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之上 第9節(jié)
坐上車后,趙俊凡想問他要不要吃點什么,看他有氣無力的樣子又怕吃下去再吐了,就把剛才剩的巧克力給他,到家樓下再把他從車里扶出來。 自從進入了冬季,這座臨江而起的城市就擁有了漫長的黑夜,今天又是陰天,云層烏泱泱地籠罩在頭頂,像要下雨一樣壓抑。 他看了眼安靜的居民樓,想說自己上去就好,趙俊凡卻把他的右手臂往肩上一扛,架著他上樓了。 他不讓趙俊凡送的原因是不想被陳飛麟看到,踩上幾級臺階后又覺得自己想太多。這么早陳飛麟肯定在睡覺,就算真不巧碰到了,陳飛麟也不會在乎。 悻悻地想著這些,走到三樓他就喘得厲害了,要靠在墻上休息。趙俊凡從沒見他這么疲累過,想著接下來還有三層樓,干脆在他面前蹲下,二話不說就拉過手臂把他背了起來。 陳洛愉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讓趙俊凡把自己放下,樓上的轉(zhuǎn)角就出現(xiàn)一個人影。 看清那人后,他連手指都僵住了,心道怎么擔(dān)心什么就來什么。 陳飛麟穿著運動服,腳上是雙跑鞋,一身黑地站在樓道陰影里。棒球帽擋住了他的神色,陳洛愉就無法確定剛才一瞬間感覺到的視線是不是錯覺。 趙俊凡背著陳洛愉,不方便抬頭看,走了幾級臺階后才發(fā)現(xiàn)轉(zhuǎn)角有人。 “麻煩讓讓。”他道。 陳洛愉抓緊趙俊凡肩上的毛呢布料,在陳飛麟側(cè)身讓開時還是沒忍住,轉(zhuǎn)頭看去。 陳飛麟盯著向下的臺階,看樣子是迫不及待要下樓去。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在趙俊凡又往前一步時忽然去拉陳飛麟的手臂。 陳飛麟往旁邊躲了下,他沒抓著,反而失去了平衡。在趙俊凡“哎”的疾呼聲中,他的后背被人穩(wěn)穩(wěn)托住,右手也終于抓到了那個人。 陳飛麟和他對視一眼,盡管樓道比較黑,但他還是看清了那雙眼中的情緒。 就像那天他被醫(yī)鬧潑了一身紅油漆后,陳飛麟望向他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在意。 “謝謝啊?!壁w俊凡的聲音傳來,陳洛愉看見陳飛麟迅速低下頭,回了一句“沒事”,幾個跨步后消失在下一層轉(zhuǎn)角了。 回到家里,趙俊凡叮囑陳洛愉有什么事就給自己打電話。等他走了后,陳洛愉去洗了個熱水澡,出來時感覺好多了,便想吃點東西等陳飛麟回來。 他打開冰箱下層,拿了一袋燒麥隔水蒸,然后到沙發(fā)上靠一下。 本來他想瞇一會兒就差不多蒸好了,結(jié)果因為實在太累,居然腦袋一歪睡著了,還睡得很沉。 鍋里的水很快被燒干了,焦糊的味道四散開來,不多時就充斥了整間屋子,還透過門縫和廚房窗戶飄到樓道里。 陳飛麟回來時,聽到四樓出門的一位母親問自己的兒子是不是有糊味? 他有輕微的鼻炎,有時候聞不出味道,不過看小孩也點頭說是,心里就有點警覺了。果然,到五樓后這種味道變得更明顯。 決定租這里之前,曹胥找人調(diào)查過這棟樓的入住情況。五樓的三戶里只有一戶住著人,他檢查了三戶的門窗都沒問題,頓時明白了,三步并作兩步地飛奔上去。 到了601室門口,那種曾把他的世界撕碎過的煙又出現(xiàn)在眼前。 耳鳴聲在腦海中驟然炸響,所有的理智都在這一刻被某種情緒取代了。他奮力拍著門,大聲喊道:“洛愉!快出來!” “陳洛愉!” 作者有話說: 知道你們在等啥,要開始了~ 第13章 我得過抑郁癥 在陳飛麟拍門疾呼的時候,陳洛愉正困在夢魘里。 他夢到陳飛麟站在不遠處,那個人明明沒有動,但他不管怎么往前走,甚至奔跑都無法靠近。 陳飛麟冷冷地望著他,看他著急的樣子也無動于衷。直到他一腳踩空,整個人忽然往下墜。 他摔到一片正在焚燒的廢墟里,四周席卷而來的熱度燙得手臂上毛孔都張開了。他喊著陳飛麟的名字,可是周圍煙太大,他看不到任何人,只能被不斷燃燒的火舌逼到了絕望的角落。 陳飛麟把手都拍麻了也沒見里面有動靜,于是打開602室的門,又一次從陽臺爬過去。 