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話音剛落，陳洛愉就安靜了下來。

    似乎猜到兒子會怎么回答自己，劉麗亞的語氣更顯委婉了：“小愉，mama知道你那邊忙走不開，但你鄧叔叔今年是五十大壽。平時你不來也就算了，這五十大壽可不一樣，你多少給mama一點面子，好么？”

    劉麗亞避開了陳洛愉不想去的真正原因，把事情扯到了忙的話題上。陳洛愉不想跟她談這個，干脆問道：“媽，你記不記得我以前在同濟讀書時有個叫陳飛麟的女同學(xué)？”

    這下輪到劉麗亞沉默了。

    等了片刻，陳洛愉聽到她說：“你有那么多同學(xué)，mama哪里都能記得。怎么突然問這個？”

    “沒什么?！标惵逵涞氐溃扒疤熳隽藗€夢，夢到她了?！?/br>
    “你夢到什么了？”

    “記不清，不過我跟她的關(guān)系好像很不錯，后來醒了就覺得頭疼。”

    “疼得厲不厲害？”

    “還好，就一陣，后來沒什么了?！?/br>
    “你聽mama說，”劉麗亞的語氣聽不出異樣，就是一個母親關(guān)心孩子的態(tài)度，“你不能多想的，就算現(xiàn)在已經(jīng)康復(fù)了也還是要注意?！?/br>
    “我知道?！?/br>
    “如果覺得難受一定要馬上聯(lián)系jones，不要自己扛著，明白嗎？”

    “嗯。”

    “不行，mama不放心，要不這樣吧，這個周末我回去一趟。”

    “不用了?！标惵逵浒矒嶂皨?，我真沒事，你別一驚一乍的。你過來了我也沒時間陪你，醫(yī)院忙著呢?！?/br>
    劉麗亞仍舊不放心，直到陳洛愉跟她連了視頻，讓她看到自己沒事的樣子，又聽她叮囑一定要多休息，別凈顧著醫(yī)院的事。

    陳洛愉說知道了，臨掛電話前又問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陳飛麟？”

    由于連著視頻，這次陳洛愉看到了劉麗亞的神情。

    他這個在法庭上可以面不改色地應(yīng)對四方壓力的母親居然避開了他的視線，嘴角牽起的弧度也讓人感覺到一絲不自然。

    她笑道：“mama真的不知道，你有功夫去想那些沒用的，不如好好陪陪田悅。她對你是有意思的，你也別老用忙做借口不見她。”

    把手機放到桌上后，陳洛愉覺得很疲倦。

    雖然劉麗亞沒泄露什么信息，但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她是知道陳飛麟的案子，可能也知道自己跟陳飛麟的關(guān)系。畢竟那部智能手機是她說弄丟了，其實也可能被拿走了。至于拿走干什么，只要找個修手機的店解鎖密碼，手機里的信息就一覽無余。

    假設(shè)劉麗亞知道他跟陳飛麟在一起，以劉麗亞的性格肯定會拆散他們，那他患上抑郁癥就可以解釋了。不過陳飛麟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鐘航說當時收集到的證據(jù)都指向意外，他也不覺得母親會做出違背良知的事，所以真是巧合？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他的頭又開始痛了，便到床上去睡一會兒，結(jié)果一覺睡到晚上九點才被餓醒。

    他打開冰箱，發(fā)現(xiàn)上次買的青菜已經(jīng)蔫了，兩顆西紅柿用保鮮膜包著，底部長出了小霉點。

    急診科醫(yī)生忙起來經(jīng)常是幾十個小時離不開醫(yī)院，所以買的菜放到不新鮮了還沒動過是常態(tài)。

    他把東西都丟進垃圾桶，拿出手機翻了翻外賣，沒看到想吃的，就打算到樓下的24小時生鮮便利站買點蔬菜面包。

    他換了一套黑色的運動裝，開門時想起垃圾沒拎出來，便轉(zhuǎn)身到廚房拿。出門看了眼隔壁的鐵門，602室的門縫里一絲光也沒有，看來陳飛麟不在家。

    在便利站買完菜，他到附近的咖啡店買了杯熱咖啡，邊喝邊往回走。到了六樓又去看602的門縫，依舊是黑漆漆的。

    他想掏鑰匙開門，一摸褲袋空空如也，再摸其它口袋，除了手機和剛買的一包煙之外什么也沒有。

    他回憶著鑰匙會不會掉在路上了，正打算下樓就記起關(guān)門時沒上鎖，所以他壓根沒拿鑰匙出來。

    對著眼前的防盜門愣了片刻，他認命地拿起手機找開鎖匠。聯(lián)系了兩位都說手頭上在忙，最快也要等一個小時。

    他只好到六樓跟五樓中間的休息平臺上靠著，從口袋里拿出煙。

    他沒有抽煙的習(xí)慣，剛才去便利店時看到墻上的一排煙，腦海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牌子，便買了一盒。

