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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愔坐在醫(yī)院樓下的花圃旁,一只手撐住額頭,整個人籠在一團深晦不明的暗影里,活像個剛被掏走神魂的行尸走rou。 趙銳背著手從他眼前溜達了幾個來回,眼看這小子把他當空氣忽略了,于是用腳尖沒好氣地碰了碰他:“怎么,丟了魂了?看看你現(xiàn)在這樣子……不就是人丟了嗎?這有什么,找回來就是了!” 沈愔似乎想笑一下,可他眉間壓著千鈞的陰霾,實在笑不出來,只能隨便勾了下嘴角應(yīng)付了事。 他不敢說自己對蘇曼卿了如指掌,對她的行為模式還是有些了解的:可能是神父多年來的“訓練”和精神凌虐讓她形成了應(yīng)激反應(yīng),這姑娘永遠繃著一根弦,隨時隨地不忘留退路——她的“出逃”不是心血來潮,而是蓄謀已久,一旦離開西山市,就是山長水遠、相見無望! 沈愔一直以為蘇曼卿當初親手割斷自己頸靜脈和氣道已經(jīng)夠狠了,熟料她對自己狠,對旁人也毫不留情。這一刀下去,就是斬斷了沈愔費盡千辛萬苦系上的紅線,順帶將他已經(jīng)交出去的心里出外進地凌遲了一遭! ……這到底是個什么“物種”?她的心腸是鐵石鑄成的嗎? 怎么能狠成這樣! 沈愔抹了把臉,將籠罩在眉心的陰霾飛快抹去,抬頭不動聲色地問:“局里打算怎么處理?” 趙銳沉默片刻:“協(xié)查通告已經(jīng)發(fā)下去了,不過……” 沈愔才聽見“協(xié)查通告”四個字,眼睛已經(jīng)瞇緊:“誰讓發(fā)的?” 趙銳:“是局里領(lǐng)導和調(diào)查組的共同決定……” 他話沒說完,沈愔倏地站起身,截口打斷道;“為什么發(fā)協(xié)查通告?她又不是犯罪嫌疑人!” 趙銳被他當胸一懟,臉色便不大好看。 他當然看得出沈愔對蘇曼卿的心思,也不是沒想過成全這倆倒霉孩子——如果蘇曼卿肯老老實實留下配合調(diào)查組工作,將之前的問題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以她幾次三番暗中幫忙的“功”,未必不能抵消之前走了岔路的“過”。 就算抵不了,正如簡容所說,她被神父帶走那年畢竟還小,負不上刑事責任,按照法律規(guī)定也能從輕處理,不是沒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但她一聲不響,就這么抬腿走了,那問題性質(zhì)可不一樣了:就算之前調(diào)查組不想較真,經(jīng)過這一出,“畏罪潛逃”可是板上釘釘,想摘都摘不掉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有緣無份’吧,”趙銳默默嘆了口氣,看著眼前神情晦暗的沈愔,冷不防一抬眼,忽然愣住了,“……沈愔!” 沈愔下意識抬起頭,有那么一瞬間,突然覺得眼前炸開金星——正午的陽光無遮無攔,天河倒卷一般涌入視野,那裹挾在雪白波浪中的身影踩著從容不迫的節(jié)奏,不緊不慢地走到近前,歪頭沖他笑了笑。 沈愔只覺得鋪天蓋地的光都融化在那個笑容里,視網(wǎng)膜被燒出一個不堪重負的人形印記,猶自舍不得挪眼。 “站這兒發(fā)什么呆?”蘇曼卿不敢抬高聲量,每個字都含在喉嚨里,輕輕一彎眼角,“太陽這么大,不怕曬化了?” 沒等震驚的趙銳回過神,沈愔已經(jīng)一聲不吭地走上前,將失而復得的人一把帶進懷里。 在趙副局長的竭力周旋下,這起虎頭蛇尾的“潛逃”事件最終被壓了下來,只是蘇曼卿“單人間”的待遇也就此取消——在趙銳的特批下,沈愔堂而皇之地搬進了蘇小姐的病房。 當然,他搬不是白搬,一同帶進去的還有一大包零食——其中包括兩盒進口巧克力、兩包快遞送來的精致茶點、兩盒黃油曲奇,還有當初“夏懷真”垂涎欲滴,但是沈愔沒讓她碰過的……辣條! 不過他很快發(fā)現(xiàn),“蘇曼卿”和“夏懷真”性格迥異,口味似乎也不大一樣,比方說,蘇小姐連眼神都懶得施舍給那兩包廉價辣條,直接撈起費列羅的包裝袋,將巧克力球塞進嘴里。 沈愔盯著她鼓起來、還一動一動的腮幫,有那么兩三秒光景,很想上手捏一捏。 沈支隊克制內(nèi)斂了三十年,就像一根被壓制到極限的彈簧,直到今天才逮到機會一股腦爆發(fā)出來——他在床邊坐下,順從心意地探出手,在蘇曼卿鼓鼓囊囊的腮幫上捏了把:“……為什么回來?” 蘇曼卿想也不想:“因為我餓了?!?/br> 沈支隊在蘇曼卿后腦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稍稍加重了語氣:“好好說話!” 蘇曼卿又拆開一包黃油曲奇,將餅干上沾著的白砂糖咬得“嘎吱嘎吱”響:“我餓了……外面沒有你?!?/br> 沈愔:“……” 這里要不是醫(yī)院,外面還有兩個便衣警察盯著,他能把這姑娘立刻摁在床上! 他強行按捺住一顆幾乎跳出嗓子眼的心,低聲問道:“你……是為了我?” 蘇曼卿沒說話,自顧自地啃著餅干,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沈愔豎著耳朵聽了聽,發(fā)現(xiàn)走廊上挺安靜的,一時半會兒沒有外人靠近的跡象,于是用一只纏著繃帶的手掌捧起蘇曼卿的臉,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地啄了下。 第205章 知返(下) 蘇曼卿幾次三番被他打斷填飽肚子的大計,手里一塊黃油餅干沒來得及往嘴里塞,又放下了。她從沈愔身上聞到一股濃重的消毒水氣味——不刺鼻,混合了洗滌劑的清香,還挺好聞的,于是往前湊了湊,下巴尖膩膩歪歪地蹭著他手肘,嘶啞的氣聲里摻著說不出的含混鼻音:“要是我逃不過‘鐵窗淚’這一遭……你會不會嫌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