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丁紹偉十分確定，在過去三十年里，還沒見哪個姑娘在沈愔跟前能有夏懷真這份待遇。

    就像他也十分確定，沈愔看夏懷真的眼神絕不是看一個剛認(rèn)識兩三天的路人甲。

    “阿愔啊……”丁紹偉糾結(jié)了好半天——他雖然愛拿沈愔和夏懷真開玩笑，卻也知道，這兩位不論家庭背景還是文化學(xué)歷都不是很合適，真要湊成一對，別說趙銳那頭成了精的老狐貍，就是自己親媽那頭也交代不過去。

    但他不知怎么跟沈愔開這個口：“雖然做兄弟的很樂意見到你這棵萬年鐵樹上開出桃花，可這姑娘……唉，也不是不好，但她就是個鄉(xiāng)下來的打工妹，連中學(xué)都沒讀完，你、你不會想認(rèn)真吧？”

    沈愔沒說話，方才還溫和帶笑的眼神驀地一沉，整個人瞬間氣場大變，有種含而不露的銳利感。

    丁紹偉心頭倏忽一跳，暗道“壞菜了”。

    如果沈愔嗤之以鼻，或是干脆利落的讓他閉嘴，那還好說。但他這個“盡在不言中”的態(tài)度，就是真把那姑娘往心里放了。

    丁紹偉差點跳起來：“你你你，你真想好了？我媽和趙局給你介紹了多少姑娘，有名校畢業(yè)的，還有留學(xué)回來的，你都看不上，到頭來找了個鄉(xiāng)下打工妹，這要是被我家那位太后老佛爺知道了……”

    沈愔終于聽不下去，沉聲打斷他：“我和她還沒到那份上……”

    丁紹偉一點沒覺得釋然，反而更糾結(jié)了：現(xiàn)在沒到“那份”上，那是不是意味著，沈愔已經(jīng)做好打算，要發(fā)展到“那份”上？

    他越琢磨越心驚，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他還想說什么，就見沈愔神色倏變，猛地回過頭，目光刀鋒似的甩了出去——

    這一天是周五，商場里熙熙攘攘，都是結(jié)伴而行的年輕男女。沈愔環(huán)顧四遭，沒發(fā)覺可疑人物，只得把心頭無端泛起的異樣感強壓下去。

    “沒什么，”他迎上丁紹偉詢問的目光，淡淡說，“不早了，結(jié)完賬趕緊回去吧。”

    他最后往身后透過戒備的一瞥，再三確認(rèn)沒有異樣，才疑慮重重地轉(zhuǎn)過身。幾乎與此同時，相隔三十米的拐角處，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大理石柱后走出，十公分高的鞋跟有節(jié)奏地踩在地板上，發(fā)出不緊不慢的脆響。

    她低頭摁著手機，將一張照片飛快地發(fā)送出去。很快，扣在耳朵上的藍(lán)牙耳麥里傳出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你見到她了？”

    “是啊，”女人偏過頭，臉上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閃爍不定的眼睛，“我從她身邊經(jīng)過，還故意撞了她一下，她分明看清了我的臉，卻完全沒留意?！?/br>
    她低頭滑動手機屏，放大了那張發(fā)送出去的照片——是夏懷真。

    照片中的女孩不知是沒吃飽還是怎的，被旁邊的哈根達(dá)斯冰淇淋吸引了注意，垂涎欲滴地舔著嘴角。一旁的沈愔卻態(tài)度堅決，說什么都不肯買。

    閃光燈定格的瞬間，夏懷真正拈著沈愔衣袖拼命搖，兩只腮幫子鼓鼓囊囊，嘟起的嘴巴能掛上油瓶。

    “單看這張照片，誰能把她和大名鼎鼎的‘黑皇后’聯(lián)系在一起？”女人嘖嘖感嘆，仿佛惋惜，又像是不屑，“她已經(jīng)成了一只被拔掉爪牙的家貓，您真的認(rèn)為她還能變回當(dāng)初無往而不利的Athena？”

    “刀鋒不是握在手里的，而是藏在心里的，”耳麥里的男人低沉地說，“還有，她可不是什么家貓……就算沉睡不醒，那也是一頭不折不扣的rou食猛獸?！?/br>
    女人慢騰騰地嚼著口香糖，臉上寫著“不敢茍同”，開口卻是另一套說辭，仿佛說話之人只是和自己共用一具身體的雙胞胎姐妹：“您說的是……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我想您應(yīng)該會有興趣?！?/br>
    男人：“嗯？”

    “和Athena一起的男人，是個警察，”女人低下頭，鮮艷欲滴的唇線微微勾起，“您能想象出他像條狗一樣被人揍得半死不活的模樣嗎？”

    男人果然來了興趣：“怎么，你見過他？”

    “見過……不過上回見面時，他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八面威風(fēng)，而是半死不活的吊在房梁下，連塊好皮也沒有，”女人微笑著說，“說起來，他可是從玄阮手里活著逃出來的第一人——當(dāng)然，這還多虧了Athena?！?/br>
    耳麥里的呼吸聲陡然一窒，半晌問道：“……他見過Athena？”

    “Athena要是這么蠢，也擔(dān)不上您的信重了，”女人說，“那男人被蒙著眼睛，沒見過她的臉。不過，像他們這些條子，嗅覺比獵狗還靈，我可不保證他能不能從Athena身上聞出熟悉的味道?！?/br>
    男人：“什么味道？”

    “血腥，鐵銹，還有‘rou’，”女人低低笑著，“像是抹在刀鋒上的蜜糖，甜蜜又苦澀，危險而芬芳?！?/br>
    “——誰也不知道一口舔下去，是甜入心肺，還是剜rou見血？”

    第14章 殷勤

    在大多數(shù)時候，沈愔都是一個干凈利落且條理分明的人，不然當(dāng)年臥底毒巢，他也不可能若無其事地擺了緬甸毒梟玄阮一道，然后全須全尾地撤回國境線內(nèi)。

    但是人無完人，再冷靜縝密的人也有舉棋不定的時候，比如此刻。

    理智上，沈愔知道自己應(yīng)該立刻將來龍去脈和盤托出，不管夏懷真是真失憶還是裝無辜，一切用證據(jù)說話。

    ——三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卻也能湮沒很多痕跡，好比西山市局，刑偵外勤有調(diào)走的、退休的、高升的，來來去去換了一茬，滿打滿算，親歷過三年前西山國際酒店炸彈案的，除了沈愔，也就只有刑偵副支隊長薛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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