,幽禁殿中五年不得出。 五年,這么長的時間,那時一切已成定局,與幽禁一輩子也無甚區(qū)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