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承誨的眼睛突然睜大了：“那是……”

    神父含笑望著他，鎦金手杖在地上輕點了點：“明先生……愿意陪我去地獄里走一遭嗎？”

    槍聲回蕩在逼仄的礦洞中，牢籠中的蘇曼卿安然無恙，葛欣手腕卻血流如注。她尖叫一聲，趔趄著退后十來步，單薄的背脊撞在石壁上，□□理所當然地掉在地上。

    所有人循聲望去，穿透力極強的手電光交錯而至，很快，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聲從黑暗深處傳來，一個人影浮凸而起——

    是阿錚！

    黑衣保鏢看到他就像狼群看到了頭狼，不約而同地抻直背脊，沿著暗影站成一排筆桿條直的人rou樁子。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葛欣哀哀的□□聲不斷回蕩，然而所有人無動于衷地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無知無覺的死物。

    阿錚打了個響指，那動作與半小時前的葛欣一模一樣，不過這一回，黑衣保鏢們的執(zhí)行力強了許多，再一次的，牢籠一節(jié)一節(jié)吊起，重得自由的蘇曼卿活動了下肩膀，踩著游刃有余的節(jié)拍，不慌不忙地走到近前。

    阿錚比她高出半個頭，要想看著她說話，必須稍稍俯下頭：“你沒事吧？”

    可能是光線的緣故，也可能是多年來的習慣，雖然他剛開槍將一個大活人的手腕打成一團爛rou，語氣居然十分柔和，甚至……隱約帶著一絲“溫柔”的意味。

    可惜蘇曼卿不領(lǐng)情，目光冰冷地看著他：“是老板讓你來的？”

    那雙眼睛清透異常，眼珠又極黑，乍一看就像白紙上點的兩滴墨汁，對著凝視久了，幾乎有觸目驚心之感。

    阿錚下意識地挪開視線，點了點頭：“這是老板的意思……”

    只聽“啪”一聲，這殺手頭目步了幾分鐘前苗昂登的后塵，臉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拳——不是一巴掌，而是實打?qū)嵉囊蝗?！更要命的是，蘇曼卿手上戴了個金屬指環(huán)，而那指環(huán)上又鑲了個鋒利的突起，就像刀片似的，干干脆脆的在阿錚臉上劃拉出一道猙獰的血痕！

    鮮血爭先恐后地奪路狂奔，將那張原本還算英挺的臉切割得亂七八糟。阿錚卻沒有還手的意思，仿佛已經(jīng)屏蔽了痛感。

    “……對不起，Athena，這是老板的意思，”他平平板板地重復了一遍，像個沒有感情的復讀機，“但是老板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所以他讓我來接你?！?/br>
    蘇曼卿連譏帶諷地勾起嘴角：“是嗎？”

    阿錚認真地看著她：“老板的命令是將你毫發(fā)無傷地帶回去?！?/br>
    蘇曼卿反唇相譏：“通過測試是‘毫發(fā)無傷’，但要是沒通過測試呢？大卸八塊，還是五馬分尸？”

    阿錚不由卡殼了一秒，好不容易才捋直舌頭，艱難地續(xù)上話音：“……不存在這種可能?！?/br>
    蘇曼卿冷哼一聲。

    “這是一箭雙雕的測試，她自以為是主考官，其實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她轉(zhuǎn)過身，看著翻滾哀嚎的葛欣，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波折，很快又彌合如初，“她的代價是一只手，我的代價是什么？”

    阿錚舔了舔干澀得嘴唇，第三次重復了一遍：“老板的命令是——毫發(fā)無傷！”

    毫發(fā)無傷，沒有條件，不管是通過……還是沒通過。

    蘇曼卿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不由一愣。

    “還有，她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只是一只手，”阿錚轉(zhuǎn)過身，目光冰冷地戳在葛欣身上，“老板的原話是，如果她不想和Athena一起回來，那她也不用回來了?！?/br>
    蘇曼卿：“……”

    如果說，她方才只是“有點驚訝”，那現(xiàn)在就是“非常震驚”。

    神父會對葛欣的自作主張不滿，并沒出乎蘇曼卿意料，然而眼下形勢微妙——在黑皇后的忠誠度打了折扣，而紅皇后又在公安系統(tǒng)多年、剛剛回歸組織的前提下，神父就算再不滿，也不至于直接視白皇后為棄子。

    留著牽制她和簡容也是好的。

    葛欣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觸怒神父，連看都不想看到她？

    她剛想到這兒，就見阿錚邁步朝葛欣走去，一只手背在身后，不動聲色地摸上腰間刀鞘。

    葛欣發(fā)出垂死羔羊般的哀嚎，一邊嘶聲尖叫，一邊連滾帶爬地往后退：“走開……你別過來！我不信……你根本和她是一伙的，你的那些鬼話，我一個字也不信?！?/br>
    阿錚方才重復車轱轆話的耐心突然消失了，只聽很干脆的“嗡”一聲，刀口和刀鞘摩擦出清脆的呼應(yīng)聲，照明手電雪亮的光柱打在刀鋒上，收成窄窄的一線，稍縱即逝地消失在血槽盡頭。

    “那不重要，”他輕聲說，“重要的是，這是老板的吩咐?！?/br>
    不知這番話中的哪個字眼刺激到葛欣，她瞳孔瘋狂縮緊，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十歲，手指在空氣中徒勞地抓撓著，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我不信……老板不會這么對我的！我才是他真正信重的人……我才是！”

    阿錚神色漠然地看著她，就像看一頭待宰的羔羊。

    這一幕其實相當諷刺，就在不久前，葛欣還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牢籠里的蘇曼卿，沉浸在“勝利者”的快感中。可是幾分鐘后——時間短到甚至不夠人打個盹，局面已經(jīng)顛倒過來，蘇曼卿毫發(fā)無傷地站在眼前，反倒是葛欣自己被打落塵埃，輾轉(zhuǎn)哀嚎……

    個中際遇的天差地別，足夠心理素質(zhì)不夠強大的人誘發(fā)一輪心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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