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15節(jié)
說著已從腰間掏出一塊金燦燦的令牌,上面雕刻一蝸星大篆,“此乃陛下所賜之金鐵令,見此令牌如見陛下,咱家看看今日誰敢造次?” 路不病皺了皺眉,嘴邊的話一滯。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是先祖皇帝的金鐵令,代表了先祖皇帝篳路藍縷的開國之大業(yè),沒想到惠帝竟把它隨意給了這狗宦官。 申姜和李溫直都是平民出身,不太知這金鐵令的厲害之處。董無邪和鐘無咎卻被這金令所凜,下意識地瞥向賀蘭粼。 賀蘭粼毫無血色的唇動了一下。 有厭惡,有鄙夷。那金鐵令,仿佛能發(fā)出萬道金光,刺痛人的雙眼。 不過下一刻,他還是抑制住了內(nèi)心的情緒,恢復平靜,轉(zhuǎn)過身領(lǐng)著申姜走了。 華蓮舟的金鐵令還舉在半空。 ——這是何等的挑釁? “放肆,站??!” 華蓮舟對著賀蘭粼的背影連喊了兩聲,斯人渾似未聞。 路不病見殿下都不鳥這鬼令牌,輕快地拍了拍手,扶著李溫直,也要離去。 華蓮舟沒想到這群云鷹衛(wèi)竟如此猖獗,連陛下的令牌都敢違抗,一著急,斷指的傷口處又急痛起來。 他冷笑一聲,收掉了金鐵令,忽然陰森森地說道,“……賀蘭大人,這金鐵令您都有膽子違抗,您自己的身世,也不顧了是嗎?” 聲音不高不低地傳了過去。 賀蘭粼腳步頓時一滯。 申姜正與他握著手,能很清楚地感覺到他手上的溫度驟然冰冷下來。 路不病登時就要拔劍,喝道,“華蓮舟,你胡放什么狗臭屁?” 華蓮舟雙瞳含笑,緩緩從袖中拿出一疊案卷。 “建林的賀蘭氏,有一大一小兩子。長子滿月時早殤,幼子姓賀蘭名粼,雖得長到了弱冠之年,卻也在舉家遷徙老宅時墜馬而死。請問賀蘭大人,您是怎么死而復生的?” 他把案卷捻在手指上,不慌不忙,“……或者說,您根本就不是賀蘭粼?咱家想請問,您盜用了他人名諱來做云鷹衛(wèi),自己到底是何方神圣???” 話如尖銳的利箭,錚然落在每個人耳中。幾個干兒子太監(jiān)和他們干爹露出同樣的神色,都暗自在掩唇偷笑。 而路不病、董無邪、鐘無咎等人則個個面色蒼白,方才亮出金鐵令時也沒見他們怕過,此刻卻跟天塌下來一般,個個豎著黑眉。 ……看起來像局外人的只有申姜和李溫直。 李溫直猶自無感,申姜卻感覺自己聽見了什么不該聽的東西。聯(lián)想前日賀蘭粼手上受的傷,幾乎可以斷定他懷著那樣的目的…… 華蓮舟狡然笑著,靜待賀蘭粼的反應。 賀蘭粼闔了闔眼,卻沒反駁。 他將鐘無咎招呼過來,叫鐘無咎先送申姜和李溫直回去。鐘無咎立即領(lǐng)命,那副恭謹?shù)膽B(tài)度,跟領(lǐng)受主人的吩咐似的。 申姜越發(fā)感覺什么不對勁兒。 如果可以,她倒想留下來繼續(xù)聽一聽,可惜鐘無咎不由分說地就把她請下去了。 申李二人走后,小太監(jiān)們也退下了,房室中只剩下四人。 華蓮舟甩了甩拂塵,意味深長地說道,“咱家跟賀蘭大人共事這么久,竟不知道大人竟才是真正統(tǒng)領(lǐng)云鷹衛(wèi)之人,實在眼拙?!?/br> 路不病已將長劍抽了出來,對準華蓮舟的脖頸,登時便要叫他血濺當場。 “想死嗎?” 華蓮舟挑挑眉,“來啊,嘿嘿嘿,你們不會以為這事光咱家一人知道吧?葉氏的葉二公子也知道此事,你們敢動咱家一根毫毛,管保這消息立刻傳出去,叫你們?nèi)巳怂罒o葬身之地。” 賀蘭粼拂開路不病的長劍,垂著眼皮思忖片刻,神色間倒也不見紊亂。 “華公公?!?/br> 他開口道了聲,聲音溫淡,“都是場面人,何必這么苦苦相逼呢?” 華蓮舟哼了聲。 “咱家是陛下的人,一心為陛下辦事。不知賀蘭大人說的場面人,是怎么個場面法?” 賀蘭粼迂回婉轉(zhuǎn),“場面,自是為官的場面。行此改名改姓之事,誰都知道是殺頭的罪名。若不是為了混口飯吃被逼無奈,誰又會冒這天大的危險?” 華蓮舟眼中精光直閃,“賀蘭大人這一身挺秀的氣質(zhì),可不像為了混飯吃的?!?/br> 賀蘭粼瞥了他一眼,繼續(xù)說道, “自然不想僅僅混飯吃。這么多年一直隱藏身份往上爬,也是為了混個有品階的官職當當。之前公公私放秀女以換銀兩,某雖知悉,卻從未敢管?!?/br> “這么說,賀蘭大人還是個上道之人了?