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74節(jié)
路不病隱隱不服,這樣的老頭,既沒力氣又沒權(quán)勢,他一拳能揍倒三個。但主人發(fā)話,他不得不應下來,“是,屬下一定敬重?!?/br> 賀蘭粼看出他的心思,問道,“你若不服,我且問你,李壯武功高不高?能打得過你嗎?” 路不病被問得沒頭沒腦,憨然傻笑了下,“陛下,您怎么忽然提起屬下的岳丈大人了?實話實說,岳丈他雖是開武館的,卻盡教些花拳繡腿的功夫,真本事著實不怎樣?!?/br> “那你敢一拳把他打倒嗎?” 路不病愣了,“屬下怎么敢打他?李溫直不得和屬下撕破臉?” 賀蘭粼沉重地點了一下頭。 “那你憑什么覺得,我能在這老者面前耍威風?” 路不病無語了,半晌又覺得好笑。 他們無所不能的主子,居然也有這般畏手畏腳的時刻。 “屬下懂了?!?/br> 兩人又閑扯了半晌,申姜和她阿翁終于出來了。 阿翁神情大變,和方才的態(tài)度已是迥然不同。他顫顫巍巍地來到賀蘭粼面前,一點點淚花隱現(xiàn),“原來……原來您是太子殿下?” 賀蘭粼微微一滯,阿翁卻已經(jīng)跪下來。 “老臣避世多年,早已糊涂了。若非姜兒提醒,竟有眼無珠地連太子殿下都認不出來,實在該死,該死!” 路不病有點疑惑,他家主子從前當過太子不假,現(xiàn)在早已登基為帝,這老頭怎么還一口一個太子殿下? 賀蘭粼將阿翁扶起,“老伯,何故忽然如此?” 望向申姜。 申姜曉得他疑問,對他說道,“陛下,我阿翁從前是你父皇的舊臣,我爹爹死后,他不肯歸順惠帝,才隱居在這山中。他聽我說你便是當年的太子殿下,說什么都要前來拜見?!?/br> 賀蘭粼面色略略不豫,將阿翁扶到了座椅上,阿翁不敢坐。他今日只是來看申姜的,并不想表露身份,卻還是事與愿違被這老人知道了。 他道,“老伯莫要這般,今日我是為了私事而來,不談這些?!?/br> 阿翁悔恨無比,“老漢若知是陛下親臨,說什么也要親迎,怎么敢、敢叫那些人為難陛下?” 賀蘭粼知道阿翁從前是先帝的舊臣,為先帝賣命,君臣感情篤深,所以才這般涔涔落淚地來拜見自己。天下自從被惠帝父子奪去后,歷經(jīng)了多少辛苦,才重回蕭氏的手中?也難怪阿翁感慨如此之大了。 當下對立的氣氛煙消云散,阿翁去沽了幾壺好酒,設下宴席,款待賀蘭粼和路不病。賀蘭粼自是被奉為上賓。 席間阿翁談起,“當年城破,先帝被惠賊父子害得駕崩,皇后娘娘又身懷六甲,迫不得已才離開了皇城,藏身在一處古墓中?!?/br> 當年乃是申姜的阿耶劉嵇冒死護送皇后娘娘,才使得皇后娘娘順利臨盆,誕下了賀蘭粼。此后他們母子一直躲在深山古墓中,養(yǎng)精蓄銳,深自韜晦,儲備人才,以圖復國。劉嵇卻被惠帝盯上,沒過幾日就喪了命。 賀蘭粼點頭稱是,“母后在古墓中將我生下養(yǎng)大,從小授以我各種技藝,連不病等人,也是那時候她替我收下的?!?/br> 路不病附和,“正是,當年路某只不過是路邊一個棄兒,得蒙先太后和陛下相救,才不至于在霜雪夜中被凍死。連‘不病’這名字,也是陛下取給屬下的?!?/br> 阿翁無限感慨,瞧著如今風雨終過,天下初定,露出點欣慰的笑。 “看來,姜兒著實是和陛下有緣。有陛下日后照顧她,老漢也可以放心了?!?