    拆開里面的銀色包裝紙，他拿了一支連濾嘴都是白色的煙出來，先是輕輕捻了捻，然后放到嘴里點燃。吸了一口后，他沒有被嗆到，反而迷上了那股薄荷與淡淡煙草相融的味道。

    靠在平臺上吞云吐霧，他又記起了一些往事。

    這煙是他大學(xué)時就會抽的，濾嘴上有雙爆珠，捏爆以后的薄荷味非常濃。他一向喜歡這種提神醒腦的感覺，后來是為什么沒抽了？

    他想不起來，不過這支煙還沒捏爆珠，沒有那種直沖天靈蓋的快感，反而像是一腳踩進云里。薄薄的煙霧從眼前飄過，遠方的萬家燈火變得不真實，連撲到身上的風好像也沒那么冷了。

    他瞇起眼睛，身體慵懶地靠著冰涼的墻面，抽到第五支煙時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

    他以為是開鎖師父提前來了，轉(zhuǎn)過身卻迎上一雙熟悉的眼眸。

    陳飛麟站在五樓的樓牌前，抬頭與他對視。右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左手拎著個袋子，一看就是打包回來的夜宵。

    他沒想到會這么巧地碰到陳飛麟，一時間怔住了。陳飛麟也沒料到會在這里看到他，遲疑片刻后還是走上來，冷著聲道：“你怎么在這里？”

    把煙拿下來，陳洛愉剛想回答就覺得鼻子一陣癢，在打了兩個噴嚏后，身體還哆嗦了下。

    看著他身上薄薄的一件衛(wèi)衣，陳飛麟微微凝起眉頭，接著就見他捂住口鼻，尷尬地看著自己：“你有紙巾么？借我一張。”

    第9章 王八蛋！

    沒理會陳洛愉的問題，陳飛麟掃了一眼地上的四個煙頭，又去看陳洛愉放在一旁的塑料袋。

    袋口沒扎緊，里面的萵筍，土豆一類食材都露了出來。

    剛才看到陳洛愉的一瞬間，陳飛麟覺得他在跟蹤自己，現(xiàn)在看到這些又不確定了。

    前兩天降了溫，如果陳洛愉真要跟蹤，應(yīng)該不會穿這么點就在外面晃?？扇绻皇歉?，難道他也住在這附近？

    這個念頭在陳飛麟第一次來到這座小區(qū)時就有了，畢竟這里離中心醫(yī)院很近，他還記得以前陳洛愉說過外婆家在這附近。不過具體的位置他不清楚，再說房子是曹胥租的，租之前沒跟他打招呼。而曹胥看中這里是因為復(fù)雜的環(huán)境可以作掩飾，所以他也沒理由反對。

    就在陳飛麟驚疑不定的時候，陳洛愉又打了個噴嚏。他一直捂著口鼻，看樣子是真需要紙巾了。陳飛麟和他僵持片刻，只得道：“你等下?！?/br>
    “哦?！?/br>
    悶悶的回答聲響起，讓陳飛麟記起了從前的一個畫面。他不去看陳洛愉的眼睛，轉(zhuǎn)身往下走，陳洛愉趕緊拉著他：“你去哪？”

    “買紙巾?！?/br>
    “干嘛這么麻煩？你把門打開不就好了?！?/br>
    “我不住在這?！?/br>
    “602室的房客是林通和林超，你不住在這，那你昨天是擅闖民宅？”

    盡管姿勢狼狽，但不影響到陳洛愉一口氣說完。陳飛麟果然轉(zhuǎn)過來了，他不想被誤會，便坦白道：“我是你的房東。”

    陳飛麟盯著他，短短幾秒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直到他忍不住提醒道：“能不能先開門給我點紙？要不讓我洗個臉也行。”

    跨進門后，陳洛愉輕車熟路地去了衛(wèi)生間。

    他把門關(guān)上，打開水龍頭洗臉，嘩嘩的流水聲像一種掩護，把耳朵里的心跳聲都壓下去了。

    沖洗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看鏡子里的自己。

    因為緊張，他把劉海都打濕了，整張臉被冷水凍得發(fā)白，嘴唇也失去血色。

    他摸著冰涼的唇瓣，腦海中閃過一段模糊的記憶。

    陳飛麟從背后把他按在冰涼的瓷磚上，掰過他的下巴接吻，身體卻狠狠地沖撞著他。

    在他口中溫柔戲謔的舌與下面猛烈的攻勢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把他融化在一張名叫陳飛麟的網(wǎng)中。他很喜歡這樣的糾纏，喜歡這么渴望著他的陳飛麟。

