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嵐不確定這句話究竟是褒是貶，心里隱隱覺得，“貶”的成分更多一些。其實，她跟薛璐統(tǒng)共只見過兩面，每一次薛璐都對她挺不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想，更加想不通的是，整場同學(xué)會上，薛璐一句話都沒跟葉嘉予說過，她坐在那里，眼看著他們各自為政，跟不同的人在一起，講話，喝酒，做事，卻總覺得有些什么東西在他們倆之間牽掛著。

    就是這樣想著，她突然開口問薛璐：“學(xué)姐你呢？現(xiàn)在好不好？”

    她本來是最反感這樣的對話的，特別是在同學(xué)會上，幾年不見的同窗，不管是問還是答，全都掂量著對方的斤兩，再與自己比較，贏了的便得意，落了下風(fēng)的就說些酸不拉唧的話，世故的不得了。難于解釋為什么，那個時候，她就是這樣問了薛璐，或許只是為了證明她也變了。

    薛璐看著她，淡淡笑了笑，沒有回答，反過來問她：“你說剛才議論我的人多不多？”

    雋嵐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點點頭，那么多沸沸揚揚的傳聞，若說一點都沒聽到，誰會相信？

    “過得越好，背后議論的人就越多，”薛璐接口，“我猜大概是我越來越好了吧?！?/br>
    雋嵐不懂她為什么這么說，是春風(fēng)得意，又仿佛語帶戲謔，只好隨口客氣：“學(xué)姐這么能干，自然過得好。”

    隨便說出來的一句話，聽起來卻像是反諷，薛璐臉上的笑意濃起來，卻沒再說什么，補(bǔ)了妝，與她道別就走了。

    聚會散了之后，葉嘉予送雋嵐和馮一諾回去。

    到了她們住的地方，馮一諾先下車了，葉嘉予叫住雋嵐，輕聲問：“她跟你說什么？”

    不用多作解釋，雋嵐就知道他在說誰，下意識的回答：“她說她過得很好?！倍际菍嵲?，別人議論薛璐的那些話，她沒有對他說，如果是真的，他一定比她更清楚，要是假的，就更不能多嘴了。

    葉嘉予沒看她，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半晌才點點頭，說：“那就好?！?/br>
    見他這樣，雋嵐心里有些難受，卻又不知該說什么，馮一諾還在公寓門口等她，站在門廊的燈下朝他們這邊張望，她只能開了車門。對他說：“再見，謝謝你送我們。”

    他沒有回應(yīng)，等她下車關(guān)了門，就發(fā)動車子走了。

    這次同學(xué)會之后，葉嘉予就再也沒有提起過薛璐。至少雋嵐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仿佛變成了他們之間對話的一個禁區(qū)，他若不說，她也不方便問。

    那一年的春天很快就來了，葉嘉予眼看就要畢業(yè)，該屆學(xué)生運氣差的史無前例，剛從大學(xué)出來就一頭撞上了經(jīng)濟(jì)危機(jī)，美國的就業(yè)形勢非常不好，幾乎所有公司和銀行都在裁員，招聘名額自然也凍結(jié)了。尤其是他念的這類專業(yè)，昔日的金融大鱷全都忙著拆東墻補(bǔ)西墻，替他們打工的更是朝不保夕，很多同期畢業(yè)的人都調(diào)轉(zhuǎn)槍頭，去找香港、北京或者上海的工作機(jī)會。他原本做過實習(xí)的那間投行也為了削減開支，暫時不招新人。

    有段時間好像山窮水盡，誰知突然又柳暗花明了，他去曼哈頓一間基金公司面試，沒抱太大希望，卻很順利的就拿到了offer，薪水福利還挺不錯，雇主屬于buy side，前景和“錢”景甚至比本來想去那幾間投行更好。同學(xué)當(dāng)中很多人羨慕他，但也有說閑話的，搞得好像很清楚內(nèi)幕似的，說他找到這樣的工作其實是薛璐幫的忙。

    這樣的話，雋嵐并不相信，她知道那個面試機(jī)會是他從前的上司介紹的，他實習(xí)的時候，做的事情比第一年的Analyst還要多，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很辛苦，卻也很出色，有這樣的機(jī)會也是他應(yīng)得的。

    簽了合同之后，葉嘉予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大學(xué)城，搬到紐約去住。一連兩個周末，雋嵐都去他那里幫忙，與他同住的人里面有一個東北人，也是T大的校友，嘴特別欠，總是拿她打趣，管她叫田螺姑娘。

    也正是這個東北人告訴雋嵐，葉嘉予準(zhǔn)備去冰川國家公園旅行。

    “你們幾個人一起去？”雋嵐問他。

    “我們都不去，”東北人搖頭，“就他一個人。”

    “什么時候出發(fā)？”她又問。

    “就是下周吧，他露營地都已經(jīng)訂好了，現(xiàn)在才剛剛五月份，山上說不定還在下雪，這時候去，可不得冷死嘛……”

    那人絮絮的說下去，雋嵐聽著很是意外，冰川國家公園在蒙大拿西北，已經(jīng)跟加拿大接壤，因為緯度高，冬季漫長，即使是春末夏初，也經(jīng)常下場大雪，來個冰凍什么的，總要等到盛夏來臨，才算是旅游旺季，淡季的時候園內(nèi)的旅館都不營業(yè)，唯一的車行道Going-to-the-Sun Road，追日之路也可能封閉，而且，她還聽說那里有許多熊和山獅，仿佛很恐怖。

    說不清為什么，對葉嘉予計劃的這次遠(yuǎn)行，她總有些不好的預(yù)感，越想越擔(dān)心。她跑去勸他：“五月份去冰川，會不會太早了？”

    “今年雪化的早，”葉嘉予這樣回答，“我打電話去公園管理處查過，最南面的2號公路已經(jīng)全部通了，剛好能從東到西走一遍?！?/br>
    “為什么不去大霧山？近一點，也沒有那么冷?！彪h嵐建議，大霧山在北卡羅來納和田納西之間，游客最多，天氣也相對溫和些。

    “大霧山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很無聊?！边@個建議一下子就被否定了，他就是想要去冰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