由于著急,他腳底打滑了一次,把墻角一塊裂開的水泥踢到下面。隨著“砰”的一聲傳來,他低頭去看底下,那塊水泥碎得不見了蹤跡,幸虧沒有人路過。 他抓緊可以借力的點,余下幾步走得謹慎了些,翻進陽臺后匆忙進屋,發(fā)現(xiàn)房間里的氣味沒有樓道那么嗆,陳洛愉躺在客廳沙發(fā)上,除了眉頭緊鎖之外,呼吸也顯的急促。 “洛愉?醒醒!” 陳飛麟叫了他兩聲,見他沒反應(yīng),便進了廚房,找到正在不停冒煙的蒸鍋。 這鍋的外觀已經(jīng)被火撩得漆黑,兩側(cè)的塑料把柄也被高溫?zé)阶冃危麄€廚房都彌漫著嗆人的煙味。陳飛麟立刻關(guān)上火,把抽油煙機和廚房窗戶開到最大,關(guān)上廚房門后回到沙發(fā)旁。 陳洛愉依然沒醒過來,陳飛麟把他抱到自己那邊的沙發(fā)上,拍了好幾下臉才把他叫醒。 睜開眼時,陳洛愉的腦子還有些懵,雙眼呆滯地看著面前的人,聽這個人焦慮地問他:“覺得怎么樣了?有沒有哪里難受?” 他跟陳飛麟對視著,片刻后反應(yīng)過來了,想要坐起。陳飛麟伸手扶他,卻被他拽住肩膀,忽然用力抱緊。 陳飛麟的雙手還舉在他身側(cè),但因為他這個舉動變僵硬了。 仿佛經(jīng)歷了很恐懼的事,陳洛愉緊扒著陳飛麟的脖子不放。感覺到他身體在發(fā)抖,陳飛麟垂下眼眸,停頓過后還是把左手放到他后背上拍了拍。 “沒事了?!标愶w麟低聲安慰道。 陳洛愉說不出話來,反而加重了摟抱的力氣。 剛才的夢境太逼真,逼真到他仿佛能聞到周圍建筑被燒焦的味道。他真的怕了,他以為自己會被活活燒死。 “別怕,已經(jīng)沒事了?!?/br> 陳飛麟又在他背上輕拍兩下,然后拉住他的手臂想將彼此分開。陳洛愉哆嗦了下,又纏過來抱著。 想到剛才發(fā)生的事,陳飛麟終究沒忍心再推開,就讓他繼續(xù)抱,等他自己冷靜了松手。 周遭的氣氛安靜了下來,他的呼吸拂過陳飛麟頸側(cè),久違的擁抱帶動了身體的記憶。感受著臉頰邊的溫暖,他不禁閉上眼睛,心跳也漸漸恢復(fù)了規(guī)律。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會做那種夢,也不清楚陳飛麟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現(xiàn)在對他來說最要緊的,是這個人沒有再推開他。 他忍不住轉(zhuǎn)過臉,想讓彼此貼得更緊密些,卻沒察覺到嘴唇擦過了陳飛麟的脖子。像是觸動了不能碰的機關(guān),陳飛麟推開了他。 剛才的溫情如一場錯覺,陳洛愉怔怔地看著陳飛麟,看著這個人沉下臉瞪著自己。 嘴唇松開一道縫,他想要為這個意外解釋一下,卻聽見陳飛麟嚴肅地說:“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可能會死?” 他沒聽懂陳飛麟真正指的問題,解釋道:“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你的脖……” “我指煤氣灶?!标愶w麟打斷他的話,“你怎么能開著火就睡著了?你沒想過鍋里的水燒干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有沒想過這么做的后果!” 陳洛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陳飛麟,從那雙攜著怒氣的眼眸里看到了兩個白色小點,是穿著睡衣的自己。他低頭看了看身上,又去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也想起睡著之前發(fā)生的事。 所以他會做那種夢,是因為現(xiàn)實里自己一直聞到了燒焦的味道? 見他反應(yīng)過來了,陳飛麟從沙發(fā)上站起,剛要走開就被他拽住手。 陳洛愉拉的是右手,剛才陳飛麟著急拍門時沒注意手上的傷,現(xiàn)在一拉就牽動了沒痊愈的手筋,他不禁皺起了眉。 陳洛愉也想起他右手還沒好,趕緊又松開了,問道:“我弄痛你了是不是?” 