若您假扮成賀蘭公子只是為了混官職,倒也無可厚非。那劉申姜,你和她……” 賀蘭粼眼瞼閉上,透不進一點感情。 “財與美色,有誰不愛?!?/br> “原來如此?!?/br> 華蓮舟直呵呵笑,“這面子,咱家也不是不能賣給大人。只是小葉將軍那邊,嚴厲得很,咱家實在不好交代?!?/br> 賀蘭粼道,“會為公公送上黃金千兩,勞煩公公盡量周旋?!?/br> 路不病聞此頓時急道,“郎君,那錢可是……” 賀蘭粼冷言道,“住口?!?/br> 華蓮舟毫不客氣,“賀蘭大人若要以銀錢相送,咱家就卻之不恭了。只是那小葉將軍素來清廉耿直,能不能瞞得過他還得看大人自己的造化。另外,那秀女劉申姜咱家不順眼,是必定要送去給陛下的。賀蘭大人雖喜歡,也請忍痛割愛了?!?/br> 路不病氣得手臂的肌rou都冒青筋。 賀蘭粼道,“某著實還與她情分未斷,難以割舍,還望公公通融。愿多出銀兩。” “咱家說要送給陛下就是要送給陛下!” 華蓮舟驟然變色,重重地捶了下桌子,“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和陛下?lián)屌耍棵魅諏m里的車來接人,那女子若是不上龍榻的話……” 他那兩根手指敲了敲桌子,威脅道,“大人可就要因為冒偽名諱的事而上狗頭鍘了。” 路不病再也忍不住,破口罵道,“華蓮舟,你又算什么東西,敢威脅我家郎君?” 華蓮舟呸了一聲,“咬人的狗!” 路不病怒瞪著華蓮舟,眼神刀刀戳進他骨頭。 華蓮舟走到門口,又停了一停,對賀蘭粼道,“賀蘭大人,別忘了黃金。咱家等著?!?/br> 隨即揚長而去。 路不病把長劍丟在地上,重重地呸了回去。 “殿下,這廝著實太猖狂!” 賀蘭粼默然扣著手邊叮當作響的瓷杯蓋,“你莫抱怨了,一會兒帶人,把那筆錢先拿出來,給他送去。” “殿下!” 路不病咬牙切齒,“那是您用來買糧草和軍需的錢!怎能不顧大業(yè),便宜了這廝!況且銀子也滿足不了他,他還要把劉姑娘給送到……” 驀然察覺賀蘭粼臉上的陰寒之氣,后半句生生住口不言。 “您不能任由這廝拿捏啊。要不屬下再去把他的嗓子打殘,叫他泄露不了秘密?” 路不病低聲提議道。 “不必多此一舉?!?/br> “不必多此一舉?” “嗯?!辟R蘭粼深吸了一口氣,斂去眸中的陰翳,輕淡地說了句,“去準備準備,明日直接……滅口吧?!?/br> 第14章 求娶 被送進宮的那一日,正好是賀蘭粼說的“五日之期”。 申姜和其他九名秀女被打扮得花枝招展,身穿雪白的刻絲嵌珠宮裝,頭蓋紅蓋頭,腳踝上、手腕上系著紅線,準備抬入宮。 惠帝陰鷙不定,最喜歡把筷子尖燙紅,然后戳在侍寢的秀女身上。秀女不能有絲毫的躲避或者哭泣,否則惠帝一不悅,就會把人丟到虎豹園子中。 血rou之軀,如何能是猛獸的敵手,最終逃不了一死。 裝扮好的十位女郎個個弱骨纖形,紅蓋頭之下,不斷傳來啜涕之聲。 申姜昨夜徹夜未眠,此刻心臟更是咚咚跳得厲害。 那日華蓮舟提起賀蘭粼的身世,似乎握了他什么重要的把柄在手。 而人一旦被握了把柄,處事往往會身不由己,她不確定賀蘭粼會不會救她。 周圍的姑娘們都哭成一團,李溫直坐在角落里,半天沒出聲。 申姜還以為她哭暈過去了,過去一探,才見她眼圈黢黑,原是昨晚哭得太多,把嗓子給哭啞了,此刻便只能安安靜靜地呆著了。 申姜一嘆。 就在此時,聽到小太監(jiān)一聲,“賀蘭大人怎么來了?” 申姜下意識摘下蓋頭,見賀蘭粼一身白絹常服,峨冠博帶,正朝她踱過來。 他平日里都穿云鷹衛(wèi)那身又硬又古板的甲裝,似今日這般衣袂飄飄,卻是頭一次見。繡銀云履,衣冠勝雪,更襯得他如翩翩公子。 長發(fā)也未曾全豎起,幾縷拂在耳邊。腰間還別了一只墨綠的玉簫——正是申姜在他寢房中看見的那一只。 賀蘭粼徑直走到申姜面前,將掛在她頭上的紅蓋頭利落地挑下。 “與我去個地方。” 小太監(jiān)立馬急了,欲橫身阻攔,卻被緊隨其后的路不病從后面一掐脖,頓時暈了。 路不病輕哼了一聲,“聒噪?!?/br> 秀女們紛紛掀開蓋頭瞧熱鬧,一個個都呆了。 路不病亮了亮劍,將兇惡的嘴臉掏出來,“看什么看?” 喝了一句,倒也頗具奇效,無論是在場的秀女,還是華蓮舟那群憤憤不平的干兒子們,都不敢再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