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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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姜呼吸阻塞,發(fā)絲被山澗烈烈的罡風(fēng)吹得飛舞。她吞了一口淚, 頭頂月色不明, 帶有縹緲的薄霧, 注定是她能看到的最后一個(gè)月亮了。 下一刻, 她牙關(guān)緊咬,轉(zhuǎn)身縱入山澗之中。 她輕盈的身影如一只斷翅的蝶,被無情的冷風(fēng)和黑暗侵蝕,不消眨眼工夫就支零破碎地消失在云霧之中,再無影蹤。 眾兵觸目驚心。 董無邪見申姜完全消失了,才回頭對心腹們說,“劉氏,被葉君擷那幾個(gè)反賊逼下懸崖,傷重?zé)o救?!?/br> 長劍一揮,將旁邊一棵枯樹的樹干削下一截來,威勢凜然,“……誰要是敢亂說話,誰就是不要他的腦袋了?!?/br> 眾兵默然無聲。 他們本來都是董無邪的人,見主子做下這滔天大孽,嚇得都噤聲了,生怕惹火上身,自己也被推入山澗之中。 董無邪又往懸崖下看了一眼,靜默片刻,叫人將崖頂稍微打掃一遍。然后才裝作匆匆趕來的樣子,下到懸崖底下去找人。 半晌,崖頂?shù)娜吮阕叩酶筛蓛魞?,空余夜風(fēng)嗚嗚咽咽地卷蕩枯葉。朦朧凄清的月光如一層紗灑下來,恢復(fù)了靜謐,仿佛一切也隨風(fēng)消逝,再無人知曉。 而在隱蔽不見人的深處,路不病正滿頭大汗,瞪著眼睛,捂著嘴巴,不斷回憶著方才發(fā)生的事。 …… 董無邪沒能在崖底找到申姜的尸首。 這本是很正常的事,崖地地勢蜿蜒,又有枯木、水流和巖洞,人從高處落下來,會支離破碎,很可能摔到某個(gè)巖縫兒中去了,或者隨水流漂走了,很難找到完整的尸首。 董無邪心中有數(shù),裝模作樣地尋了半晌,見尋不到,也就不再費(fèi)勁兒。 那瘸子路不病竟也下崖來了,在荊棘叢中像狗一樣仔細(xì)翻找申姜的尸體,董無邪不禁嗤笑。 他拿劍柄敲了敲路不病,“別找了,那處我們剛才已經(jīng)一寸一寸地搜過了。” 路不病紅著眼睛,憤而將董無邪的劍柄甩掉。 “滾開!” 董無邪微覺有氣,不知他那么大火兒做什么。不過他向來和劉申姜有幾分交好,見劉申姜死無全尸,怕是一時(shí)傷惱了。 董無邪大發(fā)慈悲地道了句, “你腿剛好,別在這兒添亂了,好好回去吧?!?/br> 路不病依舊一聲不吭。 董無邪皺眉,下屬將董無邪拉開,低聲道,“大人和這瘸子置什么氣,他已經(jīng)辭官了,馬上就是個(gè)平頭賤民,以后和您不是一道人?!?/br> 董無邪不再理會路不病,問下屬道,“今晚的事,已經(jīng)派人前去告訴陛下了嗎?” “江大人早已吩咐人去報(bào)信了?!?/br> 董無邪沉沉地吸了一口氣,“人死不能復(fù)生,告訴陛下……要節(jié)哀順變吧,我等會盡最大的努力找到她的尸首的?!?/br> 下屬拱手稱諾。 申姜的尸首既沒找到,一整個(gè)夜晚所有人便都在懸崖下,舉著火把,一寸一寸地搜羅。饒是人人都疲憊不堪,誰也不敢休息。 這里的兵士對于申姜是怎么死的心知肚明,對于搜尋之命,只是擺擺樣子,并不真的用力搜。唯有路不病跟一條瘋狗一樣,快把崖下掘地三尺了,也沒能找到申姜的一絲絲蹤影。 老在這兒耽擱下去不是辦法,董無邪便命人支起了臨時(shí)的帳篷。 眾人一頓忙活,直直從半夜忙到了天明。 當(dāng)晨曦第一道曙光映向大地時(shí),賀蘭粼到了。 董無邪驚訝,急忙從帳篷里出來迎駕。 ——天知道賀蘭粼是怎么插了翅膀,只用了短短幾個(gè)時(shí)辰就趕回來的。 他一步一步地朝崖底走來,腳步沉重至極。發(fā)髻全散了,漆黑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細(xì)碎凌亂,頹靡的雙眸中盡是猩紅,水光洇濕,仿佛和墜入崖底的申姜一樣支零破碎。 董無邪跪倒,“陛下!” 賀蘭粼唇色蒼白,有種喪殺之氣。 他低低地問,低到不能再低,“誰做的?!?/br> 董無邪肅然道,“回陛下,原是葉氏三賊徒那日用傀儡逃過了斬刑,出現(xiàn)在建林城中擄走了劉姑娘。我等已將其中兩人當(dāng)場射殺,仍留著葉君擷,等候陛下處置?!?/br> 太陽斜斜地射下來,晨光無比刺眼,如果仔細(xì)看隱約可見賀蘭粼鬢間生了幾根白發(fā),乃是聞此消息驟悲而生。 賀蘭粼伸了下手,董無邪一愣,立即將手中長劍遞過去。賀蘭粼卻不要,取了旁邊一柄用于挖找申姜的鐵鍬。 葉君擷正被綁在遠(yuǎn)處,由一眾衛(wèi)兵看押著。很明顯他的精神已經(jīng)不大正常,身陷囹圄仍在不住指天指地地咒罵,一會兒罵申姜是賤婦不要臉,一會兒又咒賀蘭粼不得好死,又哭又笑,瘋瘋癲癲。 賀蘭粼走了過去,眾衛(wèi)兵知趣地退守在一邊。 不一會兒,葉君擷的罵聲就消失了。鐵鍬拍在骨骼上,傳來嘎吱嘎吱的碎裂聲,血水飛濺,觸目驚心。 董無邪站在原地,亦有些怵。 良久賀蘭粼臉上全是蜿蜒的血痕,從那一片狼藉中抽身回來。 董無邪立即命人前去處理,只聽賀蘭粼嘶啞地說,“繼續(xù)把她給我找到,她沒死,一定還藏在什么地方,不肯出來呢……” 董無邪猛然聽賀蘭粼說她沒死三字,心臟一抽,還以為是葉君擷方才透露了什么——不過見賀蘭粼滿目凄情的樣子,應(yīng)不是知道了什么,應(yīng)只是傷心得糊涂了隨口一說。他稍稍寧定,命手下眾人加大力度搜尋申姜。 眾人找了一晚上,地皮都快找得褪一層了,那個(gè)女人的尸首要是真的在這兒早該被找到了,肯定已經(jīng)隨水流漂走了。 賀蘭粼手中的鐵鍬沾滿了污物和鮮血,他卻沒有扔,親自破開巖洞,挖開河底的淤泥,眼睛都滴血了,指甲也出血了,仍瘋了似地找申姜。清癯的身影,如戰(zhàn)場上的修羅,怨念又癡狂。 她一定沒死。 她還有著他們的孩子。 她一定是和上次一樣,想要躲開他,所以才故意叫他找不著的。 只是……他求求她,跪下來求求她都行……求她別跟他開這樣的玩笑。她想離開,他答應(yīng),什么都答應(yīng)了,以后余生再也不見她一面都行,只求她不要跟他開玩笑,她還活著。 賀蘭粼一遍又一遍地欺騙自己,極度的心力交瘁下眼前已有些恍惚。河底的淤泥那樣臟,他親自下去一寸寸地?fù)?,還是找不見申姜的一片衣角。 他開始笑了,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人總不可能憑空消失,既然他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尸首,那么她一定還活著。 路不病也挽起袖子,隨賀蘭粼下水去了。 董無邪嚴(yán)肅地站在一旁,不禁真的要想,這劉申姜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讓這幾個(gè)男人都為她瘋狂至此?死了也還能勾人? 最終賀蘭粼渾身濕淋淋地上來了,一無所獲。 路不病小心翼翼地將一枚珠釵呈到賀蘭粼面前,珠釵的珠花已經(jīng)碎裂了,這是他費(fèi)了半天勁兒才從石頭縫兒里摳出來的。 賀蘭粼睨向那半截釵,攥在手心里。 