陳飛麟說沒什么,陳洛愉還想說話,一張嘴卻咳嗽起來,而且越咳越厲害。 想到他在那種環(huán)境下待了不知多久,陳飛麟去扶他的手臂:“我送你去醫(yī)院?!?/br> 他捂住嘴,含糊地說了個“水”字。 陳飛麟到廚房倒一杯溫水出來,看他慢慢喝下后,咳嗽果然好多了。 放下杯子,他又拉過陳飛麟的右手,這次動作輕了許多:“你的手怎么樣了?我檢查一下?!?/br> 陳飛麟不想他碰,可他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紅腫的手掌心,想問怎么回事,話到嘴邊卻啞然了。 這里是602室,剛才自己明明在家里,陳飛麟要怎么進去把自己抱過來? 他肯定拍了很久的門吧,然后又爬陽臺了是不是? 盯著那只又紅又腫的手掌許久,陳洛愉說了一句“對不起?!?/br> “我不是故意的,昨天在急診一直忙到了今天早上,我只是想瞇一下,沒想到會睡著。” 陳飛麟不是真想責(zé)怪他,看他這么愧疚的樣子,也不忍心再說什么,只道:“沒事就好,你回去吧?!?/br> 陳洛愉依舊握著陳飛麟的手指,剛才的擁抱給了他勇氣,他抬起頭看著陳飛麟:“我們能不能談?wù)劊俊?/br> “沒什么好談的?!?/br> “有!”他把心里想了許久的話說出來,“我想不起我們在一起的事了,你能不能別騙我,把過去發(fā)生的那些都告訴我?” 話音剛落,窗外忽然劃過一道閃電。 今天的天空很陰沉,天氣預(yù)報也提醒過會有陣雨。果然在閃電消失后,雷聲隆隆而來。 已經(jīng)入冬了,每下一場雨,這座城市就會變得更冷。似乎為了讓他倆感受到降溫的威力,一陣寒風(fēng)呼嘯著卷進窗戶,吹起了陳洛愉身上單薄的睡衣。 陳洛愉打了個寒顫,陳飛麟看他一眼,依舊冷淡地道:“回去穿衣服?!?/br> 他搖著頭:“沒有談完我不走?!?/br>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最后陳飛麟去臥室拿了件厚外套丟給他。 陳洛愉把這件黑色羽絨衣裹在身上,拉攏脖子的位置時,一陣極淡的香氣飄進鼻子里。 捏緊羽絨服柔軟的布料,他努力讓自己忽視這種氣味,繼續(xù)抬頭看著陳飛麟。 無論如何,今天他一定要搞清楚一切,他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地過下去,更不想再被當做精神病人接受治療。 他又去碰陳飛麟的右手,這次換成了小拇指輕輕勾住那人的小拇指,這是他能記起的親密舉動之一。 他經(jīng)常這樣偷偷牽著陳飛麟,只要把彼此的袖子拉下來就能擋住了。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必須瞞著所有人,所以在外面陳飛麟都跟他保持朋友間的距離。但他記得那個人還是會力所能及地滿足他,就像這樣的牽手,即便有可能被人發(fā)現(xiàn),陳飛麟也沒有真的拒絕過。 他們那么喜歡彼此,怎么可能因為那場意外就分開了? “你坐下來吧?!彼f道。 陳飛麟沒動,不過也沒有抽回被勾住的手指,只是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他:“既然忘了又何必再提?!?/br> 那人的聲音像是夜色下一望無際的東湖水面:“那段過去對你來說也算污點,忘記了正好?!?/br> “我說記不起,是真想不起來了。”陳洛愉努力地解釋著,“我得過抑郁癥,我媽說這是治療導(dǎo)致的結(jié)果,我不記得認識過你,也忘記了一些人和事?!?/br> 聽到抑郁癥這三個字的時候,陳飛麟的表情終于有了點不同。 “那天在車禍現(xiàn)場看到你,我腦子里忽然多了一些畫面。都是和你有關(guān)的,以前我們在一起的事。” “我很吃驚,可是太混亂了,我一直……” 陳洛愉的聲音變輕了,他在找合適的詞語來表達。就在他停頓的間隙里,陳飛麟沉聲問道:“為什么會得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