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溝壑
夏日炎熱,天花板上的風(fēng)扇嘎吱嘎吱地轉(zhuǎn)著,手里的小風(fēng)扇同樣發(fā)出微響,宋溪潯放下風(fēng)扇,騰出左手拿直尺畫圖。 下午的時間全都挪給了藝術(shù)節(jié)的活動,任課老師大多都忙著改卷,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也自然改為了自習(xí)課。 “咚!咚!”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的人敲了幾下自己的桌子。 畫圖的右手一抖,她受驚地抬頭就看見了班主任氣憤的神情。 “來一下我辦公室,”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左邊熟睡的人,先是嘆了口氣,再對自己道:“和她一起?!?/br> “…好。” 宋溪潯看向身邊的尚遷跡,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右肩,那人稍動了一下,卻沒有要醒轉(zhuǎn)的跡象。她下意識地想去摸摸她的臉頰,右手停頓在半空,半秒后又收了回來。 既然分手了,這樣的舉動她或許會覺得討厭吧… 雖然說她們從重逢以來一直到現(xiàn)在就有過數(shù)不清的冷戰(zhàn)和吵架,有朋友關(guān)系上的分歧,也有戀人關(guān)系上的,但這次和以往都不一樣,她對那人突然要和自己分手的原由毫無頭緒。 從那通電話后,她的meimei就始終當(dāng)自己是空氣一般,不僅不再和她一起吃飯,放學(xué)鈴一響就背包走人了,她們這些天說過的話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句,像是不久前的親密關(guān)系都是她一個人的錯覺似的。 宋溪潯猶豫了一下,加大力度又拍了拍同樣的位置,見那人睡眼朦朧地看向自己,她輕聲解釋道:“老師讓我們?nèi)マk公室?!?/br> “…哦?!鄙羞w跡打了個哈欠,隨手披上外套就走了出去。 走廊上不像教室里那樣安靜,其他班都在熱火朝天地準(zhǔn)備演出。她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看著那人和其他班的學(xué)生熱情地打招呼,和最近對自己的態(tài)度簡直判若兩人,一想到這點,她心里就空落落的。 灣寧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熱上不少,前面的人卻依舊穿著秋季校服,外套寬大的衣袖擋住了小臂和手腕,宋溪潯本以為尚遷跡一年到頭極少穿短袖是因為她不太怕熱,此刻想來才明白另一層原因。 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宋溪潯剛想敲門示意,身邊那人就直接走了進去,她沒來得及提醒,只得硬著頭皮跟上。 尚遷跡走到班主任的辦公桌旁,面無表情地開口道:“有話快說?!?/br> 電腦前的王途正看著月考成績緊皺眉頭,本就焦躁的情緒像是被這句話點燃了似的,一甩手里的試卷就朝她吼道:“這是你一個學(xué)生應(yīng)該有的態(tài)度嗎?” 其他談笑風(fēng)生的老師和家長瞬間安靜了,紛紛停下了手里的準(zhǔn)備工作,不約而同地用余光看向這里的方向。 他陰沉著臉,站起身朝她們說了一句“跟我過來”就離開了辦公室,走到?jīng)]有人的樓梯間外才停下。 “怎么不在里面說啊,現(xiàn)在倒嫌丟臉了?” “你…” 見班主任要被氣得高血壓的樣子,宋溪潯著急地在背后用手肘碰了碰尚遷跡。 “…別碰我?!睂Ψ絽拹旱仄沉俗约阂谎?,冷言直說道。 “……” 即使這幾天都是這樣,但每每看到她眼中對自己的厭煩,她還是會感到一陣刺骨的心寒。 “…你們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也從來沒管過,是因為相信你們分得清孰輕孰重,現(xiàn)在倒好!一退就是兩個一起!”他不自覺加大了音量,怒斥道:“這次考得太差了!差得我不敢想象!你們知道班級平均分多低嗎?還有你們平時月考的總分,學(xué)習(xí)是你們自己的事…” “啊對對對,既然是自己的事,您就別管了?!?/br> 班主任被打斷后顯然更生氣了,他額上青筋暴起,指著身邊那人震怒道:“你給我閉嘴!以為自己考過幾次最高分就了不起了?都還沒保送就敢…你給我回來!”他朝那人離開的方向大吼道,空蕩的走廊里似有回音。 見尚遷跡轉(zhuǎn)頭就走,宋溪潯沉默地站在原地,被班主任此起彼伏的音量唬得動也不敢動。 