    敲門聲打斷了不合時宜的綺念，陳洛愉回過神來，聽到陳飛麟問他好了沒。

    那人的語氣似乎帶著點不耐煩，他垂下眼簾，把水龍頭慢慢關(guān)上。再抬起頭時，鏡中的雙眼已經(jīng)無波無瀾，什么情緒都看不到了。

    他開門出來，陳飛麟就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也沒有請他到客廳去坐的意思，就這么問：“你住在哪？”

    “601。”

    “你見過林通？”

    “沒有，我租房都是讓經(jīng)紀全權(quán)代理的。”

    在心里暗罵一句怎么會那么巧，陳飛麟盤算著這事該怎么解決，卻聽陳洛愉問道：“你還是不打算解釋為什么改名叫林超？”

    “這不是你該管的?！?/br>
    “在你的立場看來是，畢竟我們分手了?！标惵逵湔Z氣平靜地說著，“不過現(xiàn)在我是房東，我不可能把房子租給身份不明的人?！?/br>
    “你被判了七年，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牢里，可你卻換個名字出來了?！?/br>
    轉(zhuǎn)過臉看著陳飛麟，陳洛愉的神情也冷了下來：“你是自己解釋，還是等我去查？”

    沉默的氣氛在彼此間無聲地拉鋸著，不過與剛才不同，這次換陳洛愉盯著陳飛麟，而陳飛麟不去看他了。

    這樣的對峙持續(xù)了沒多久就被手機鈴聲打斷，看了一眼屏幕，陳飛麟皺起眉，按下鎖屏鍵對陳洛愉道：“我還有事?！?/br>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解釋就讓陳洛愉離開。

    抱著雙臂，陳洛愉又提醒了一次：“我就住在隔壁。”

    一樣是沒說完的話，陳飛麟捏緊手機，片刻后終于應(yīng)道：“你先回去?！?/br>
    陳洛愉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剛走兩步又停下來，道：“借我件外套吧，外面太冷了，我明天還要上班，不能感冒?！?/br>
    “你家不是就在隔壁？”

    “我忘帶鑰匙了。開鎖師父業(yè)務(wù)忙，沒那么快能到?！?/br>
    似乎在斟酌這話的可信度，陳飛麟沒動。陳洛愉由著他打量自己，直到他往里面走，以為他是去拿外套了，沒想到他走到陽臺去。

    等了一會兒沒見他回來，陳洛愉便跟進去，這一看卻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陳飛麟居然借著陽臺間不算寬的隔道爬向他的陽臺。

    雖然他知道陳飛麟是公大畢業(yè)的，體能這一關(guān)遠勝過他這種幾乎不運動的人。但那畢竟是五年前了，現(xiàn)在陳飛麟的右手還沒完全好，怎么能做這么危險的動作？！

    就算樓下那兩戶有防盜窗可以借力，陳洛愉仍舊緊緊抓著陽臺上的護欄，生怕陳飛麟一不小心踩滑，從六樓摔下去。

    比起他的膽戰(zhàn)心驚，陳飛麟則是沒什么難度地翻了進去。兩個陽臺之間只隔了五六步距離，可以借力的點還不少，這得益于老式住宅沒有在外墻上做防盜設(shè)計。如果換做現(xiàn)代高層建筑，陳飛麟就算雙手健全也未必能這么爬。

    看到他平安地站在地面上了，陳洛愉憋著的那口氣一松，竟然覺得腿軟。陳飛麟回頭看他一眼，打開陽臺門走進去，他則靠在墻壁上，暗暗罵了一句“王八蛋！”

    王八蛋沒看到他咬牙切齒，一臉后怕的模樣，進去后環(huán)顧了一遍這個家。

    和602室的格局不太一樣，這里的陽臺直通書房。墻角堆了好幾個用膠帶封好的大紙箱，一張長書桌靠著窗戶，另一側(cè)則是一整面墻的書柜，里面都是醫(yī)學(xué)有關(guān)的書。

    客廳和書房一樣很整潔，不過擺設(shè)和家具都比較陳舊，不是陳洛愉喜歡的風格。陳飛麟又瞥了眼主臥方向，敞開的臥室門能看到里面的雙人床，床尾的被子上放著收下來還沒疊的衣服，最上面是兩條淺紫色的內(nèi)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