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起，若緒就在奶奶家里長住，程俊楊則一直待在寄宿學(xué)校，兄妹兩人少有相處的機會。若緒上六年級那年，程俊楊考上了國外的大學(xué)。自那以后，兄妹倆見面的周期從以月為單位計算，變成以年為單位計算。

    和若緒的乖巧懂事不同，程俊楊的性格張揚又叛逆，青春期的時候沒少給馮佳薇和程文晉惹麻煩。光是和馮佳薇正面抬杠這事，都被若緒撞見過好幾回。他在家長面前跟帶了刺似的，一碰就炸毛，但對若緒這個meimei還算不錯。上高中的時候，家里給的生活費不少，程俊楊會把一部分留下來，偷偷塞給若緒當零花錢。

    雖然兩人沒有正兒八經(jīng)長時間一起生活過，但血濃于水的羈絆始終存在。

    從費城到北嶼，一共轉(zhuǎn)了三趟飛機。經(jīng)歷了長途舟車勞頓，即使程俊楊勉強打起精神，也能看出在過去的一天一夜里，他并沒有比若緒好過多少。

    兄妹倆坐在走廊上，有的沒的聊了幾句。轉(zhuǎn)眼便到了下午四點，這是ICU每周一次的探視時間，病房外面早早地圍滿了心急如焚的家屬。

    因為只能有一位親人探視，若緒看著不停往門里面張望的程俊楊，猶豫著開口：哥，要么你進去看看媽吧。你都三年沒見她了。

    那你呢？

    主治醫(yī)生人挺好的，昨天凌晨讓我進去看了一眼。

    不到十分鐘，家屬排著長隊，烏泱泱地往大門里涌去。若緒在走廊上站了片刻，直到目送穿著隔離衣的程俊楊消失不見，才回到了原來的座位。

    半個小時后，探視時間結(jié)束。若緒抬頭，看見程俊楊一邊摘下口罩，一邊向自己走來。

    她還好嗎？若緒問。

    人已經(jīng)醒了，不過精神很差。程俊楊坐下來，她一直問我你在不在，本來想給你打視頻電話的，結(jié)果手機在里面連不上網(wǎng)。

    早知道就讓你去看她了，程俊楊故作輕松地說，看來媽還是比較關(guān)心她的小棉襖。

    若緒聽得有些感慨。

    自己這個哥哥，一直被迫著獨立長大。上寄宿制小學(xué)的時候，他每個周末才能回家一趟，一進家門便看見大人們圍著還沒斷奶的若緒忙前忙后。七八歲的孩子敏感又脆弱，為了這事沒少跟馮佳薇和程文晉鬧脾氣。

    其實若緒對這些沒什么印象，是聽身邊的大人們提起才知道的。程俊楊也偶爾會跟人開自己這個兒子在家里一文不值的玩笑，直到見識了馮佳薇對若緒嚴格的教育之后，他才忍不住拍著胸口慶幸：還好自己比若緒早生幾年，完美錯過了馮佳薇的更年期。

    這樣一想，程俊楊和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兄妹組合。一個嫌父母當甩手掌柜，一個嫌父母管得太多。他嫉妒她被關(guān)注，她羨慕他有自由。

    坐了幾分鐘，若緒看自家親哥打了好幾個哈欠，讓人回家倒時差去了。她直起身來，準備下樓買點馮佳薇需要的生活用品，突然收到了簡怡發(fā)來的消息。對方說自己在醫(yī)院附近，準備過來看看。

    若緒回復(fù)：【我媽住在重癥病房，不能探視，等她好點再過來吧?！?/br>
    簡怡：【啊，我都快到住院部樓下了?！?/br>
    沒過多久，她和簡怡在樓梯口碰了面。女生大張旗鼓地抱了個五顏六色的水果籃，在她身后不遠處，林稚筆直地站著，手里提了一箱牛奶。

    若緒有些意外：你們怎么跑來了？

    簡怡道：我聽說你媽住院了，過來看一眼是什么情況。

    你不是跟渡哥還在承德度假嗎？若緒疑惑。

    待了兩天，沒什么意思。簡怡搭著若緒的肩，輕描淡寫道，反正也沒別的事，就提前回家了。

    若緒安靜了幾秒，又望向一旁的林稚。事實上，她和林稚已經(jīng)小半年沒有聯(lián)絡(luò)，兩人上次見面還是過年的同學(xué)聚會。男生的頭發(fā)留長了一些，細碎的劉海把額頭擋了小半，看上去比以前更加俊氣。

    兩人問了馮佳薇的情況，又隨意聊了幾句，簡怡還邀請若緒上自家吃飯?？上氲缴砗髞y七八糟的事，若緒并沒有蹭吃蹭喝的心情，于是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一刻鐘后，若緒在送好朋友去搭車的路上，順便去了趟醫(yī)院對面的超市。買的都是些馮佳薇需要的生活用品，紙巾、毛巾、紙尿褲加起來，湊了滿滿一袋。

    若緒剛走出超市大門，一抬頭，看見林稚雙手插兜，獨自站在臺階上。

    聽見腳步聲，林稚回過頭來：要幫忙嗎？

    沒事，不是很重。若緒有些驚訝，她記得一刻鐘前，男生明明是往站臺方向走的，你不是去等公交車了嗎？

    車還沒來。正好今天沒什么事，就折回來看一眼。林稚說著，順勢從若緒的手里接過鼓鼓囊囊的購物袋。

    若緒想了想，又問：簡怡呢？

    她先回家了，讓我給你帶個話。待會在酒店等著，她給你送晚飯過去。

    若緒立馬撥通了簡怡的手機，表示自己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女生在電話那頭咋咋呼呼的：我跟我媽就提了一句你可能會來家里，沒想到她一口氣煮了七個硬菜！她剛才還打電話罵我呢，說我散布虛假消息。估計接下來整個星期，我們這對苦命的母女得一直吃殘羹冷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