音響里傳出下課鈴,樓梯口頓時跑下來一群搶飯的學(xué)生,班主任深深嘆了一口氣,朝自己說道:“好了,你也回去吧,這次考試的情況明天班會課上講?!?/br> “…謝謝老師?!彼椭^小聲應(yīng)道。 宋溪潯知道自己這次考得很差,從上學(xué)起她就沒有考過這么差的分?jǐn)?shù),卻沒想到尚遷跡也同樣發(fā)揮失常,還有她手腕上的那些新傷…她才不相信她心里也像表面上那樣無所謂,又或者是她自己不愿意相信那人只把這段感情當(dāng)成一場游戲。 但除開感情問題不談,她現(xiàn)在更應(yīng)該擔(dān)心的是老師會不會把她們的事情告訴家長,特別是自己從小到大都被親戚稱贊乖巧懂事,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如果被mama知道…她根本不敢細想下去。 在回教室的路上,宋溪潯快步跑到尚遷跡身邊,擔(dān)憂道:“他會告訴家長嗎?” “你害怕?” “…你不怕嗎?” “我?我為什么要怕?”她疑惑地看向自己,隨口應(yīng)道:“反正在他們眼里我已經(jīng)是這樣了?!?/br> “…什么?” 本想繼續(xù)追問,見她自顧自地走進教室,她只好沒再說話。 午休后所有人按序進入多功能廳,她們班沒有節(jié)目,但出席是強制性的。幕布拉開后,廳內(nèi)調(diào)暗了燈光,臺上兩位盛裝打扮的主持人拿著話筒開始講話。 座椅上的小桌板是不能打開的,宋溪潯只得把課本攤在腿上,只能勉強看清上面的字。 “真好學(xué)啊?!?/br> 身邊的空座位不知何時來了人,她無奈地合上課本看著她,輕聲問:“手上的傷好點了嗎?” “……”她沒理會自己,戴上耳機時甚至沒看自己一眼。 “…遷跡,讓我看看你的手?!彼蜗獫∽鹕碚J(rèn)真道。 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頓了半秒,隨后笑著在她耳邊低聲反問:“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同意?。俊?/br> 知道這人又在故意氣自己,宋溪潯心情平靜,繼續(xù)道:“因為我…” “只是提醒一下你,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鄙羞w跡打斷她的話。 “…那我也是你的jiejie。”宋溪潯直視著對方那雙和自己相似的雙眼,絲毫沒有露怯。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尚遷跡欲言又止,轉(zhuǎn)過頭的同時隨口道:“半親而已?!?/br> 心里似有針扎,宋溪潯強裝淡定地回應(yīng)道:“可是我對你的親情不會因為這個減少?!?/br> “是嗎?jiejie從來沒想過如果沒有我,你的人生會比現(xiàn)在好上很多嗎?” 她愣在原地,看著meimei墨黑的瞳色著急道:“當(dāng)然沒有!” “不用像現(xiàn)在這么努力就能上更好的學(xué)校,因為不缺錢阿姨的工作也不會像現(xiàn)在那么忙,所以你們可以天天見面之類的…真的沒有嗎?” 尚遷跡話里的平靜和眼里的笑意顯得她就像個游離于現(xiàn)實之外的旁觀者,宋溪潯下意識地攥緊課本的一角,手心也因為手汗變得有些黏糊糊的。 “我…”她正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否定的話。 說她沒想過?說她從來都沒有羨慕過meimei的人生?這種話甚至都騙不了她自己。 她不得不逃避了對方的目光,一時不敢再去看她。 “…所以說啊,既然是這樣,就別再假惺惺地和我談親情了。” 她譏諷的語氣里也帶上了幾分不易被察覺的無奈。 第一個節(jié)目已經(jīng)接近尾聲,宋溪潯佯裝無事,翻動書頁來掩飾內(nèi)心的煩悶,猶豫了半天才再次開口道:“那你呢?有想過如果沒有我,你的人生會有什么變化嗎?” “嗯?”尚遷跡摘下一邊的耳機,沉思道:“好像沒有…唔,可是如果沒有jiejie的話,我會覺得很無趣的?!?/br> 她一手撐著臉,朝自己笑了笑,昏暗的燈光讓自己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緒。 “那我換一個問法,”宋溪潯平靜地和她的meimei對視,柔聲道:“遷跡有過羨慕我的時候嗎?” “……”尚遷跡一時沒有接話。 宋溪潯察覺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無措,甚至半秒前明朗的笑容也隨之一僵。 “為什么會有?”她疑惑地問。 “確實…我也沒有什么值得你羨慕的吧?!?/br> “……”她沒說話,好似默認(rèn)了自己所言一般。 