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若許閑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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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昆侖的桃夭落了滿地,借風(fēng)起了一場婆娑。 緋色衣袍披墜而下,劍穗一圈圈繞在白皙手指上,偶爾晃蕩兩下。青年懨懨不樂地趴在梨木桌上,眼神放空,就差在臉上寫上“生無可戀”四個大字。 待一只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貓咪從他懷中擠出,“喵喵”地叫上兩聲,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趴著。這滿滿的喪氣仿佛要從身上溢出,映著兩張如出一轍,蠢得讓玉清道尊不忍直視的面容。 元始微擰眉心,信手撥弄了幾下茶具。 霜白的道袍不染纖塵,清絕的色調(diào)蜿蜒肌膚而上,更襯得那雙手瑩白如玉。元始眉目冷淡,挽疊起一段袖袍,將案上茶盞注滿。盈盈的水波中漾著碎金般的流光。皎月其輝,傾墜而升。 他方收了手,略一抬眸,便見通天照舊意興闌珊地趴著,旁邊的貓又換了個姿勢,柔軟的腹部朝上,四肢攤開,把自己整只貓攤成了一張薄餅。 它似乎有些疑惑地望著身旁的青年,軟乎乎地叫了幾聲。通天掀起眼簾,茫然地看了貓半晌,又半死不活地趴了回去。 兄長微挑眉梢,瞧著格外喪氣的弟弟。 良久,他做了不經(jīng)意的樣子,將茶盞放置在青年面前,閑閑地問道:“以往也沒見你這樣?!?/br> 通天眼眸微微眨動,他略抬起眸子,望著近在咫尺的兄長。指尖頓了一頓,觸上溫?zé)岬牟璞K,視線又在裊裊水霧中模糊起來。 “哥——” 元始應(yīng)上一聲,見他弟弟猶疑了一瞬,一骨碌從座位爬起來,他雙手捧起茶盞,端正地坐好:“我不在的時候,是不是還發(fā)生了什么?我記得我走之前……” 元始卻倏忽沉默了。 他定定地望著通天,微微一嘆:“怎么想起問這個了?” 通天捧著茶盞,思緒轉(zhuǎn)得飛快。他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把所有怪異之處掰開揉碎,試圖拼湊出一個結(jié)果。 眼前又被兄長遞過來一本書。 元始的聲音淡淡的,微不可查的溫情沉墜在其中,如同銷聲匿跡在水中的魚:“我想了很久,有些事情你總歸該知曉的。但我仍希望會遲上一些?!?/br> 通天接書的動作便又停頓了幾許。 元始繼而道:“不過說實(shí)話,里面除了部分啟示外,于吾等,并無價值可言?!?/br> 他便不急著翻書。 通天沉吟了半會兒,抬眸問道:“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前情提要。” * 此事的開頭,便從那一百零八個陣法的故障起始,勤勤懇懇的玉清道尊秉著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態(tài)度,把門下弟子上交的所有幻境報告都審閱了一遍,然后便翻出了至少六七份相似的報告。 既要聚起癡念糾葛,想來也不能是一人之功。 隨手將人從頭到尾點(diǎn)評了一番,元始便call了瓊霄過來。 一開始大家都沒想多,直至瓊霄突然臉色蒼白,失手摔了篆筆。 通天舉手發(fā)問:“二哥,我徒弟還好嗎?” 元始瞥了他一眼:“能吃能睡,就是沉迷修煉,挺久沒寫話本了?!?/br> 青年便又捧著茶盞,微抿一口,乖巧地聽著。 