/br> 申姜聽阿翁談起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賀蘭粼允下承諾,“老伯放心,日后我會將阿姜當生命一般愛重。” 他話說得鏗鏘,沒有一絲遲疑之意。 這場酒喝了半天,到最后路不病和阿翁都醉了,賀蘭粼卻只是微醺,單獨來到房間里和申姜獨處。 他與她共同躺在竹榻上,瞧著外面的漫天星光,只覺得時光平靜,愜意極了。 申姜戳了戳他,“我要告訴你一樁事,你別太高興。” “什么?” 申姜忸怩地道,“我……我真的有孩子了,之前我還不信,是前兩天大夫號出來的?!?/br> 賀蘭粼啄了啄她,笑道,“我早知道了。這回咱們的賭約,是你輸了。” 他的吻沾了酒氣,甜甜的。 申姜認輸了。 回憶起那日從懸崖上一躍而下,風那樣剌人,深淵那么黑,不禁心有余悸。 她的孩子若是因此而小產(chǎn)了可怎么辦? 想到此處,仍感頭皮發(fā)麻。 好在此刻她再不是孤身一人,有賀蘭粼在她身邊。 賀蘭粼對她無限憐愛,談起害她之人卻又甚陰狠,“害你的那個人,你不用再說出來污自己的嘴。我會替你報仇,把皇宮里不干不凈的人清掉?!?/br> 申姜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伏在他肩頭,竊竊道,“我怕?!?/br> 賀蘭粼柔然憐惜,掌心在她纖細的后背上滑過,輕聲道,“不用怕。我已經(jīng)想好了,你和孩子就留在你阿翁身邊,全當我沒有來過。等我把一切都處理好了,再接你們母子回宮。這樣萬一有什么事,也傷害不到你?!?/br> 申姜聽他這話的意思,似要獨自回城去處理董無邪。她不知賀蘭粼有幾分把握,繞著賀蘭粼的腰,“不了,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吧。沒有你在身邊,我心里總是忐忑?!?/br> 第54章 兄弟 賀蘭粼聽她這么說, 似是長久以來被冰封住的心驟然融化,她柔膩的手臂輕纏著他,令他渾身微微發(fā)麻。那種感覺真是暖極了, 是他生平從未感受過的溫暖,一瞬間他覺得這輩子都值得了。 他掌心濃稠熾熱,親撫她明媚可愛的頰側(cè), 不勝憐惜,“阿姜,我也想接你回去,可是你得留下, 跟我回去會有危險。” 申姜不懌, 低低地囁嚅道,“從前我不想在皇宮, 你偏讓我留下。如今我想跟你走,你卻又不答應了。你是故意與我對著干嗎?” 其實她乍然與阿翁重逢, 心里萬分舍不得阿翁,實在不愿就此回宮。 只是她不忍見賀蘭粼獨自一人回皇宮去面對那些糟心事,若他真出了什么意外, 她腹中孩兒一出生不就沒了父親? 這才強行抑制住對阿翁的萬千不舍, 執(zhí)意陪賀蘭粼回宮去。 賀蘭粼梨渦輕陷, “我怎么跟你對著干?過了這一時之難后, 我必事事都依你。你身板兒本來柔弱, 現(xiàn)在又有了咱們的孩兒,更是奔波不得。阿姜, 聽話, 你就留下來好好陪著你阿翁吧?!?/br> 申姜神色迷茫, 仰頭望著他, “你既然不欲把我?guī)ё?,干嘛費這么大勁兒來見我?路不病兇神惡煞的,快把阿翁嚇死了?!?/br> “我只是想親眼看看,你還好好地活著?!彼麗勰绲亓昧肆盟念^發(fā),“見你沒事,我就沒有后顧之憂了?!?/br> 申姜嘆了口氣,既然他不愿帶著自己,便也不強求。 