他咳嗽,身子劇烈一顫,猛然嘔出一大口血來,就此不省人事。 …… 申姜生前本是擬定的皇后人選,如今驟然逢難故去,依據(jù)先例,可以為其追封。 賀蘭粼卻拒絕為她加封任何謚號。 謚號是給死人用的,而他堅(jiān)信她還活著,一定好好地還活在世上的某個(gè)角落。 回到申姜從前的寢殿中,姑娘身上淡淡的芳香猶自留存在被褥床榻之間,她用過的首飾,還凌亂無章地?cái)[放在妝奩之內(nèi)。 賀蘭粼一件一件地收了,用油布包仔仔細(xì)細(xì)地裹了好幾層,緊閉窗戶,不讓一絲風(fēng)透進(jìn)來,吹走她留下的最后幾絲氣味。 他在她的寢殿中怔坐了好幾日,不怎么吃也不怎么喝,也不睡覺,只不斷追憶著她在時(shí)的時(shí)光,怕記憶也會消散。 他眼圈黑了,下巴長出了一層青胡茬兒,形容枯槁,如個(gè)鰥夫一樣,也不打理。 賀蘭粼拿了許多的宣紙來,在紙上畫出她的樣子??僧嬃艘话購堃踩嗨榱艘话購垼揪蜎]有任何一張畫能畫出她的風(fēng)姿來。 當(dāng)日給申姜看病的醫(yī)館大夫被抓來。 大夫確實(shí)也看出申姜不像是一般人,但卻萬萬沒料到她竟是宮里的娘娘,跪地求饒道,“陛下!草民確實(shí)不知娘娘的事,更加不敢謀害娘娘!當(dāng)日娘娘要問草民開藥,草民也是不敢開的!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賀蘭粼帶有頹色,眼角冷峻如冰。 “什么藥?” 大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落、落胎藥?!?/br> 賀蘭粼又感覺心被狠狠地剜了一下,又喜又痛。 她果然已有了他的孩兒了。 可她還是離他而去了。 賀蘭粼將那大夫打發(fā)了,手里仍然緊緊握著從崖底找到的那枚珠釵。 他叫人拿來了酒,一杯又一杯地給自己灌下去,醉得不像樣子。 醉到深處,仿佛又看見了申姜,她雙唇含笑,來到他面前。 他往前一攥,人影卻又消失了。 “阿姜!” 賀蘭粼猛地清醒過來。 恍惚了片刻,覺得自己不能再這般頹廢下去。 他得繼續(xù)去找她。 葉君擷臨死前的話還浮現(xiàn)在耳邊,“……那女人竟敢拿水潑我!要不是你們的人及時(shí)趕來,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賀賊,你自視聰明,卻連自己手下暗度陳倉都不知道,真是可憐又好笑,哈哈哈哈!” 葉君擷既然這么說,說明申姜并不是因?yàn)槿~君擷落崖的。 她究竟是怎么落崖的,他必須得搞清楚,不能這么不明不白。 賀蘭粼佯稱大醉不醒,避開了董無邪,默默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平民裝束,離開宮門,往侯府而去。 …… 路不病這幾日就要搬離侯府,偌大的一個(gè)侯府空空落落的,下人少得可憐。 路不病獨(dú)自坐在太湖石邊,托著下巴,盯向小湖里跳躍游動的紅鯉,沉思苦想,煩惱無比。 陛下因?yàn)樯杲乃滥前銈麘?,他的心也如同被萬蟲咬嚙。 可事發(fā)時(shí),他躲在樹影后看得分明,申姜是活活被董無邪給逼下懸崖的。 他因?yàn)橥葌从木壒?,搜尋時(shí)落了董無邪一大截。待匆匆趕到那懸崖時(shí),董無邪正拿著長劍對準(zhǔn)申姜,咄咄逼人,申姜沒辦法,縱身跳入了懸崖。 由于距離太遠(yuǎn),二人之間說了什么話他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