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暴者又憑什么訴說自己的不幸？

    沒有資格的。

    他就該死，然后以命抵債，成為千古罪人。

    “我女兒所言不錯?！睖仄珠L也氣道：“你雖生來病弱，但卻因心中邪念殺害多少無辜之人，毀了多少原本圓滿的家庭，那些人如何不無辜？”

    梁桓此時也并不在乎別人如何指責(zé)他，聽了一會兒之后便輕笑出聲，充滿著嘲意，“朕是敗給了謝家，又不是敗于你們之手，何以輪得到你們有說話的份？”

    “還當(dāng)自己是皇帝呢？”謝瀟南嗤笑一聲。

    梁桓看了看謝瀟南，用龍袍的袖子擦了一把嘴邊涌出的血，又往龍椅上坐了坐，正了正姿勢，“至少朕現(xiàn)在還坐在這里，不是嗎？”

    他有看了一眼殿外，那刀劍相撞的廝殺聲仍然在繼續(xù)，“外面的事還沒有結(jié)束，還剩些時間能聊兩句?！?/br>
    “想死得明明白白？”謝瀟南抱起雙臂，應(yīng)允道：“可以?！?/br>
    “前幾日你分明就是帶著人出了城趕往柳鎮(zhèn)，朕的人一路盯梢，不會有錯，你何以會突然出現(xiàn)在皇宮之中？”

    謝瀟南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人皮假面，“領(lǐng)著兵出城之人根本就是我?！?/br>
    溫梨笙一下子想起了沈嘉清。

    沈嘉清的確與謝瀟南身高相仿，若是穿上一樣的衣裳和裝束，再戴上人皮假面，只需不說話便能達(dá)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所以謝瀟南當(dāng)初說借用沈嘉清，本意并不是讓他跟著一起去剿匪，而是讓他假扮成自己前往柳鎮(zhèn)。

    謝瀟南從一開始就留在城中，沒有出去。

    “朕并沒有露出什么破綻，你們是何時懷疑朕的？”

    “我在沂關(guān)郡收網(wǎng)的時候，偶然從諾樓國王子的手中得到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皆是出自先帝之手，上面還有國璽之印，我也是那時才得知，先帝曾用北境的七座城池交換那個秘術(shù)?！?/br>
    “所以，你們得知活人棺的事是朕所為，很早之前就開始謀劃這些事？”

    “若是你沒有能力執(zhí)掌國璽，自然有人能接替你的位置?！?/br>
    謝瀟南一字一句地回答問題，顯出極好的耐心。

    “朕想不明白，以謝家這般威望和勢力，若是想造反奪位豈非輕而易舉，何以這些年來都不曾動手？”梁桓道：“你們難道真的沒有生出此等野心嗎？”

    謝瀟南道：“忠君忠國，為著這大梁的安寧而戰(zhàn)，是我家的祖訓(xùn)。”

    梁桓問完這一句話后，沉默了許久，或許他始終想不明白，究竟為何謝家不能親自推翻梁氏皇族自立王朝，也無法理解堅守祖訓(xùn)的意義。

    他垂著頭坐了很久，久到溫梨笙都以為他直接問完這些問題了結(jié)心愿，當(dāng)場去世了時，他才動了動身，抬起頭看向謝瀟南，沙啞粗糲的聲音傳來，“最后一個問題，當(dāng)年那兩封遺詔只有朕和這狗奴才看過，當(dāng)場就被燒毀了，謝家又如何得知遺詔之中的內(nèi)容？”

    謝瀟南倒是被這問題問得頓了一下，眉眼出現(xiàn)些許迷茫，而后問道：“什么兩封遺詔？”

    皇帝頓時驚愣住，眸光猛地跳到溫梨笙的身上，“你……”

    溫梨笙呆了呆神色，而后沖他露出個笑容，頗是不好意思道：“皇上，你又不相信我說的那些話，我只能找了個你能接受的理由啊?！?/br>
    “可是你怎么會……”

    溫梨笙打斷他的話，沒讓他說完：“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這就是神跡啊。”

    說話間她停了停，覺得后面還需再加上一句，“我，就是天選之人。”

    她重生一回，知道大梁未來會遭遇何種動蕩，知道謝瀟南所受的委屈與背負(fù)的所有，知道她爹多年來的堅持與決心，也知道許多形形色色的人為盛世獻(xiàn)出生命，知道那些曾被掩藏的，終年不見天日的真相。

    這不是神跡嗎？

    梁桓看著她的眼神終于有了變化，變得極為震驚，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biāo)频模惺遰ou般的眼睛也有了活人的氣息。

    他掙扎著想站起身，卻又因為身體里的力氣耗盡，心肺處劇烈的疼痛撕扯著他，讓他難以發(fā)出半點聲音，緊攥著手指蜷縮起身體。

    不知道什么時候，外面的廝殺聲停了，周圍變得相當(dāng)安靜，梁桓被病痛折磨得粗重呼吸聲在殿中蕩開，片刻后殿門被大力撞開，轟然聲響打破了大殿的寧靜。

    緊接著就是紛亂的腳步聲傳來，溫梨笙與其他人一同轉(zhuǎn)頭看去，就見以慎王梁懷瑾為首的一眾人正大步朝里走來，其后就是謝岑謝庚等人。

    讓溫梨笙意外的是，其中不僅僅是慎王和謝家人，還有周秉文在其中，連同許多身穿官袍的大臣們，衣著整齊而隆重，皆排列有序地跟在后頭，不一會兒整個大殿就布滿了人，正如每日早朝一樣。

    不同的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糊了滿口滿身的血，半死不活地伏在桌子上，而臺下的一眾朝臣也沒有行禮，無半點恭敬。

    “皇兄?！绷簯谚钕乳_口，“讓位吧。”

    梁桓痛苦無比，強(qiáng)忍著心肺的疼痛，擠出一個扭曲的笑，“梁淮，你等這一日，等許久了吧？”

    梁懷瑾一笑，“足足七年?！?/br>
    “最后還是讓你……得了這天下，得了這民心。”梁桓的聲音里充滿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他看了一眼下面站著得密密麻麻的朝臣，閉了閉眼睛，像是累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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