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哭
9.哭
肇事者大搖大擺地闖進她家,坐在她剛打掃干凈的布制沙發(fā)上,甚至嫌棄她新?lián)Q的沙發(fā)墊。 你家開動物園的?霍辭試圖在一堆貓里落腳。 關(guān)你什么事。 褚霧霧著急換衣服,留著霍辭一人在客廳里亂轉(zhuǎn)。她明天早上要去學校報道,實在沒空和他浪費時間。 洗完澡出來,她以為霍辭走了,沒想到人還在,正翻著她的書。 她十分費解,請問你在? 霍辭記起此行目的,為什么刪我? 他抬抬眼,注意到她換了一身輕薄的白色睡衣,粉色的干發(fā)帽包裹著頭,身上的香皂氣味若有若無鉆進鼻腔。鼻子癢癢的。 為什么不能刪。褚霧霧反問他,不可以? 她想不通這少爺為什么突然那么莫名其妙出現(xiàn),原來只是不能忍受別人刪他。 現(xiàn)在再看著他時,褚霧霧只覺得他和新聞里的形象完全是不同的,不過是一個從小被寵慣小孩。 霍辭深吸一口氣,表情漸漸僵硬。他站了起來,高出她一個頭。 褚霧霧剛運動釋放完,感覺自己戰(zhàn)斗力爆棚,更何況這是自己的地盤,于是和他斗了幾句嘴。 霍辭也沒讓著她,幽幽道,誰能和你比呢,褚同學,是誰先靠近我的? 到底為什么要靠近我? 褚霧霧噎住了。她接近他費了不少時間和心思,他回消息很慢,白天發(fā)的消息經(jīng)常到半夜才回復。不過見面后發(fā)展這么迅速是她沒想到的。 她憋了半天,說,我撩的人多了,你最容易上鉤。 霍辭靜默良久,輕哼了聲,不否認也不承認。他目光冷冷清清,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比在自己家還自在,隨便撈了只順眼的梨花貓,隨手取了本書,躺在沙發(fā)上翻看,書名叫。 褚霧霧做不到這么悠閑,她上前兩步想同他理論。 可就在霍辭轉(zhuǎn)身的剎那,他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她。 她以為小天回來了。小天沒有剃頭發(fā)時,他們有一樣的后腦勺。 她總是無時無刻地想起小天,然后一遍遍地接受永遠失去他的現(xiàn)實。 她跌跌撞撞跑回房間,絕不能站在那失控。 霍辭從踏進門的那一刻就沒打算離開,他不太清楚自己不肯離開的具體原因,同樣,也找不到闖入她房間的理由。 直到一道微弱的哭泣聲從房間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出。 遲疑片刻,他走近臥室,在門外問了好幾聲,沒有回應。 霍辭毫不猶豫踹開了門。 褚霧霧正坐在地上,軀體柔弱地依靠在床邊,頭埋藏在懷里緊摟的枕頭里,薄肩難以自制地抽搐。她在哭。 身體不舒服?霍辭果斷將她抱到床上,輕輕脫掉她頭上的干發(fā)帽,濕潤的頭發(fā)顯露出來,頭痛,還是肚子痛?是不是著涼了。他探了探她的額頭。 褚霧霧記得,那天是大一下學期的第二周,一個普通的星期六。 因為段天天腿又疼了,這是個很不好的信號。她陪他去醫(yī)院復查,住院一周后,檢查結(jié)果是他癌癥的復發(fā)。 小霧,她永遠忘不了,段天天第一時間安慰她,對不起啊。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充滿了抱歉和憐憫,我又讓你擔心了。 褚霧霧淚水模糊了雙眼,她看不清眼前的人,耳鳴聲也讓她聽不清外來的聲音。 她只知道,有個人在握著她的手,擦拭她的淚。她也知道,那個人不是段天天。 霍辭隱約意識到,褚霧霧大概是為一個已經(jīng)離去的人而痛苦,可他無法切身體會,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知道節(jié)哀順變諸如此類的話此時在她身上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竟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做什么,陷入了手足無措的拘束。 霍辭注意到褚霧霧未干的頭發(fā),在空曠的只剩一張床的臥室里找到了吹風筒,幫你吹吹頭發(fā)。 