玉宸清理記憶自然是清理得干干凈凈,耐不住行文之人特意點(diǎn)出了九曲黃河陣、十絕陣、以及往后的誅仙陣...... 元始初看時不過微微蹙眉,但落到瓊霄手中,一聯(lián)系通天布置的課業(yè)與近來的思路,那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 不僅不好看,待她將他們陣法圈里那一群同好拉過來一問,那眼神…… 悲痛欲絕,生無可戀。 時間線相隔太久,很多陣法還處于構(gòu)想階段,但遠(yuǎn)在真正誕生之前,隱約的思路便已悄然萌發(fā)。未來的世界悄無聲息,將某些既定的結(jié)果送至他們眼前。與其說是驚喜,不妨說是驚嚇。 通天沉思了一會兒:“聽起來還省了些心力,往后還能少走點(diǎn)彎路?!?/br> 元始敲了敲桌案,冷著臉瞧他。 青年默默低頭。 得出這個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共同點(diǎn)后,再回去看原文,便不由自主開啟了“對號入座”模式。敘述幻境的人顯然不太清楚大佬們想要什么,只能一字一句將所有記下的內(nèi)容都通通復(fù)述了一遍。 很多人都不認(rèn)識,連帶法寶都顯得茫然。 這顯然不是問題,畢竟闡教還有個現(xiàn)成的在宥大師兄。 莫名其妙的在宥便被拉上了賊船,在元始冷淡的視線注視下,臉色漸漸變得慘白。最后他憤怒地一拍桌案:“這絕對不可能,是污蔑,是造謠。” 一個大好青年,活生生被一疊報告逼成這樣。 元始的心,便又沉了沉。 之后,玉清道尊大手一揮,由瓊霄執(zhí)筆,在宥復(fù)述歸納,重新將報告中的時間線捋了捋,整合成了兩本書。一本運(yùn)用春秋筆法,言語晦澀;一本深入剖析,直白入骨。前者任由其在門下流傳,另一本只交付在少數(shù)人手中。 由此,便成就了兩個版本的“封神”。 通天靜靜地聽完,伸手拂過書扉上的古樸文字,略略出神:“二哥可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言?” 元始微側(cè)過首,回道:“如果沒有玉宸的話。” 話題似乎又轉(zhuǎn)了回去。 元始眉目含著霜色,映著天上寒月,平白冷寂幾分。他淺淡的瞳孔中倒映著通天的身影,又似涌動著一抹沉郁的色澤。 “阿宸她……很好”,沉默了許久,元始頗為出人意料地開口道。 通天抬眸瞧著他,手指微微攥緊。兄長眸中淡淡的思慮抵上他心頭,無端漏去一聲喑啞。 元始手指交疊于胸前,半闔眼眸:“但我并不看好你們二人?!?/br> “既然阿宸不屬于這里,你又何必去招惹她。”元始眼眸淡漠,語調(diào)中透著自始至終的冷靜。那抹鮮妍的剪影動了動,落入他眸底,像是隔岸的火,焚燒著自己也灼燒著他人。 而他清晰透徹,洞若觀火。 通天卻不解:“可是二哥,如果沒有嘗試過,怎么會知道結(jié)局如何呢?” 元始淡淡道:“你若執(zhí)意如此,他日——” 爛漫的緋色翩躚而過,花瓣旋轉(zhuǎn)著墜入杯盞,輕盈的一片。清風(fēng)漸起,送來脈脈的柔情。他弟弟揚(yáng)起臉看他,眸中的星子一閃一閃,比天穹更為璀璨。 元始的聲音止了止,若無其事地接上:“他日她兄長要找你算賬,你且好自為之?!?/br> 通天彎起唇角,笑得眉眼粲然:“哥哥不幫我嗎?” 元始抿著唇,冷漠地想:不,我要看著你挨打。待話語自他口中吐出,又含了不一樣的意味。 “那可要看阿宸愿不愿意救你?!?/br> 通天不自覺地?fù)P起一抹笑,心情頗好地揉了揉身旁安逸躺平的小貓。小貓軟乎乎地“喵嗚”了一聲,繼續(xù)舒舒服服地躺著。 元始蹙起眉,將一人一貓來回打量了幾番,終是頗覺眼疼地側(cè)過身,眼不見為凈。 * 身后有隱約的翻書聲。 元始執(zhí)著杯盞,若有所思地轉(zhuǎn)動著,又抬起眼眸望著天穹上的皎月。 月明星稀,夜色闌珊。