宋溪潯用余光看著身邊人的側(cè)臉,緊張之下低著頭說道:“遷跡…我不想分手。” “我說了我們可以當(dāng)身體上的關(guān)系?!鄙羞w跡冷淡地應(yīng)道,甚至沒看自己一眼。 “你真的不喜歡我了嗎?還是只是為了逃避和我溝通?” “…逃避什么?不喜歡了就是不喜歡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這才看向自己,在那目光下仿佛自己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我不是傻子,從我問你胎記的那天開始你就變得有些奇怪了,后來我在你睡覺的時候摘了手表,雨后天臺上的那天一直到露營的那晚…”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些事,她還是感到一陣后怕,心里堆積如山的困惑卻不允許自己再沉默忍耐,“突然提分手…難道不是在逃避和我解釋嗎?”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隨你怎么想,反正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br> 從她們確定關(guān)系到現(xiàn)在接近一年了,但還沒到一整年,這段關(guān)系就迎來了結(jié)束。 宋溪潯早就知道尚遷跡不會作為她的女朋友陪自己太久,卻沒想到比自己預(yù)想中還要短暫如此之多。 可是如果重來一次,她想自己還是會在她們故地重游的那晚主動吻上她,即使這段如夢如幻的戀愛經(jīng)歷已經(jīng)打亂了她的生活。 “…好。”縱使心頭涌現(xiàn)千萬思緒,她也只能以這一個字回應(yīng)。 視線依舊停留在meimei身上,她哽咽著再次開口道:“我以后不會再多問了,你也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嗎?” “……”尚遷跡沒有去看身邊的人,她的目光始終朝向遠處的舞臺,面上的神情毫無波瀾,倒像是什么都沒看進去。 手上的耳機盒蓋不知何時被掰斷了,她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隨后本能地觸碰衣袖下的傷口,如同尋找新的發(fā)泄途徑。 宋溪潯沒等到她的答復(fù),也不再多說什么。 又一個節(jié)目結(jié)束了,周圍響起一陣掌聲,主持人走到幕布前繼續(xù)讀稿,幕布后的場景同時被重新布置,宋溪潯看著燈光前那架鋼琴的影子出神,一時回想起去年的藝術(shù)節(jié)。 那天的自己到后臺給她送衣服,在換衣室的那個擁抱,還有舞臺上一襲白裙的她…那天的所有細節(jié)都讓自己難忘。 可惜一年后的今天,她們已經(jīng)不是可以擁抱的關(guān)系了。 如果她的meimei忘了她,那她也不會喜歡上自己,而自己也絕不會和她坦白,要是這樣…她們是不是就可以當(dāng)一輩子的朋友了?宋溪潯不禁這樣設(shè)想道,但她明白這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如果尚遷跡從一開始就不記得她,她們連朋友都不會是,自己對她而言只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同班同學(xué)而已。 “讓一下?!?/br> 宋溪潯聞言轉(zhuǎn)過頭,見原本坐在自己旁邊的人正往外走,走道上的班主任攔住了她,依稀看見她繞開他就快步離去。 她疑惑地看著旁邊的空座位,其他同學(xué)依舊專注于臺上的節(jié)目,開場后室內(nèi)的燈光驟然一亮,她難受地閉了閉眼,竟忽地注意到了旁邊座椅邊緣的一小點深色的圓印,伸手觸碰時感受到那里的濕意。 宋溪潯看著自己的指尖,入目的卻是不顯眼的鮮紅色。 心跳好似漏了半拍,她果斷地站起身就走。 “溪?。俊眲⒚钜娝艁y的樣子喚住她,“不是…你倆咋了?” “…讓一下。”宋溪潯沒回答她,快步從這排座椅的縫隙中擠著走了出去。 “你又去哪?”王途不耐煩地問道。 “……”她腳步一頓,抬頭看著班主任氣憤不已的面孔,還有后門處那人離開的背影,說謊道:“肚子疼,去洗手間。” 沒再理會老師的反應(yīng),宋溪潯心一橫就繞開他朝后門跑去。 昏暗中看不清腳下的臺階,她一個不小心就跌了一跤,膝蓋磕得生疼,感受到周圍人的目光,沒等到人來扶便自己爬起了身。 室外下起了傾盆大雨,門外的地磚上沒像室內(nèi)那樣鋪地毯,濕滑的路面上差點又要摔倒,她勉強穩(wěn)住身子后環(huán)視周圍,隨后快步朝過道的拐角處走去。 “跟我去醫(yī)務(wù)室?!彼蜗獫∽ゾo了身前人的左手,頓時察覺到了上面溫?zé)嵴吵淼囊后w。 連接前后門的長過道內(nèi)只有她們兩人,儲藏室和洗手間的門都緊閉著,墻角結(jié)了厚厚的蜘蛛網(wǎng)。 