那董無邪,原本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這么多年來董無邪一直陪在他身邊,兩人應不只有主仆之情,更有兄弟之誼。 賀蘭粼既想獨自解決,想必自有他的難言之隱,她就不要摻入這紛爭之中了吧。 “我只愿你好好的。” 她一時訥訥,太多的情話難以啟口,“……畢竟我都有、都有孩子了嘛,再嫁人不太好嫁?!?/br> 賀蘭粼聞此頓時將她拉到身下,眉心微低,大為責怪,“好啊,我還道你是關心我,原來是打著這念頭。” “那可不,要是沒你,我鐵定是要再找個好男人的?!?/br> “想都不要想!” 他語氣微重,將她磋磨一番,力道真是……又輕又重,既不叫她的肚子感到疼,又讓她其他處癢得難受。 申姜只好收了剛才的話頭,可憐巴巴地求饒道,“好了好了陛下,我剛才是說笑的,我不敢再嫁了,只等你回來找我?!?/br> 賀蘭粼這才轉(zhuǎn)嗔為霽,饒過了她。 兩人在竹屋中相對而臥,你言我語,徹夜長談,舊日的芥蒂和隔閡仿佛因為落崖這件事都煙消云散了,溫情無限。 此時天早已大黑,外面酒醉的路不病迷迷糊糊地醒過來,酒意還自上頭得很。 他揉揉眼睛,望見賀蘭粼和申姜房里隱隱的暖橘光,聽他們夫妻二人的陣陣低語,不由得一陣落寞心酸。 陛下已經(jīng)和他的姑娘重逢了。 而他,離和李溫直重逢,還有整整三年呢…… 翌日賀蘭粼辭去,申姜和阿翁一直把他送到了村口。 申姜最后一次問,“真的不要我去?” 賀蘭粼搖搖頭。 “你在這里,我才最放心?!?/br> 阿翁拱手,“郎君放心,姜兒在老漢身邊,一切無恙。只盼郎君能諸事順遂,早日回來接走姜兒?!?/br> 賀蘭粼懇然點頭。 “一定?!?/br> 賀蘭粼與路不病兩人離了村,并沒直奔皇宮,而是七拐八拐地繞了好幾個地方,最終才到皇宮。 之所以這么做,乃是怕泄露行蹤,白白給申姜招來禍患,防的就是董無邪。 路不病略微有些傷感,從前他和董無邪當侍衛(wèi)并肩作戰(zhàn)時,那是何等的親如兄弟,如今卻鬧到了這樣的地步。 董無邪逼得申姜墜了崖,陛下重情,無論如何也容不下他了。 作繭自縛,何必呢?他甚是可憐董無邪。 但可憐歸可憐,傷感歸傷感,若有朝一日賀蘭粼讓他殺董無邪,他一樣不會手軟,一樣會毫不留情的。 盡管他們從前曾是兄弟。 …… 回宮之后,賀蘭粼仍與紅珠等人飲酒作樂,日復一日,一副頹靡不振的樣子。 前幾日逃婚的董昭昭依舊沒找到,董無邪實在無可奈何,想著反正治腿靈藥都被路不病得到了,這樁令人疲累的婚事扔了就扔了吧,便向賀蘭粼請求解除董昭昭與路不病的婚約。 賀蘭粼并未如他心愿。 “當初是你董家百般懇求朕賜婚,如今你們說不嫁就不嫁,是把朕的旨意當兒戲嗎?” 董無邪,“臣并非……” 賀蘭粼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煩躁地道,“三日之內(nèi)你若還不能找到董昭昭,朕便要治你董家一個戲君之罪了?!?/br> 一旁服侍的紅珠見此,忙上前溫聲軟語地遞給賀蘭粼一顆荔枝,嬌聲撫慰道,“陛下說話別那么大聲嘛,奴婢都害怕了?!?/br> 賀蘭粼這才消氣,不冷不熱地對董無邪說,“退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