風(fēng)雪無聲地從他鬢角漫過,流連不去的一場疏離。純白的一片雪,自蒼莽而來,無邊無際、永無止境地落著。 歲月遷徙,而其永恒。 奈何今朝的雪終非昔日的雪,落在異域他鄉(xiāng)亦不同于此間寂寥。 元始目光微凝,無聲注視著蒼雪的飄零,修長的手掌在眼前攤開,承接下一朵顫顫巍巍的雪花,又慢條斯理地把手指一根根合攏,將之攥緊在手中。 圣人泯滅一場雪只要一個念頭,想要留下一朵雪花卻似免不了觸碰。 毀滅仿佛永遠(yuǎn)比珍存容易。 卻不知那一位浮黎道尊,又是如何想的? 無需回首,他聽著身后簌簌的聲響,漸漸遲緩。許久,方才翻過一頁。元始輕嘆一聲,將手中杯盞一收,徑自走至通天身旁。 紅衣青年看上去尚顯冷靜,猶能提出疑問:“二哥我不懂,若這當(dāng)真是未來的劫數(shù)之一,豈能輕易以語言記錄?” 元始平靜答道:“也許對此世而言,它只是一個荒誕的故事。當(dāng)窺探命運(yùn)的人寫下它,所有的命軌為之變動?!?/br> 通天低眸注視著書頁,一字一字地?fù)徇^,神色茫然幾分。他似想問一句什么,又在恍然中沉默了。 元始替他開口:“但是阿宸也許見過?!?/br> “……她曾經(jīng)與我說,這樣的命運(yùn),有她一個就夠了”,通天苦笑一聲,神情悵然,“是我天真?!?/br> 青年干脆利落地為自己下了判詞,又深吸一口氣,朝元始微微一笑:“那兄長接下來還要攔我嗎?” 元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斜過眼瞥向一旁的蠢貓:“揍也揍了,勸也勸了,我若能讓你回心轉(zhuǎn)意,昆侖也不會遍地毛團(tuán)子了。” “或者——”,元始冷笑一聲,“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給你組個四圣出來?” 通天神色無奈:“二哥?!?/br> 白衣的道尊靜了靜,突然伸手用力地抱緊了他。 通天微微抬眸,望著兄長冷然的面容,他霜雪凝結(jié)的眉宇攢簇著,隱隱有陰翳滋生。上清眨了眨眼,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輕聲道:“哥哥,我已經(jīng)和你差不多高了。” 玉清垂眸瞧他,漠然無言。 上清想了想,眉眼間含著清淺的笑意,卻仍看著他,從容道:“對不起,元始?!?/br> 道尊眼底曾有的浩渺天地、無盡宇宙,在他低眉的瞬間,通通消弭于虛無中。仿佛重歸天地初開之時,至清至純之氣化為他弟弟。于是世間滾滾紅塵,萬千爛漫都有了名姓。 也許他該折斷飛鳥的羽翼,束縛住走獸的足履,用親情或者別的什么東西都可以。但未來的只言片語輕聲告訴他:不可以。 浮黎沒能攔下玉宸……那元始,能阻止通天嗎? 不知過了多久,通天聽見他兄長的回應(yīng),似聞錚然之聲,泠泠響在心上:“我不攔你。” 元始輕輕描過青年眉眼,低眸斂目,神情莫測:“不過無論如何……” 無論如何,都要記得回家。 你,可懂? ※※※※※※※※※※※※※※※※※※※※ 浮黎(冷漠): 大戰(zhàn)—昆侖上清宮,1=4 ———— 咕咕坐在墻頭,嘆了一口氣。 極端占有欲·極端控制欲·傲慢兄長我可以啊; 情感先天缺失·極端掌控欲·腹黑長兄好像也行?。?/br> 凜然高華·要星星不給月亮·正大光明在天道面前放水·病嬌師尊完全沒有問題呢。 ...... 現(xiàn)在是:自攻自受·心心相印·一眼誤終生組合。 ———— 大晚上的, 但凡多吃幾顆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這樣。 元始復(fù)雜的心理活動自由心證, 咕咕喝多了要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