大約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霍辭半跪在地上,他抱著褚霧霧,一具源源不斷流眼淚的軀殼。幸好,幸好她的情緒似乎有所好轉(zhuǎn),哭聲漸漸停止了。 他從未如此期待與享受此刻的安靜。 霍辭用溫毛巾擦干褚霧霧最后的兩行淚,目光靜靜注視著她,好些了? 褚霧霧雙眼渾濁,身體也很累,體內(nèi)的水分仿佛流干了般,用力也發(fā)不出聲音。一杯水適時出現(xiàn)在眼前。 她抬眼看了看霍辭,接過水,小心抿了一口。 該慶幸還是悲哀,她又熬過來了。 誰都沒有出聲,周圍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褚霧霧感謝霍辭的沉默,她太累了,真的很累,需要安靜的時間歇息。 盡管睡不著,褚霧霧沒有閉眼,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心里會想的更多。 褚霧霧沒有看時間,估計是凌晨三點,她一般在這個點有一絲困意,因為她眼皮漸漸沉重了,可還是睡不著。 她時刻飽含哀傷的目光移向霍辭,一個一直坐在她面前的人,一個本不該出現(xiàn)的人,為什么還不走。 很痛苦嗎?霍辭看著她。 褚霧霧目光明顯恍惚了下,很痛苦嗎。生離死別,余后的人生,永遠在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中度過,如何能不痛苦呢。 你不會懂的。她以前也不知道,經(jīng)歷過后才明白,原來這是一種永遠無法逆轉(zhuǎn)與彌補的痛,失去就是失去了,希望你永遠不會明白。 每個人都會面對或者經(jīng)歷死亡的,或早或晚。 褚霧霧淺淺勾了勾嘴角,你還是不懂。 霍辭不置可否,不過他樂于看到她可以正常交流了。他伏在床邊,精神持續(xù)緊張了幾小時,終于可以放松放松了,我是不懂你,你不是也不了解我嗎。 這倒也是。 時間不知不覺間過去了,陽臺外的光線從沒關(guān)緊的窗簾透進來,褚霧霧醒了。她甚至不知什么時候睡的。 今天要去報道。 她幾乎不會賴床,花幾分鐘洗漱后,提上行李箱和裝著書的登山包準備出門。 她大概是睡糊涂了,換了鞋才發(fā)現(xiàn)家里還有個人在,這人躺在家里一米二的雙人沙發(fā)上,膝蓋以下伸在外面。 真是棘手。 正當褚霧霧思考怎么處理這人時,這人像有了某種感應,醒了。 霍辭感覺自己剛躺下就醒了,事實也是如此,外面天氣陰沉沉的,漫天大霧。他看見褚霧霧提著很大行李箱,你要出去? 嗯。褚霧霧面色僵硬地應了聲,她早把幾個小時前的事拋諸腦后了,她希望霍辭也是如此,然后,離開她的家,遠離她。 可惜,他似乎并不是這么想的。 去哪? 學校。褚霧霧再次檢查了下手機,充電線和身份證,雖然她已經(jīng)檢查過了,做了這些小動作后,她說,我要出門了,你 我送你。 不用。她果斷拒絕,我叫車了,師傅快到了,我要下去了。你 我送你。 褚霧霧明顯感覺到不同之前的霍辭,多了點特別的溫柔,不是床上那種,具體也說不上是那種,難道因為同情?可惜她并不需要。 她不知道霍辭跟司機師傅說了什么,他拿出手機比劃半天,她等來的出租車揚長而去。 褚霧霧坐上霍辭開來的跑車,好好的富二代不做,要做出租車司機。 天還沒亮,霍辭注意到時間,才六點不到,怎么去那么早。 去到就亮了。 再次陷入沉默。 霍辭理了理衣領(lǐng),等紅燈時,總是不經(jīng)意間看到后視鏡里她的臉,一副淡淡的表情,不困嗎。 不困。 霍辭舔了舔上顎,面對這樣的褚霧霧,他竟找不到話題了。 彼此一路無言,車子抵達A大校門口。 謝謝你。褚霧霧例行禮貌后扭頭就走。她想,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謝天謝地。 等會?;艮o跟了上去。清晨的天,寒氣未散,他把手插進褲袋仍感到一陣冰冷。 嗯? 可以做個朋友嗎。 褚霧霧定住腳步,頭部轉(zhuǎn)過極其微小的角度,不到一秒的時間,腦海里閃過和霍辭相處不到三天的記憶片段,她擔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什么? 做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