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潦草地整理完化妝品和兩套衣服，拖著行李箱，走到了門口。

    周乃言正在刷牙，囫圇著泡沫問：“走了？”

    溫清粵點頭。

    他粗糙地漱口，將沫子沖掉，追到門口，看到了她鄭重其事擱在玄關的簽了名的分居協(xié)議書。

    “打車去還是開車去？”

    “開車。”

    “行?！彼闷鸸P，在男方簽名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拿去律所蓋章，到時候寄一份給你，把地址發(fā)我。”

    溫清粵點頭，往外走了兩步。

    他叫住她：“溫清粵?！?/br>
    她沒有回頭，背挺得老直，徑直往外走。空曠的走廊上，她聽到他說了聲我愛你，聽到門關上，聽到電梯叮咚。

    然后感官堵住，溫清粵在等待里失焦失聰，大腦世界一片花白。

    哦。這樣啊......

    第15章

    睡前在窗簾后面翻到小半瓶威士忌， 由于臥室常年不拉窗簾，這里算是個清潔死角，周乃言擰開聞了聞， 誤呷一小口，這晚直接昏睡。

    他自由自在，橫躺在屬于他一個人的雙人床上。

    陽光落在眼皮， 透出青紅青紅的血管。鼻尖是陌生的香味，溫清粵喜歡的那款沒了， 阿姨隨手買了一款，不怎么好聞。原先那股恬淡的花香， 要是摁在溫清粵的脊背上， 用力嗅，像鉆進溫暖的深海， 高壓將柔軟擠進喉腔，再蠻力解開纏繞的水草， 闖進美人魚領地， 會看見一片波光粼粼。

    現(xiàn)在沒了。這味道真乏。

    周乃言和凌浩聊了一下午，耗電不可謂不大。

    凌浩笑他，找我這個婚姻失敗者做婚姻咨詢， 你膽子也夠大的。

    周乃言苦笑， 沒辦法， 我在離婚和不離婚之間做過法律權衡，最后還是選了不離婚。

    凌浩問， “為什么，糾紛大嗎？”

    “不大， 現(xiàn)在實控人是周石檐， 律師建議如果有意， 最近盡快辦掉?！彼匾粼凇氨M快”二字，這也是律師的重音。

    如果最近不辦，在有離婚意向出現(xiàn)后，上市前必須財產(chǎn)公證，厘清婚前婚后財產(chǎn)。雖然他們的婚前協(xié)議相對完善，但律師還是怕事，要再做一次。

    要知道，離婚糾紛期間的股權分割撕扯很難解決。這不是錢的事?？此剖莻€人私事，但他是做產(chǎn)品的，一旦處理不當，會影響公司業(yè)務發(fā)展，損害投資人利益，尤其周乃言和溫清粵的婚姻本就是門面上的結合，離婚必成輿論焦點。如果以最小損失量來算，IPO審核結束，在正式發(fā)行前，盡快清算，盡快離婚。

    凌浩：“那你......”

    周乃言十指交鎖，搭在膝頭，“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對她來說很殘忍。”

    他們見多了離婚“血”案，夫妻撕扯時只有財產(chǎn)，情愛全無。周乃言看著裝醉的溫清粵，話咽了咽，連把程序列出，嚇她一嚇的想法都沒了。

    這些事情合理而殘忍。就像她知道自己的訴求在這樣程序的婚姻里，是不合理的一樣殘忍。

    “殘忍是因為溫清粵天真？”

    “天真......”周乃言笑了，這不適合用在二十九歲，但，“確實?！笔拦视痔煺?。她世故地走進這段婚姻，然后天真地計較愛的分量。

    “還是殘忍的是你也不想離婚？”凌浩在周乃言避開視線時，推進一步，“你和她都不想，這件事對你來說也殘忍?！?/br>
    這不廢話。“我想離婚就直接走程序。找你干嗎？”

    他們套在層層相嵌的鏡子里，看得見彼此，卻抓不住。

    他以為這是良好的婚姻狀態(tài)，誰都不要過度依戀誰，或者說，這是他們一開始的共識，但顯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出了一個超理性的范疇。

    凌浩搖頭，“你知道嗎，我跟清粵聊天，肯定比跟你要好聊。”

    “嗯，你說過我是回避型依戀人格?！彼€查了，當時網(wǎng)頁一關，罵了句狗屁。

    在溫清粵拋出強信號，他疲于交流感情、屏蔽交流時，腦海又回閃過這個詞。

    “其實也不用強調，這樣會加強自我投射，強化自己是回避型，以致越來越回避，不用管什么人格，那都是朋友聊天說的，現(xiàn)在么......聊聊你們婚姻的狀態(tài)吧?！?/br>
    周乃言與溫清粵結婚四年，感情說深也深，說不深也不深。婚姻關系的連結綁架不外乎靠人脈金錢之類的社會關系，至少在周乃言與溫清粵接觸的圈層，必須靠名片、背景或技術交流。

    溫清粵生來就有一切穩(wěn)定因素。她的家庭背景和從事行業(yè)，不能一夜暴富也不會一朝傾覆。

    而周乃言則不然。他非婚生子長大，從小顛沛流離，光學校就換過十幾所，媽也換了好幾個?，F(xiàn)在從事的是科技新興行業(yè)，變化日新月異。

    前幾年行業(yè)龍頭在資本催生效應下，產(chǎn)品宣傳與使用性能脫節(jié)，股價從十幾倍翻翻到斷崖大跌，不消兩年，PE套現(xiàn)撤資。周乃言早早嗅到不對，國外機器人行業(yè)研發(fā)投資占年收益40%，而國內重營銷輕研發(fā)，吃快餐飯，行業(yè)早晚要吃出三高。他辭了原本投行工作，通過婚姻換取話語權，投身到機器人研發(fā)。

    可以說，這是他這幾年動力最足的一件事。

    “然后呢？”凌浩攤手，“除了你的事業(yè)。”他又不是投資人，來聽他聊夢想。

    “我那天聽她說我給別人浪漫，就想到了，這幾年我好像確實很少做這些事了。”每天接觸數(shù)據(jù)，機械如機器人，這對他潛移默化進行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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