對方?jīng)]有說話,回頭瞥了自己一眼后就甩開了手,不理不睬地往前走去。 腳步聲在狹窄過道內(nèi)留下回音,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昏暗燈光下還是辨認(rèn)得出上面的血跡,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壓抑的氛圍讓她猶豫了兩秒,隨后還是跑上前從她的背后抱住了她,卑微地乞求道:“去一下醫(yī)務(wù)室…好不好?” “…你就這么愛管閑事嗎?” 宋溪潯走到尚遷跡面前,眼見她左手上的衣袖已經(jīng)被染紅了小半邊,她抬頭和她的meimei對上視線,坦誠道:“我很擔(dān)心你?!?/br> 尚遷跡注意到她的眼眶濕潤,心下稍有動容,直到看清楚她眼里所含的同情,本就不穩(wěn)定的情緒又一次擊潰了所剩不多的理智。 “…夠了,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br> 她的語氣冰冷至極,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宋溪潯不知所措地后退了半步,而對方也同時欺身上前,她慌道:“什么…?”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她的左手輕撫過自己的臉側(cè),即使那片血紅就近在咫尺,對方也保持著距離,沒有讓自己沾上一滴一點。 宋溪潯愣愣地看向尚遷跡的手腕,鼻間的血腥味讓她無法回應(yīng)她的這句質(zhì)問。 “可是你有什么資格同情我?”她用手背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語氣輕浮又挑釁,輕笑著繼續(xù)道:“宋溪潯,你只是我爸的一個私生女而已。” “…你說什么?” “難道不是嗎?”尚遷跡轉(zhuǎn)而用五指順著她的長發(fā),紅色的血液覆在對方的黑發(fā)之上并不顯眼,她柔聲繼續(xù)道:“jiejie還記得小時候住在木屋里的那個啞巴小孩嗎?你記得的…幾天前還和我提起過呢,我當(dāng)然也記得,你以為她是怎么消失的?” “你什么意思?”宋溪潯震驚地看著她,同時失控地抓住對方的左手,神情凝重地質(zhì)問道。 傷口處頓時傳來一陣劇痛,額上已經(jīng)布滿了細密的冷汗,尚遷跡忍耐著沒有動作,強裝淡定地開口道:“那年冬天的雪剛停,我就帶她去山坡上玩,后面發(fā)生了什么相信jiejie猜得到…” “你怎么可以做這種事!?”面前的人從未顯得如此陌生,宋溪潯下意識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不可置信地低下頭自言自語道:“她才六歲…她什么都沒有做錯…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我討厭她啊,只是一個沒有勞動力的家仆而已,死了又怎么樣?”尚遷跡面無表情地抽回了手,見對方失魂落魄的模樣,她扣住她的下頜,逼迫她抬起頭和自己對視,平靜道:“和jiejie說這件事就是想讓你知道,你和她一樣,都是我想怎么對待就怎么對待的物品而已,別以為我喜歡過你就能把自己當(dāng)回事?!?/br> “…你不能,”宋溪潯強壓下心中的恐懼,一字一頓地反駁道:“你不能也不會那樣對我?!?/br> “噗嗤…誰給你的底氣對我說這句話?”指腹停留在對方的下唇,尚遷跡湊近到宋溪潯眼前,感受著懷里人的顫抖,笑著坦白道:“jiejie之前說的沒錯,我就是只喜歡你的身體,把你當(dāng)泄欲工具而已,因為和親jiejiezuoai很刺激,至于你這個人…本來就沒有什么值得我喜歡的地方,不是嗎?” “…你一直…一直都這么想嗎?一點喜歡都沒有…哪怕一點?” 近距離看著她眼眶里的淚水滑落臉頰,尚遷跡主動退開了身,目光移向那人身后墻磚,隨意道:“沒想到j(luò)iejie會當(dāng)真?!?/br> 在黑暗中看著那個模糊的人影離自己遠去,靠在墻邊的人一時泣不成聲。 晚上的雨小了些,耳邊回響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冰涼的雨水從發(fā)絲上滴落,宋溪潯站在寢室門前,正要去開門,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怎么這么晚回來啊?”劉妙叼著牙刷含糊不清地問,看清楚她的模樣后迅速轉(zhuǎn)過身吐了一口泡沫,擔(dān)心道:“溪潯…你、你還好吧?” “…把傘忘在寢室里了而已,有什么好不好的?!?/br> 宋溪潯走進室內(nèi),一時被冷空調(diào)的涼氣凍得打了個哆嗦。 “哎呀,空調(diào)遙控板呢?”劉妙四處張望,對著上鋪的人提醒道:“潘穗琪小朋友,把溫度調(diào)高一點。” “噢…”潘穗琪從漫畫書上移開視線,看到自己時顯然也是一愣,“這、這是怎么了?” “…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去洗澡?!彼D(zhuǎn)身走到衣柜前,拿起盆桶就進了浴室。 “她倆絕對出事了吧!” “可是春游那天不還好好的嗎?” “不知道哇!今天王老禿都叫談話了…” …… 磨砂玻璃門外的談話聲一字不落地傳到耳中,她在花灑的冷水下閉上了眼,慢慢褪去已經(jīng)濕透的衣褲。 “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坐在樓梯上的劉妙振聲說道。 在書桌前學(xué)習(xí)的宋溪潯抬頭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繼續(xù)默念單詞。 “喂…你們真的分手了啊?” “…她和你說的嗎?” “我猜的!你們最近和以前吵架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此刻和面前的人近距離對視,劉妙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雙眼紅腫,分明是剛才哭過。 “……”宋溪潯沒有要繼續(xù)解釋的意思。 “前幾天還好好的,為什么?。俊眲⒚畈凰佬牡刈穯?。 “你就別問了…”床上的姜依緣忍不住打斷道。 “我就關(guān)心關(guān)心…太難過的話,說出來會好很多嘛,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幫你出謀劃策!” “…那你猜對了,”察覺到三人的目光,宋溪潯平靜地補充道:“我沒事,你們不用擔(dān)心我?!?/br> “你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沒事??!”劉妙著急地拖出椅子坐在她旁邊,繼續(xù)問:“她提的?還是你提的?原因呢?” “她說她不喜歡我了?!彼蜗獫]有抬頭,一邊翻動著單詞卡一邊回應(yīng)道。 “不會…是出軌的意思吧?”潘穗琪口無遮攔地接話。 “怎么會???肯定有什么誤會吧!”姜依緣震驚道。 “是啊,遷跡又不是這樣的人?!眲⒚钜荒樥J(rèn)真地為她辯解。 三人一人一句話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宋溪潯略有些煩躁地合上單詞本,冷淡地應(yīng)道:“她是什么樣的人,你們不了解而已?!?/br> 她們頓時愣了一陣,默契地不再言語,只有劉妙支支吾吾地開口道:“這這這…這不對吧…而且…” “時間到了,該熄燈了?!彼蜗獫〈驍嗨脑?,語氣始終無甚起伏。 或許在今天之前自己還對那人抱有一絲僥幸,愿意相信她在初中時做過的那些事都是受環(huán)境影響,但關(guān)于那個殘疾的鄰家小孩,今日得知真相后的她終于是萬念俱灰。 原來自己真心愛護的meimei就是一個天生的惡魔,她從小就那樣肆無忌憚地輕視別人的生命,對弱勢群體施加暴力又毫無悔改之心,所謂單純善良這樣的印象也只能停留在初見她那張人畜無害的臉的時候了。 可是比起她在雪坡邊喪失的生命,他被毆打得半身不遂的身體…還有不知多少人因那人而留下的心理創(chuàng)傷,相較于他們的苦難,自己的感情在她眼中又算得上什么? 宋溪潯在被子里看著自己的左手,右手撫摸過手腕上光滑的肌膚,前幾日的所見依舊清晰地浮現(xiàn)于腦海,此刻的她卻再也生不出半點同情。 她是她生父法律意義上的獨女,從出生起就有權(quán)得到父母雙方所有的家產(chǎn),那個家族權(quán)勢滔天足以把自己和母親從父親的人生中徹底抹消,她從小到大所做的這些‘小事’自然不在話下,自己哪來的資格對這樣一個天之驕子施以同情? 既然尚遷跡天生就有施虐傾向,發(fā)泄在別人身上或是她自己身上又有什么不同?反正像她那樣的人,誰能給她委屈受?宋溪潯覺得自己可真是咸吃蘿卜淡cao心。 她們早該分手了,她想她們那時就不應(yīng)該發(fā)展成這種關(guān)系…不,她們從一開始就不該重逢。 即使身上流著一樣的血,迥然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也注定了她們永遠無法走到一起,只能隔著千溝萬壑無言地對望,而現(xiàn)在已然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她本堅信自己可以忍受今后路上的坎坷崎嶇,如若從未見過那人平坦寬闊的大道。 --